重新迴到現世的小院裏,看著身後老樹上那新折的斷枝裂口,以及通體漆黑的九字刀身,除了沒有那閃亮的三個楷字,其他一切都讓孟羅覺得剛才的事情就真的發生在這個小院裏一般,這種玄之又玄的奇妙感覺讓孟羅欲罷不能的想起了一直隨身攜帶著卻不曾碰過的影秀刀——寧安寧送給自己的天價禮物。


    幾乎百分之百肯定那把刀一定也是魂印兵器,裏麵有一個五百年前的目木族大君級別的人物幽魂寄居著,這一點讓孟羅更加興奮起來。一不做二不休,兩百年前的劍豪之魂能讓皆字訣趨於圓滿,那麽五百年前的一藩之君能讓自己強大到達何種地步?


    看著解開布包後露出的影秀刀,孟羅腦中迴想著顏子虛跟自己說的一番話。


    影秀,意思是日光下的刀影修長,又名斬鞍,因這把刀的主人曾經在戰場上輕易將對手連人帶馬一起劈成兩半的軼事而得名。


    似乎能感受到九字刀在腰間的躍躍欲試,孟羅緊張而果斷的握住了影秀的刀柄,沒有任何異象,有些疑惑的孟羅想到了初碰九字兼定的情形,自己把手掌觸碰到刀刃才被土方歲三的執念所攝,莫非也要那樣?


    剛剛把刀刃拔出一絲,露出那暗紅色刃麵的刹那間,比土方歲三強大數倍的狂暴意念直接吞沒了孟羅。


    仿佛被直接從十幾米空中摔到地上,孟羅甚至能聽到自己腦袋觸地時發出的悶響。好不容易從眩暈中緩過神來,孟羅用力甩了下腦袋,頸骨又哢哢的響了一聲,摸著脖子從地上爬起來後,這才發現自己身處一座高高佇立的城牆門樓,門樓裏一個身著日出國古時戰鎧的矮個子男人,背對著孟羅。


    不論孟羅怎麽集中心神想迴到自己的那個小院子,都是徒勞,不用說這一切都跟那個矮個子脫不了幹係。


    男子頭盔上有一道長約一尺的金黃色的金屬弧刃作為飾物,燦燦的反著陽光。弧刃下鼻梁和雙眼都籠罩在盔沿陰影之中。似乎這時才注意到孟羅,似乎在俯視城中芸芸眾生的臉轉過來後,一隻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獨眼盯住了孟羅,另一隻眼被黑布眼罩擋住,原本古樸平常的臉看上去頓時添了兩分兇意。


    伊達政宗,日出國仙台古城的締造者,一藩之君。


    雖然孟羅早知道會見麵,但實在跟意料的有些分別,對陣土方歲三時能輕鬆將其反卷入自己的心靈世界,可身處的這座古老城池好像就是那個被鎧男子的一部分,牢牢的紮根在土地之中,根本無法撼動分毫。


    “那是大崎八幡宮,我親自督建的鎮護神社,每年一月那裏都會有‘焚正祭’,以祈求新年裏幸福吉利。”伊達政宗打量了一番孟羅之後,抬手指了指城中一處人跡繁雜的所在,像是個主人在給客人介紹自家的名貴家具。


    “不過八月的七夕祭才是最熱鬧的,紙箋、風幡、千羽鶴隨處可見,我有時換上便服去跟著城中數萬軍民一起遊行,在定禪寺外看滿天的煙火。”好像沉浸在美好迴憶裏的矮個男子閉上了眼,好一會才重新看向孟羅。


    “我雖然已經死了五百年,也不知道為什麽我的魂魄會在我的佩刀裏重新活過來。不過,既然我此時明白了這一切,又能再度站在我自己的城池之上,你一介外來人,憑什麽認為能奪走我重新擁有的這一切?”說著,伊達政宗將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頓時城中遠近所有的喧鬧人聲通通消失,街道上如織人潮都如中定身咒一般靜立如雕像,同剛才席卷孟羅並將其摔在城牆之上的狂暴氣勢再次洶湧如潮,直朝孟羅撲麵而來。


    心裏暗暗叫苦的孟羅抽出九字,憑借劍意才在滔天巨浪般的氣勢下切開一道口子堪堪站穩,然而想要往前邁步都覺得有些困難,更不用說近身斬殺了。兩人之間的十幾步距離,就像是十幾光年一樣遙遠。


    果然是大意輕敵了,孟羅情知這時後悔亦來不及,隻得苦苦維持這個局麵的同時,腦中迅速轉動念頭尋找破解這種不利局麵的辦法。土方歲三以劍豪之才衝鋒陷陣,隻是將才,而眼前這位卻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帥才,又是功成名就的一藩大名,仙台古城和城中他分念觀想出的數萬軍民這一刻都成了他的助力,想到這裏孟羅不禁迴想起當年望都煙雨街上自己和顏子虛兩人對上足有四五十號小流氓的情景。此時仿佛又曆史重演,隻是現在自家後背再沒有可依靠的換命兄弟,而對麵卻彷如麾下萬人,氣勢無匹。


    饒有興趣看著孟羅手中漆黑如墨的長刀,伊達政宗也不拔刀,憐憫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讚歎卻更多的是不屑。


    “刀不錯,劍意也不錯。不過匹夫之勇,哪怕一位絕世劍客對陣數萬不懂劍道的普通士兵,一刀一刀砍下去也要累死。這蟻多咬死象的道理,我十五歲領軍連破相馬氏四城之時就懂了。”


    孟羅心裏暗罵,小爺十二歲就知道叫上眾兄弟一起去單挑的流氓套路,你這死矮子。


    這個念頭一起,孟羅突然心裏一動,似乎想到了什麽關鍵之處卻一時又不是很明白,見伊達政宗似乎沒有拔刀的打算,似乎很想看到孟羅苦苦支撐但最終被千鈞之勢壓得粉碎的結果。


    感受到手中九字傳遞來的感應,孟羅故意示敵以弱,將抵抗之意減了兩分,還裝模作樣的緊緊閉上了眼。


    果然將心思與九字鏈接上之後,外界的所有壓力全部消失,在那個初見新煉九字刀的那個混沌空間裏,一個身著黑色風衣長得跟孟羅有八分相似的年輕人很是不屑的眼光看了過來,手裏同樣握著一把通體漆黑的九字刀。


    “你這白癡就準備這樣抗到死嗎?”


