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白墮嘴唇囁嚅幾下,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最後隻道,“你那珠子,千萬保管好。”


    他顯然也注意到了傅應絕的不對之處,將珠子貼近手腕最脆弱最接近心門的經脈處貼著,是嗬護寶貴至極。


    可是,看向那珠子的眼神卻不全然是喜愛,反而複雜至極。


    不用說都知道定然是因為落安。


    他就怕傅應絕一個想不開做出些應激的事兒,一股腦將那玩意兒砸了。


    屆時,或許才叫真正的無力迴天。


    也不曉得落安究竟是做了什麽天怒人寰,撼天動地的事兒,叫他兩眼一閉一睜就到了這樣艱難的場麵。


    白墮說完,歎了口氣,轉頭就去看月彎彎跟丁雅言。


    徒留下傅應絕在他的話裏出了神,連周意然靠近了身旁都不知道。


    “你不說,我便不問,隻是如今事情或許複雜,你怕是當真得同我講講了。”周意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傅應絕思緒並未收迴,瞳孔因為深思而愈發豎直發沉。


    “你想知道什麽。”他輕聲問,聲音飄渺。


    這些事兒,詳細隻有傅應絕一人知曉,那日周意然並不在場隻能依照他的模樣猜個大概。


    他不知道天道貪婪釀成大禍。


    他不知道落安帶著傅錦梨一道迴歸混沌。


    他不知道傅應絕早有了必死的決心卻沒換迴傅錦梨。


    他不知道傅錦梨走的那日哭得多可憐。


    隻有一人,隻有傅應絕一人清醒地,痛苦地經曆了一切的一切。


    而現在告訴他——事實或許不是他想的那樣。


    傅應絕又想笑了,


    玩兒呢,這不是。


    “你能告訴我什麽。”周意然反問。


    他沒有逼迫,也沒有唐突地強硬地命令,隻是一板一眼地請求。


    可是傅應絕什麽都不想說,


    他隻是慢慢地側頭,麵色如常,看起來很冷靜、


    但因為眼底的壓抑與緋紅的瘋意,叫他這份冷靜看著更像暴風雨前壓頭而過的烏雲層。


    厚重,潮濕,壓抑。


    他說:“我隻要她迴來。”


    他對落安的觀感可謂複雜,恨嗎,也不全然是,更多的是後背被猛刺一刀的無措跟茫然。


    他瘋得著不住的時候就會自己哄著自己,說落安跟他立場不同,選擇那樣的路是無可厚非,他隻是實在無法跟自己和解竟會想著將傅錦梨全權交托別人。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是落安計劃好了的,分毫不差。


    傅應絕從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變成了被保護的那個,可是他竟開心不起來。


    無論哪種結果,他都開心不起來了。


    索性就什麽都不想要了,隻要傅錦梨迴來,隻要她迴來,落安,天道,天下蒼生,他都不想再過多糾結了。


    “嗯。”周意然迎著他的眼神,“知道了。”


    兩人的對話枯燥又無聊,一邊站著的薛福蔚根本看不懂。


    周大哥說想知道。


    陛下說要她迴來。


    周大哥就“哦,知道了。”


    小胖子努力去想,一直想到白墮看清楚了那邊的情況迴來他都沒弄清楚周意然到底是知道了什麽。


    白墮也裝作看不懂兩人之間的官司,鎮定地靠近。


    “如何。”傅應絕跟周意然將方才的思緒拋之腦後,上前半步逼近白墮。


    兩座小山似的影子壓過來,直接將白墮麵前的光影擋住,遮得密不透風。


    白墮:......


    抬頭看,因為身高的緣故,兩人的姿勢不免有些居高臨下之感,都目光陰鬱地看過來,似乎白墮說錯一句話就能當場被兩人砍得細碎。


    白墮:......


    白墮暗罵一聲,臉上卻揚起笑來,“和尚我說什麽來著,哈哈哈哈定然是出不了大事的。”


    “問題不大,您二位出去等我會兒,也是時候拿出和尚我的看家本領了。”


    他笑眯眯地開始趕人,


    可是傅應絕很顯然不想離開,他蹙眉,但是不說話,無形之中將威壓放開籠罩在白墮周圍。


    赤果果的威脅。


    白墮嬉皮笑臉但是十分想向落安借三個膽照這位發顛的陛下臉上唿去。


    以前還正常,現在是越來越莫名其妙了,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就一個眼神給你你自己體會。


    前前後後從一個極端到了另一個極端,


    可苦了白墮這替人辦事的,錢難掙屎難吃,更何況在這位手底下掙不掙得到錢還另說,小命都是吊著的。


    可是禍不單行,狗不獨出。


    就在他心底怒罵之際——


    “他在罵你。”周意然也不是個好人。


    白墮:還忘了你了。


    周意然又篤定地老實同傅應絕道,“現在罵我了。”


    白墮:?


