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簿丟失,您也不急?”崔禮禮見高主事說起此事並不在意。


    “這筆銀子少,沒有賬簿是常有之事。”高主事說得隱晦,聖人支錢,數額又不大,戶部在做賬時,就會劃到其他賬目底下,匿了,從而無所查。


    崔禮禮緩了一緩才明白過來。隻是如此一來,底耶散的瓶子就更難查了。


    “不知崔姑娘查這筆銀子是何用意?”


    “我爹前些日子去北邊關了幾家鋪子,多出來些南北香料,就想找個宮裏的款式做瓶子,賣得好一些。可問過瓷器局,說我看上的那款沒了。若要定做,價格就高,我不信邪,才想問問此事。”


    高主事聞言笑道:“這有何難,慧娘她娘舅就在瓷器局做主簿,我給姑娘寫封信,直接去尋他不是更快?”


    “如此便多謝了。”


    崔禮禮得了信,收在懷中,又喝了一盞茶,吳掌櫃來敲敲門,將她請到門外,才到:“林從官從暗門來了。您看帶他到哪裏好?”


    “就在暗門候著吧,別出來了。”


    林從官。


    就是如柏。


    前幾日托陸錚給他帶了消息,可巧今日就來了。


    暗門裏有一處可以歇腳的桌椅,崔禮禮進去時,林如柏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他沒有穿從官的衣裳,而是穿了一件鬆煙色的織錦長袍。


    “林從官。”崔禮禮行了一個禮。


    “東家折煞奴了。”林如柏慌忙站起來,拉著她不讓她行禮。


    從官不過是個名頭,誰都知道,公主府中的從官就是麵首。


    一個月未見,他又長高了些,成熟了些。


    崔禮禮笑道:“當了一個多月的從官了,怎麽還改不了口?”


    林如柏垂下頭:“奴從不曾變過。”


    “公主待你可好?”她捏捏如柏的胳膊,壯實了不少,看來,這個月沒少撐啊。


    “還好,就是管得嚴一些,”如柏垂下頭,“管事嬤嬤說奴出門不能超過一個時辰。”


    公主府管得真嚴。


    畢竟是麵首,放在尋常人家,就算是個侍妾、通房,自然是要受著約束、看人臉色的。


    “你娘那事,可有眉目了?”


    如柏的娘曾是司織局的繡女,因用了宮中廢布做繡品賣了換錢,被人查出來殺了頭。如柏一直想要為他娘親尋個清白,這才甘願進公主府做了麵首。


    如柏搖搖頭,眼神有些哀傷:“奴進不了宮,也問過公主,公主說司織局換了好幾撥人,不好再尋。再說奴的娘親死了七八年了,誰還願意替一個繡女勞那個功夫?”


    崔禮禮拍拍他的手:“你也莫要過於執著,有些事,可能就是命,躲不過。”


    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如柏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奴聽公主說您被賜婚的事了。公主說陸二公子在替您想法子。”


    “你替我謝謝公主,中秋那夜能替我說那麽一句話,這恩情,禮禮沒齒難忘。”說著,崔禮禮取出從點珍閣買來的灑金丸,“這東西原是備著給你做禮物的,可公主這恩情吧,你得替我表示一下......”


    林如柏從暗門裏出來,心砰砰直跳。


    手中的這一盒灑金丸,是什麽用處,東家跟他說得很明白。


    東家說是感謝,其實,他明白,這是在助他承寵。


    進公主府的這一個月,元陽公主對他並不是太熱情。府中麵首不少,各種花樣也玩得多。他也需要有一技之長,才能留住公主的心。


    他快步上了轎子,簾子一放下來,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挑出蘇合香味的,倒了一粒藥丸在掌心,那藥竟是湖藍色的。


    他捏著藥丸,嗅了嗅,果然有奇香,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


    隻覺得藍色的小藥丸,順著嗓子滑入腹中,很快就與身體融為了一體。


    轎子吱吱呀呀進了公主府的小側門。


    轎夫掀開簾子,管事嬤嬤一臉整肅地審視著他:“林從官迴來得倒也及時,隻是不知可有夾帶?”


    糟了!這個嬤嬤是王從官的人。


    王從官仗著進公主府最早,又有些“獨門秘技”,在公主麵前能說得上話,府中不少嬤嬤都會聽他指使。


    進府這一個多月,時常被他暗中下絆子,出了好幾次醜。如柏捏緊了手中的木盒,這個東西絕不能被收走。


    管事嬤嬤見他神色緊張,嘴角一提,給旁邊的人一個眼色,幾名粗壯的護院上來將他從轎子裏架出來,按在地上,從頭到腳地搜了一通,見到他死死攥著盒子,一個護院踩著他的手,三兩下就將盒子搶了過去。


    “把它還給我!”如柏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那是我的東西!”


    “笑話!”王從官從遠處溜達著過來,“公主府禁止夾帶,你難道不知?”


    王從官生得極好,眼角帶著一顆淚痣,惹人憐愛。


    他拿過那木盒,打開看了看,是香丸,以為是催情助興用的迷香,唇角一勾,冷笑道:“上不了台麵的家夥,從小倌樓子裏出來的,果然就隻知道這下三濫的玩意兒。”


    話音一落,他打開幾個瓶子,通通撒到地上,又用腳碾了碾。


    如柏氣急,猛地站起身,掙脫了鉗製,撲了過去。好在香丸細小,泥地鬆軟,腳一踩,隻是將香丸嵌在了泥土裏。


    他忙著撿藥,手卻被狠狠踩住,修長的手指頓時沒了血色。


    王從官腳下用著力,冷笑著:“公主說你有一雙巧手,伺候得極好,我倒要看看斷了還能不能伺候。”


    如柏吃痛,大喊了一聲,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揮了過去,打在王從官的下腹部,二人扭打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鬧得如此大,有人去稟報了元陽。


    “住手!還不將人拉開?”元陽冷聲說道。


    王從官撲了過來,拉著公主的手往他小腹上按:“他溜迴了九春樓那等髒地方,帶了好些不堪言說的物件迴來,管事嬤嬤說不許夾帶,他死活不肯鬆手,奴不過是路過說句公道話,他還打傷了奴,奴這一傷,還怎麽伺候您......”


    這一次,元陽沒有像往常一樣與他調笑,而是淡淡抽迴手:“既然傷著了,就休息些時日再伺候吧。”


    她走到如柏麵前,靜靜地看著他,用受傷的手哆嗦著將滿地的藥丸一顆一顆撿起。


    “撿完了?”


    如柏點點頭站起來,衣裳被扯破了,頭發也亂著,手中的木盒散了架,紅腫的手捧著幾個藥瓶。


    “你也是,東西丟了就丟了,幹什麽去撿。”


    “是東家給您的謝禮。”


    如柏一張嘴,一股奇幻的香氣從腹中升騰出來。


    元陽眼眸漸漸轉深,輕輕一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王從官也被人拖了下去。


    “哦?”元陽慢慢靠近他,塗著丹蔻的指尖輕輕劃過他受傷的手,“什麽樣的謝禮,這麽香。”


    如柏一陣顫栗:“奴......奴就是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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