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公孫策?廬州人?”


    狄進詫異地抬起頭。


    如果單單是公孫策,還可能是重名之人,但籍貫廬州的話,應該就是那一位了。


    他看著拜帖,再聽林小乙說著今日在文茂堂的所見所聞,腦海中勾勒出一道相貌俊朗,性情高傲的才子形象,也挺符合年輕時期的公孫策。


    對於這位的上門,狄進自然挺有興趣,鐵三角之一,誰不想見一見呢:“去準備一下吧,明日招待這位公孫士子。”


    林小乙知道,這就是士林往來了,他覺得公孫策為人固然傲氣,但看到《蘇無名傳》那副發自內心的認可,還是很實誠的,不像國子監裏麵的士子,明明知道《浣溪沙》是好詞,還一副歧視模樣。


    果不其然,在給予了確切的迴複後,公孫策第二日一早,就大袖飄飄,登門拜訪。


    狄進站在廳門外的台階上,看著這位俊秀飄逸,意氣風發的士子一路前來,率先拱手:“在下狄進,字仕林,見過公孫兄!”


    這聲兄是敬對方年長,公孫策的腳下微頓,拱手還禮的同時,忍不住打量過來,既帶著審視,又有著恍然:“在下公孫策,字明遠,沒想到閣下便是並州狄仕林!”


    投帖拜訪,卻連主人家的姓名都沒弄清楚,怎麽看都是一種失禮,但也能解釋他根本不在乎對方是誰,就因一書相交的熱忱。


    而公孫策也不覺得尷尬,仔細觀察了狄進後,露出了幾分認可:“怪不得能寫出此等公案話本,盛名之下無虛士,閣下先祖既為前唐狄梁公,莫非那徒弟蘇無名確有其人麽?”


    狄進微笑:“或有其人。”


    公孫策撫掌一笑:“妙!大妙!”


    狄進伸手作邀:“請!”


    “請!”


    兩人進了家中正堂,公孫策在客位坐下,有些迫不及待地道:“閣下在並州破了哪些案子,又在開封府破了何等奇案,方得如此聲名,能否分享一二?”


    通過這部奇書,他已經初步認可了對方的水平,但水平縱然不假,自己在刑斷一道上,也不見得比對方差,終究要比過各自破的案件難度,才能真正一較高下。


    狄進倒也覺得有趣,這位的好勝心當真極強,實話實說:“說來慚愧,我在並州隻破了兩起案子。”


    公孫策興奮不減:“特大奇案?”


    狄進道:“隻是遇害者身份高些,一位是當地巨富的獨女,被賊人綁架,我將之營救出來,再解決些後續,另一位是當地名門的郎君,被其貼身的仆從汙蔑,我為其洗冤,再調查些詳細!”


    公孫策微微凝眉,興致明顯淡下去了。


    狄進笑了笑,接著道:“若說近來的名聲,實則也是在封丘境內,偶遇一起血案,被害者是權知開封府的陳直閣親眷。”


    陳直閣就是對陳堯諮的稱唿,宋朝重文,稱唿一名高官,往往是以館職來稱唿,而陳堯諮目前的館職就是龍圖閣直學士,由於不是大學士,沒資格稱為龍圖,隻能稱為直閣。


    曆史上的包拯,同樣是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所以包龍圖的稱唿是錯的,當然電視劇裏都將之稱為包大人了,倒也沒必要計較龍圖的錯誤,那至少還挨著邊……


    而聽狄進這般總結,公孫策眼睛眨了眨後,突然道:“若是換了旁人這般說,我會認為他是故意顯露,自己在所斷的案子裏,結交了多少權貴,但能寫出‘一心清正千家福,兩字公平百姓安’的人,絕不會如此淺薄……”


    說到這裏,公孫策展演笑道:“狄兄赤誠,令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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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進道:“公孫兄言重了,我目前所為,確實當不起外界盛名,隻是適逢其會,機緣巧合罷了。”


    公孫策搖了搖頭,眼神銳利起來:“狄兄這話就太過謙了,你我皆非俗人,當知世上沒有巧合,皆是事出有因!狄兄剛剛的話語中雖是輕描淡寫,但仔細一想便知,事關權貴,多少人擠破了頭願意為其尋女洗冤,最終卻由狄兄出手,難道不證明能耐麽?我說的可對?”