    傅應絕沒了耐心,但現在好歹有求於白墮,便好言相勸,


    “要罵罵快些,別耽誤正事。”


    白墮隻覺得這人是真瘋了,但還是不難察覺他那股殷切期盼,於是很善解人意地不同兩人計較。


    他大度。


    “兩個小丫頭本就是虛弱入世蘊養,龍脈那邊的一點異動都會在兩人身上放大百倍地體現。”


    “我瞧著龍脈似是......無主了。”白墮邊說邊去看傅應絕,在看到他陡然蒼白的臉色後,眼珠子一轉——


    “當然。”白墮語氣一轉,“這隻是,看著是。”


    龍脈無主,可不單單是落安隕落,是連帶少君一道消弭了。


    當然,這隻是“看似”。


    “龍脈之力均源於其主,如今其主‘不複存在’,龍脈便也要跟著一起去了。”


    更別說少君的龍侍。


    “可是她倆並未出什麽事兒,現在與其說是病重,不若說是身上桎梏在龍脈氣運灌於大地時一道得了饋贈。”


    換言之,便是兩人將要覺醒了。


    白墮苦口婆心,“您二位就聽我的,若是再不管管她倆能再睡個十天半個月不醒。”


    睡個十天半月,耽誤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他話音一落,傅應絕跟周意然就利落轉身出了門,還牽走了一旁雲裏霧裏三觀顛覆的薛福蔚。


    看著聽話得不得了。


    聽話得不得了的陛下跟周大將軍,出了屋子就跟倆門神一樣一聲不吭左右各立一個。


    連帶著不明所以,恍惚著的薛小胖委委屈屈地擠在兩人中間。


    他有一籮筐的話想問,可每次提氣一看到兩人仿若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冷臉就蔫了。


    可是猶豫了許久,他才弱弱地舉起了手。


    “陛,陛下.....”


    陛下麵無表情看他。


    薛福蔚:......


    薛福蔚給自己鼓了鼓氣,做足了心理建樹,最後眼一閉——


    “陛下!我大哥,是不是是不是小仙女!我大哥是仙女是吧,我就知道大哥不簡單的,大哥是不是上天了,怎麽夫子也要上天,他跟大哥還是一個品種的嗎?”


    “我就說我的書編得還是保守了,可是大哥什麽時候迴來呀,我又寫了好多還沒有拿出去印冊,我等著她的。”


    “夫子已經說要當我的親師了,您知道的我從小就沒了親師,若是以後他不迴來了我就要當個大文盲,別人要笑話我,夫子實在太不稱職!怎麽當了仙女兒了還要騙人。”


    義憤填膺,腦子轉得傅應絕險些沒跟上。


    等於是小胖子聽了一通,就得出他大哥是個仙女落安也是個仙女的“事實”,並且深信不疑。


    隻是……


    “他給你當親師?”


    傅應絕如今覺得落安走得每一步都是居心叵測的,他那副人淡如菊的死樣子可不會自找麻煩事兒。


    也不知其中深意是何。


    “是啊!”小胖子十分單純,不疑有他,“我大哥一人太孤零零,夫子說我若是跟了他以後就跟大哥是師出同門,隻有我一個人呢!”


    行了,純忽悠無疑了。


    傅應絕冷笑,“你這落安仙女倒是大氣。”


    落安仙女。


    周意然瞥了傅應絕一眼,沒吱聲。


    這時——


    合上的門也“吱呀”一聲開了,三人立馬閉嘴,凝神望去。


    大門打開,出來的卻不是白墮,而是方才還昏迷不醒的月彎彎。


    月彎彎腳步倉促,視線四處搜尋,最後定格在傅應絕身上。


    嘴唇動了動,


    “萬物五相,縱列各方。五相齊聚,吾主當歸。”


    她的這句“吾主”,說的自然不是落安。


    當歸。


    當歸!


    傅應絕聽見了,不止耳朵,就連心髒都聽見了。


    砰砰而起,震耳欲聾!


    顫抖著,又酸又疼。


    倉促中伸手搭住了周意然才能勉強穩住身形,他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嗓子發緊,艱難問,“何處生五相。”


    月彎彎明顯愣了一會兒,雙目放空,掃視一圈,兀地朝周意然伸出了手。


    指向他,開口,“此為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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