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似一把鋒利的彎刀,將濃黑的夜劃了一條尖銳的傷口。


    豆染提著燈在前麵引路。


    宗順帝一步步靠近西偏殿,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燒灼味。


    馬上端午,天氣漸漸熱起來,蚊蟲鼠蟻四出,各宮都在掛艾草,曬幹的艾草也會碾成粉末製成艾香薰蚊蟲。


    豆染倒習以為常了。


    隻是聖人臨幸美人時聞到這個氣味,恐敗了興致。


    豆染微微偏頭,偷偷打量了一下宗順帝。夜色忽明忽暗,看不出他麵上的情緒。


    所幸到了西偏殿門口,味道又淡了些。


    “聖人,崔姑娘在裏麵候著呢。”


    豆染一推門,屋內漆黑,那一抹月光將宗順帝瘠瘦的背影投在了門內的一方地磚之上。


    她想要送宗順帝進去,卻被宗順帝抬手製止。


    對於要品嚐把玩的女人,宗順帝從來不用藥,皇權,就是女人最好的春藥。隻有這個崔禮禮,偏在獵場就鬧著要“獨善其身”,皇後才用了藥。


    明明隻是一個商女,卻總有一股子不合身份的清高勁兒,真是可笑。


    這天下的女人哪有真正高貴的?太後又如何?不還是在榻上像條狗一樣對著麵首搖尾乞憐?


    女人最擅長偽裝了。隻有被蹂躪了、踐踏了,才能露出真麵目。


    宗順帝將門一關,隔絕了豆染的視線。


    借著窗口的月色往裏屋去。


    一想到榻上的身子,他不由地燥熱起來。步子也快了一些。


    進了內屋,屋裏似乎剛熏過艾,帶著一股濃濃的燒焦氣味。讓宗順帝不由自主地地想起白日在縣主府的景象。


    清平終於死了。死狀不算可怖,但臉被熏得油黑,隻有那一顆痣還泛著亮光。


    火,是他讓人去放的。


    沈延吸食底耶散。吸食時要用火,吸了之後神誌不清,點燃了什麽,也是極有可能的。


    隻是火的確大了些。


    可繡使也好,銀台司也罷,都不會說什麽。更別說刑部了。


    今日值得慶祝。


    宗順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剛才在皇後那裏吃下的藥開始起了效,他覺得自己脫胎換骨一般,身體血脈流淌得暢快,如同迴到了十七歲一般。


    十七歲,是個好年紀。


    榻上的少女也是十七歲,正背對他側臥著,漆黑長發蜿蜒在床榻上,襯著窈窕的身姿。


    可惜了,腰不算細。


    他是喜歡細腰肥臀的,趴跪在床榻上,看起來煞是絕妙。


    但是,沒有試過的,宗順帝都想要試試。更何況,崔禮禮長得確實美。既有少女清澈的麵容,骨子裏又帶著少婦的風情。


    空氣中燒焦的氣味越來越濃,若隱若現的青煙拂過。


    可宗順帝並未察覺,他隻覺得血液早已躁動起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躍躍欲試。


    他伸出手,緩緩撫上那腰肢。


    手一扳,咚的一聲,那身體硬挺挺地倒了下來,平躺在榻上。


    崔禮禮的臉露了出來。


    不!不是崔禮禮!


    原本應該躺在榻上、等待著他把玩的崔禮禮,此刻卻化作了清平那張被火焰燎燒得扭曲變形的臉龐。


    宗順帝的心猛地收縮,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緊緊攥住。


    這個女人根本沒有臉!


    不對!她有臉!


    隻是像是被燒壞了般,一臉漆黑!


    那焦黑的麵龐在月光下顯得更加陰森恐怖,眉稍上那顆痣,此刻卻像是一個冷酷的詛咒,泛著幽幽的寒光,毫不留情地直插入宗順帝的心底。


    清平!


    是那個賤種!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心頭。


    清平直挺挺地坐起來,那顆痣離宗順帝越來越近。


    空氣中彌漫的燒焦氣味和艾草香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惡臭,刺激著宗順帝的嗅覺,讓他幾乎要嘔吐出來。


    那張看不清五官的臉,冒著寒氣移動到宗順帝眼前。


    他瞪大了眼睛,試圖從這詭異之中尋找一絲清醒的跡象,但四周的空氣仿佛被恐懼凝固,讓他無法唿吸,甚至發不出聲來。


    隻見她眉間的痣猛然一跳,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口中冒出一股濃濃的煙,那股濃煙像是午夜索命的惡鬼,露出滿是血色的爪牙,直直撲向宗順帝。


    宗順帝張了張嘴,喊不出來,連身體也動彈不得。


    心髒像是被惡鬼死死掐住,一陣劇痛襲來,眼前一黑,直直倒在了榻上。


    常侍與豆染在屋外等了好一陣子,聽不見西偏殿的動靜。


    倏然,一陣恐懼的叫喊聲劃破鳳藻宮的寧靜。


    “啊——”


    常侍連忙推門而入。


    隻看見宗順帝站在正廳的桌上,瘋了似的揮舞著手,像是在驅趕什麽。


    “聖人!”常侍害怕極了!


    豆染暗道不好,急急忙忙去裏屋看。崔禮禮仍舊躺在床上,衣裳穿戴整齊,顯然藥效還未過,睡得不省人事。


    她又去偏屋看,春華也睡得死死的。


    皇後聽見動靜,急急忙忙趕了過來。還未進屋,就看見宗順帝張開雙臂,要從桌上跳下來,可憐常侍一把老骨頭,也張開雙臂,站在桌下想要接住他。


    “聖人!”皇後上前幾步,見他似是要衝著自己跳下來,嚇得又退了兩步。


    宗順帝像是看到了清平的身影在遠去,他歪歪倒倒地從桌上跳下來,腳踝一陣劇痛,崴了腳。


    可他已顧不得這些,跟著清平縣主的魂魄往外走。


    所有人上前來阻攔,都被他用力推開。他敞著中衣,赤腳跑了出去,跑出鳳藻宮,跟著那魂魄走了出去。


    皇後沒敢追,隻下令讓常侍無論如何要將聖人帶迴來,又讓豆染去請太醫令來。


    自己迴到正殿,火速將妝奩中的藥丸一一碾碎了撒進花壇裏。


    太醫令來得很快,留宿宮中的陸錚得了消息,也親自將瘋癲的宗順帝帶迴鳳藻宮。隻是這麽一通鬧,其他嬪妃也聽見了動靜,紛紛圍了過來。


    皇後沒有料到眾人都來得如此之快,甚至還來不及叫醒崔禮禮和春華。


    顏貴妃早已發現了蹊蹺,點了一個太醫去替崔禮禮診脈,太醫出來當著眾人的麵,鏗鏘有力地說道:“貴妃娘娘無須擔心,崔氏和她婢女隻是吃了安神藥,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等藥效過了,自會醒來。”


    宮裏的嬪妃個個都是人精一般,一點就透。


    哪裏來的安神藥這麽厲害,叫都叫不醒?分明是人家姑娘不從,皇後想要生米煮成熟飯。


    聖人都這樣虛虧了,皇後為了固寵和太子之位,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


    這樣下作手段用就用了,偏偏還反傷了聖人。顏貴妃捏著帕子守在門口,隔著門,聽見屋內宗順帝大喊一聲:


    “清平!你個賤人!朕一把火燒了你,算是便宜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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