    林小乙聽了很是佩服。


    這人傲氣歸傲氣,但真是厲害,看什麽都好似一眼便知,知道自家仆傭少,估計也是觀察細致所作出的判斷。


    而眼見公孫策目光炯炯的看過來,狄進則暗暗搖頭。


    這人就像是一頭好鬥的公雞,要從對方每個言行舉止裏剖析出未盡之意,然後再證明自己猜對了,他倒是不討厭,但如此性子毫無疑問是會碰壁的。


    不過兩人才第一次見麵,自然不會交淺言深,狄進順勢道:“聽公孫兄之意,在廬州也是一位神探吧?”


    “被狄兄看出來了!”公孫策確實不謙虛,展開隨身攜帶的折扇,瀟灑地搖了搖:“我在廬州,確也幫州衙處理過幾起疑難之案,更喜刑斷之事,因此對這本奇書,當真是喜愛至極!”


    說到這裏,公孫策又有些惋惜:“不過我昨夜又看了一遍,方才醒悟,這閻羅斷案、鋼針殺人之法,大有實用之意,若是被賊人看了去,豈不是有樣學樣,反成了禍患?怪不得狄兄不願大規模出售,隻是自己印下十卷,實在是用心良苦,可惜啊可惜……如此奇書,終究要被埋沒了!”


    狄進微怔,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他哪裏是害怕兇手學了自己書上的招數去,完全是之前想賣書,結果根本賣不出去!


    現在得了提醒,狄進略加沉吟後道:“公孫兄的擔憂確實沒錯,但若條件合適,此書還是會示之於眾的,我認為它正麵的啟迪與教育之意,要遠遠大過反麵帶來的危險!”


    不僅是《蘇無名傳》,還有他後續的《洗冤集錄》,會因為擔心兇手看了,而具備了更高的反偵察意識,就將它束之高閣麽?


    那顯然是不成的!


    公孫策目光一亮:“狄兄所言甚是,倒是我瞻前顧後了!甚好甚好,蘇無名的公案還有好幾卷吧,能否先予我一觀?不瞞你,我昨夜翻來覆去都是這卷奇書,實在是迫不及待看後續了!”


    當麵催更可還行,幸好狄進有所準備:“後續的案子我在並州時就已寫過,隻是出書麽……”


    公孫策正色道:“請務必出書,我保證讓他們用最好的雕版,字字清晰,可傳於後世!”


    狄進道:“那便有勞公孫兄了!”


    如此一來,皆大歡喜,林小乙適時地上了酒水,兩人舉杯痛飲。


    酒酣耳熱之際,公孫策聊起了廬州案件的具體過程,又笑著道:“廬州之地,在同輩之中,也有一位同窗能與我一較高下,現在來京又多了狄兄,哈哈,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狄進當然知道他說的是誰:“不知能得公孫兄如此讚譽的同窗,現在何處?”


    公孫策有些無語:“我受馬郡守舉薦,寄應開封府,他原本也該來此,卻偏偏鑽了牛角尖,不願離開,要調查一起早已結了的案子,得秋考解試之後,再來京師會合了!”


    “確實是那位能做出來的事情……”


    狄進自忖不是那種為了真相可以拋棄一切的人,卻也格外尊敬這種人,由衷地道:“希望早日與他相見,”


    公孫策笑了笑:“會的,我敢肯定,他但凡聽到狄兄所言,‘為官者上保國家,為人所不能為不敢為之事,下治百姓,雪人所不能雪不易雪之冤’,定會引你為知己,在此痛飲的,就要多一位了!”


    狄進舉杯,燦爛一笑:“我盼著那一天,早日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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