    “臭小子,你就是九字的命魂?難怪跟我有點象。你叫什麽名字?”孟羅一聽這口氣頓時瞪了他一眼,不過看鏡子的感覺讓孟羅有些怪怪的,即便罵了一句也感覺好像是罵自己似的。


    “你不是給我取名叫九字的現在就忘了?真的是白癡。”命魂似乎把那兩個字當口頭禪了,“我幾乎就是你,當然和你像。你答應土方歲三的那事完結後,我就會變得跟你一模一樣。”


    “這麽說你現在還不完全是九字的命魂?”


    “承諾兌現就是福緣,不兌現就是心魔。你拖得越久,我一天不能變成完全的你,就有可能逐漸變成其他你不想見到的東西。”命魂很是風騷的擺了個姿勢,“不過我倒是不在意啦。”


    “臭小子,迴答一個是或不是就行了,少跟我說大道理。”孟羅不知道九字的命魂是哪裏學來的這些道理,不過這個時候想起自己還在抵擋千軍萬馬般的強大衝擊,也顧不得再數落,接著問,“有什麽辦法弄死外麵那個獨眼龍?”


    命魂把手一揮,空中頓時顯現了九篇閃閃發光的蠅頭小字,像九麵盾牌似的圍著孟羅緩緩轉動,而其中兩篇隨著孟羅目光掃過直接變化凝成【兵】、【皆】兩個大字,另外一篇【鬥】字也在緩緩成形當中。


    “劍意須磨練,那個獨眼龍正在幫你充分體會穩固鬥字訣,你這白癡難道不知道?”


    “對啊,我還沒發現,現在感覺一下我的劍意延伸距離雖然沒有變長,但是身體周遭的劍意好像凝練不少了。”孟羅像做賊似的出去體會了一下,伊達政宗的壓力宛如鐵匠的大錘鍛打,一波波的衝擊把孟羅的劍意敲打得薄如蟬翼,卻更加牢不可摧,得知這點後孟羅又把主要念頭沉迴到這個空間裏來。


    命魂的下一句話卻真像是當頭一棒,把偷著樂的孟羅打擊得不行,“古人雲,君子當每日自省,我和你這白癡心神相通,有時你像是感受到了什麽但是又不是很明白的時候,不妨來問問比你清醒百倍的我。有句成語叫捫心自問,懂不懂?”


    本來心情變得不錯,但是如此赤裸裸譏諷之下,孟羅突然生出股衝動,很想把眼前這個長得和自己很像的家夥狠揍一頓,不過想到九字命魂就是將土方歲三的魂魄打散後以自己的一個念頭為核心重聚而成,縱然有些腹誹的孟羅還是忍住了衝動。


    臉色正在一陣青一陣紅的糾結男突然發現自己身邊九篇字訣中又有兩篇逐漸出現了變化,分別是臨字訣和者字訣,又以臨字訣變化最為顯著。雙眼再次快速掃過一遍臨字訣的文字,突然福至心頭的孟羅像是猛然間明白過來,爽快的大笑聲裏,一個大大的【臨】字豁然成形。


    “原來臨字訣講究的就是不動不惑,天崩於前而從容自若的境界,非得這這皆字訣圓滿才能體悟。”孟羅一邊感歎一邊將目光望向另外那篇者字訣,一路明悟破關之下,那篇者字訣的破碎重凝速度又快了幾分。


    “臭小子,看我出去斬了那個獨眼龍,把這個象征著自由支配的【者】字寫給你看看!”


    說著頓感豪氣油然而生,轉念間孟羅所有神念重迴伊達政宗麵前,眼睛也忽的睜開,爆出燦然神光。


    伊達政宗笑著說,“怎麽,才忍了三個唿吸就想要拚命了嗎?”


    孟羅大笑著垂下刀,“坐擁寶山卻伸手乞討,我挨過罵了。你這五百年前就沒命的一縷殘魂,拿什麽命跟我來拚?”將全部神念與九字命魂鏈接之後,麵對狂暴壓力猶如漫步花徑般自在輕鬆的孟羅連說話都迴複了以往的性子。


    伊達政宗心頭一凜,不管如何催發氣勢,孟羅都好像渾然無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一般,原本自己千萬魂念攻擊過去都能感受到孟羅的劍意相抗,現在居然如同流水洗鏡,一點阻力都沒有了。


    “你居然能躲過我魂念鎖定?”想不明白為什麽一轉眼孟羅就變了個人似的,伊達政宗強自保持臉色不變,可話語裏卻露出真正的心思來。


    孟羅笑得更得意,“我的神念被你拉進你的世界是沒錯,可是我還有個兄弟在這把刀的世界裏好好的呆著,你可沒辦法影響到他。很幸運的是,我剛發現這個兄弟其實就是我自己。”


    似乎有些明白孟羅在說什麽,伊達政宗麵上露出猙獰之色,“既然如此,那我隻能親自動手了。”


    說著,矮個男人伸手一把扯下了蓋住右眼的眼罩,讓孟羅有些吃驚的是,那隻睜開的右眼裏竟然沒有眼瞳,隻有一片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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