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跑了,


    就這模樣,傅應絕他自己個兒估計都再生不出這麽像的來。


    幾位大臣滿麵紅光,看著傅應絕險些喜極而泣。


    蒼天可鑒!


    他們大啟,差點絕在這祖宗手裏!


    沒想到這煞神瘋了幾日,竟真叫他瘋出個孩子來。


    “陛下,您實在玩弄我等!”高興過後,又拉下老臉來不太高興:“您早說便是,何苦在朝上整日胡來。”


    “您是何等為人,臣一清二楚,既已有了孩子,無需藏著掖著,直說便是,拐彎抹角地繞好大一通。”


    他們覺得傅應絕是早早地就有了孩子,但瞞得死死地沒叫他們知道。


    如今孩子大了,藏不住了,他就跳出來以各種匪夷所思的借口企圖將人帶到他們麵前。


    扯了個最離譜的,說做夢夢到自己命中有一子嗣,也好叫小殿下的到來順理成章。


    真真是,多此一舉。


    如此一想,他們又多少有點氣了,畢竟自己被蒙在鼓裏——


    瞧小殿下的樣子也差不多三四歲,


    那便是叫這王八犢子騙了這麽些年,若是他坦誠些,這幾年來的擔驚受怕那都是無需受的!


    “朕做什麽了。”傅應絕一臉茫然。


    瞧瞧,還裝呢。


    “陛下,這就是您的不對,大啟的殿下,自然是要推之人前,好叫萬民朝拜,哪裏有什麽拿不出手的。”


    “您也是,雖說是離譜了些,但好歹如今也是了卻了臣下一樁大心事。”


    傅應絕:?


    說什麽呢。


    “瘋了?”


    他耍誰了他,孩子是他說要有的,也是自己憑本事撿到的,到頭來怎麽一個個目光那麽譴責。


    .


    大啟那挨千刀的有後了,第一個愁的就是各鄰國。


    本來打也打不過,鬥也鬥不贏,隻能幹瞪眼看著他一家獨大。


    後來,這煞神憑本事給自個兒幹成了棵獨苗苗,且這獨苗苗還完全沒有一點傳宗接代,要留大業以承的自覺。


    他們不由心中生出希冀的念頭來,每天就這麽熬呀,企圖再過上幾十年,甚至百年把這煞神熬走,屆時百年身後事,他撒手不管,才能有機會再將這天下格局動上一動。


    可你猜怎麽著,


    這混賬有後了!


    誰曉得他會將孩子教成個什麽樣!


    後繼有人,也就意味著餘下百年間整片大陸或將籠罩在傅家那兩代獨苗的陰影下。


    現在談起來,個個暗戳戳都恨得牙癢癢。


    .


    傅應絕不知他們心頭所想,可就算知道了,或許也沒多餘的精力去管旁人了,現在他一門心思隻有帶孩子。


    喜得大胖丫頭,那更是恨不得天上星星月亮都搬下來。


    傅錦梨初來乍到,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傅應絕說他是爹,笨丫頭就喊爹。


    可是爹是什麽東西,她甚至都不知道。


    隻曉得自己找到龍啦,龍叫爹,她叫梨子!


    爹說他是梨子最最親近的人!


    傅應絕整日都是絮絮叨叨地在她耳邊念叨,傳授些父女情深,孝感動天的理念,似是企圖叫大胖丫頭心裏眼裏都是他。


    至於為什麽這麽幹,主要還是心虛。


    雖然說不太想承認,他也確實信誓旦旦地保證這就是他孩子,可萬一嗎,萬一真出什麽意意外呢。


    別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叫別人連崽帶窩一起端走了。


    他上哪兒哭去。


    於是傅應絕決定從根源上解決問題。


    “都記清楚了嗎?”傅應絕每日教導完都例行一問。


    傅錦梨坐在他腿上,小團子抱著塊糕糕,吭一口慢吞吞地咬上半天就會抬頭望著望一會兒給她認真普及知識的傅應絕。


    “嗯嗯!”


    “小梨子,記住~”胖丫頭聽了個囫圇,拍著小胸脯滿口保證。


    “好。”傅應絕滿意:“重複一遍。”


    傅錦梨嗷嗚一口將剩餘的糕點塞進嘴裏,腳丫子愉悅地翹著。


    你說,


    嚼嚼嚼,


    這小玩意兒,


    嚼嚼嚼,


    怎麽這麽好吃呢。


    “爹爹是梨子爹爹,小梨子隻有爹爹一個,爹爹隻一個小梨子。”


    “不可以跟壞人跑,跑掉爹爹哭哭,小梨子見不到爹,也哭!”


    “我們小龍哭哭,天上下雨~”


    “我們一家龍,一家龍在一起要永遠,小孩兒就跟爹爹一起,才可以。”


    雖說漏掉了許多細節,但條理還算清晰。


    傅應絕頷首,嘴角壓都壓不住:“那我考考你,有人搶孩子怎麽辦。”


    “米有瓜係!”傅錦梨八顆小牙笑出,搖頭晃腦地:“爹爹打不過,梨子打!小梨子打~”


    “不可以搶孩子,搶孩子,”


    “米禮貌!”


    傅應絕:.......


    “小孩兒不能動手打人。”他教。


    “那怎麽辦~”


    傅應絕:“殺了就行。”


    “好嗷~”


    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到極致。


    蘇展在一邊心驚肉跳。


    總的來說就是敢教敢學,隻有蘇展這個聽的頭皮發麻。


    可他作為陛下近侍,是萬萬不可看著陛下跟小殿下兩根歪脖子朝一處擰的,很多時候就是要說些逆耳忠言來勸導劍走偏鋒的君主。


    所以他等著傅錦梨玩兒累了,歇下,才敢輕著步子走過來:“陛下。”


    “嗯。”


    “您......”蘇展欲言又止:“您或許給小殿下請個教養嬤嬤呢,雖說年紀小,但自幼帶著也有好處。”


    他不敢明說傅應絕教得糙。


    傅應絕這個覺得自己個兒教得沒問題的那更是半點言外之意也沒察覺到。


    “教什麽,朕就行。”


    “......”蘇展隻能旁敲側擊:“不是這般,陛下跟小殿下終歸不同,帶孩子更是一門大學問,不若叫有經驗的,總好比咱們門外人好上許多。”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想著傅應絕便是頭驢,那也應該懂他的意思了。


    傅應絕也果真思索一番,而後肯定道:“你說得在理。”


    蘇展聞言,欣慰至極。


    可他終歸是欣慰早了,


    當天夜裏,傅應絕處理完政務,遲遲不歇息,蘇展進去一看,人正在挑燈夜讀。


    “陛下,夜深了。”蘇展將燭花再挑一茬,望著圓月漸落下空中,不由得提醒傅應絕。


    傅應絕兩手邊各攤開一本書,研讀得認真。


    “嗯。”


    頭也不抬:“早著呢。”


    “不早了。”蘇展歎氣:“再過會兒就二更天,陛下注意身子,有什麽書是白日裏不能讀的。”


    從前也沒見這麽有幹勁,現如今老大不小記得少壯努力了。


    可是傅應絕充耳不聞,對著手裏的書看得認真,神情十足地嚴肅。


    鄭重得仿佛在思考軍國大事。


    蘇展也有些納悶,疑惑他許是遇上了什麽難題,非得是翻卷閱經地尋找答案。


    眼睛往那書卷上一瞟,


    引......什麽,什麽卷。


    “看什麽。”


    蘇展一凜,忙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沒有,陛下。”


    頭搖得像是撥浪鼓,傅應絕冷哼一聲,手上卻不動聲色地把書皮微傾,慢悠悠地將上頭幾個字遮了遮。


    可他蓋住了書皮,卻還是叫蘇展眼尖迅速大膽地看見了剩餘的字。


    是,


    《引幼卷》


    蘇展:......


    一個皇帝,大半夜不睡覺,在看孩童養育書,看得偷偷摸摸地,藏著偷雞摸狗。


    蘇展依稀記得,傅應絕是不太愛讀書的。


    各種意義上的不愛。


    可他不愛,卻偏偏就是讀書的那塊料,學什麽都極快,且舉一反三迅速精通。


    憑實力打造了個文武雙絕的形象,還從未叫人有過絲毫懷疑。


    蘇展常常想不通怎麽有人能有種成這樣。


    不愛,所以做到極致,那樣就再沒有人會再逼著他去做。


    現在呢,這讀書人又拿起書來了,讀的還是......


    蘇展想誇他一句好學,可一想到他讀這書的由頭就有些誇不出來,


    ——有些時候人真的不必自信到這種程度,真的。


    “嘰裏咕嚕做什麽呢。”


    “沒沒。”蘇展小動作被他發現,這次慌慌忙忙地背過身去。


    傅應絕眯眼,就著燭光看向他偷感十足的身影,聲音冷硬:“朕打發時間,別多想。”


    “是是。”


    蘇展叫他尋個嬤嬤,再不濟幾個夫子老師也行,這家夥好呀,滿腔父愛無處安置,竟打算親自上場。


    這合理嗎?


    這是正常人腦迴路該做的事兒嗎?


    ————


    傅應絕研讀幾日,學有所成。


    以前嗤之以鼻的閑書,現在他逐字鑽研,並一一用到大胖丫頭身上來,險些叫胖娃娃吃不消。


    吃不消,真的吃不消。


    書上說小孩兒不能多食,胖娃娃糕糕都被克扣了下來,傅錦梨哇地一聲哭出來!


    書上說孩童耳濡目染影響尤為深遠,於是傅錦梨每每被放出去玩兒上半個時辰,就會被老父親逮迴來。


    什麽都不幹,就放在他身邊,看他批折子。


    ——務必要叫小孩兒深切感受到乃父風範!


    書上又說要引導孩子釋放天性,於是傅應絕就告訴傅錦梨——想做什麽就去做。


    傅錦梨:“小梨子要,三塊糕糕!”


    “......這個不成。”


    “那小梨子要,出去丸!”


    “......朕發現你是有些太放飛天性了。”


    傅錦梨便齜牙,委屈道:“可是小龍,就是在天上,有多多天性是,應該的呀~”


    傅應絕一時也有些無法反駁。


    可是這提起來龍,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


    隻見上一瞬還老老實實被管著的小孩兒,下一瞬就眼一亮,


    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指著傅應絕的腦袋:“龍!”


    傅應絕沒反應過來,還有幾分困惑:“沒聾,可以小點聲。”


    “不是~”傅錦梨穿得跟個小豬一樣,滾圓滾圓地。


    她搖搖頭,仰著臉蛋,duang地一下撞在傅應絕身上,傅應絕伸手往下接住。


    “是小龍,小梨子小龍,爹爹長得像小梨子,也是小龍。”


    “你的角角呢,你的角角呢?”


    角?


    什麽玩意兒。


    人哪兒有角。


    不對!


    傅應絕:?


    傅應絕“噌”地一下冷汗落下來。


    “朕......”


    大腦開始極速運轉。


    這要問問,那個也會問問。


    傅應絕自認是親爹,有時候竟被小孩兒問得後背冒冷汗。


    “爹爹!爹——”


    噠噠噠,


    噠噠噠。


    有勁兒的小碎花步蹬蹬蹬地遛在中極殿,一個胖乎乎的小丫頭樂嗬嗬地跑進了中極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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