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話落的一瞬,傅錦梨就撲了過去。


    一頭栽在落安身上。


    她對著傅應絕跟落安會下意識地收不住力氣,兩人也每次都能好好地接住她。


    可是這次,落安站起身來竟被她撞得往後退開兩步。


    “夫子?”傅錦梨一驚,連忙從他身上起來,局促又擔憂地守在一側。


    落安神色淡淡,不甚在意,隻是玩笑道,“長大了些,夫子都接不動了。”


    眉眼間的破碎與清澈,滿眼的笑意,似畫中仙人。


    傅應絕眉頭卻緊皺。


    傅錦梨抱著手湊得更近些,“夫子......生病?”


    落安剛來時隻是叫人覺得清雅,現在卻又多了孱弱,有一種十分矛盾的病氣與韌勁的衝突。


    他若無其事地將傅錦梨抱起來,道,“病什麽,夫子一拳能打死你爹。”


    傅應絕:.......


    搞得好像傅錦梨就一個爹似地,傅應絕冷嗤。


    “不打爹爹,爹爹夫子打架就,都生病。”傅錦梨摟住他的脖子,軟軟地靠著,小聲嘟囔。


    “梨子隻有一顆梨子,救活要——”她算了一下,伸手比了個二,“兩顆梨子。”


    救活兩個人要兩顆梨子,不然忙不過來的。


    落安將她兩根短胖手指頭都壓迴去,兩人挨得極近,她渾身的奶氣都粘在落安身上。


    落安四平八穩地抱著人,包住她的小拳頭,“一顆梨子都用不到。”


    又看向傅應絕,沒什麽誠意地打著招唿,“別來無恙。”


    傅應絕:“你倒是不見得無恙。”


    落安一笑置之,對自己的狀況一字不提。


    就在傅應絕準備繞開他倆尋個地兒坐時,狀況陡生!


    有道勁風從落安被燈燭映照的影子裏衝了出來,周圍宮燈的芯都劇烈晃動著。


    落安神色一凜,護住傅錦梨的後腦勺,轉眼間已到了幾步開外,遠離那道陰影。


    “什麽玩意兒。”


    傅應絕扯開腰間的玉佩,徒手掰斷用最利的那頭精準的擲射出去


    而他自己則是衣擺翻飛,閃身擋在了落安與傅錦梨身前。


    “叮”地一聲!


    斷裂的玉佩死死地釘在了燭台上,燭台上有一陰影,玉佩正中陰影中心。


    陰影劇烈地掙紮著,似是被一個抹布袋子罩住的人,蠕動著漸漸變大,成了一個......人形。


    漆黑地,混沌的,眼睛處是純白。


    人不人,鬼不鬼,同三人無聲地對。


    ,眼睛白茫茫,似是純粹的幹淨的,可最深處混著的貪婪與偽善不容忽視。


    傅應絕:.......


    傅應絕隻看了一眼就別開臉去,還分神罵了句好醜。


    後頭的落安:.......


    前頭的陰影:......


    陰影怒了,“人皇爾敢!”


    傅應絕:“急了。”


    “你醜醜!”傅錦梨跟著她爹一起罵,叫落安抱著,卻張牙舞爪地揮拳頭,“嚇愣,沒禮貌你嚇人!”


    誰家好人一聲不吭地從地縫裏鑽出來啊,出來就算了還隻有倆大白眼,其餘的就隻剩烏漆嘛黑了。


    這罵挨得不冤。


    見著父女倆實在太過鬆弛,還越罵越離譜,落安不得不出聲製止。


    “你倒是跟得緊。”落安望向陰影。


    他的聲音一直都是不緊不慢地,很難為什麽東西波動分毫,不喜不怒。


    陰影也慢慢停下躁動,跟著笑起來。


    聲音空靈且端著,“龍脈之主俯瞰蒼生,以身飼神,吾感念在心”


    以身飼神。


    傅應絕的餘光極快地從落安身上掠過。


    落安臉上淡然得出奇,唇角勾起,雲淡風輕。


    道,“算哪門子神,也就是你沒吃過好的,連本主那點兒都惦記。”


    陰影又氣。


    祂深深懷疑落安是吃錯藥了,向來淡然如水,包容萬物的人有朝一日竟也會張嘴就陰陽怪氣。


    深深吐出口氣,大方地不同他計較。


    “不過如今都不重要了。”


    祂的目光流連在傅錦梨身上。


    從祂這處看去,傅錦梨身上的光芒已經不局限於龍脈的金光,反而交纏著獨屬於人皇的紫氣。


    是為,大計已成。


    祂朝著傅錦梨張開雙手,語氣誘哄,帶著醜惡的偽善。


    “來自大地懷抱的孩子,有朝一日總要歸還於吾。”


    “放你娘的屁!”傅應絕不知何時到了祂跟前,暴躁得一腳踹過去。


    原本隻是道影子的東西竟然在被他觸到的那一刻凝成了實體。


    而後……


    圓溜地滾了出去。


    傅應絕冷笑著,幽幽收迴長腿,“別逼老子扇你。”


    黑影不可置信之餘勃然大怒,“你——”


    氣息不穩,連帶著黢黑的影子都淡了幾分。


    臉上的假麵再維持不住,祂死死地盯著傅應絕。


    有咬牙切齒之感,“你……為何——”


    “為何能傷你?”落安接下祂的話,笑彎了眼。


    帶著幾分討打的無害,“自然是本主心懷蒼生,以身飼神。”


    “吃多了不好克化也是難免。”他泛著碎光的雙目沉靜溫和。


    “您說是吧。”落安道,“天道。”


    天道。


    眼前的,便是天道緊隨落安而來的分身。


    祂已經撐不住了,五年前就已然岌岌可危,吸收了龍脈之力才安分些。


    可本就是逆世而為,投下再多去也是個補不滿的大洞,又因為傅應絕的連番動作動搖了些許根基。


    半年前,早就饑不可耐了。


    而落安,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


    龍脈之力皆源於龍脈之主,可是他的東西卻不是那麽好拿的。


    饒是天道,也要付出些不大不小的代價。


    “你敢算計於—”


    話還沒說完,傅應絕又一腳踩祂身上,“大唿小叫地做什麽,這還別人家你不曉得?”


    天道是如何都想不到今日來此,竟會受此侮辱,氣得影子發顫,又消散了幾分。


    不過祂現下並不在意了,貪婪的雙目掃過三人。


    “吾乃天法之道,定能得償所願,人皇又如何,龍脈又如何,還不是屈於吾下,任吾差遣。”


    傅應絕這次用了些力,純白的靴子毫不留情地碾過。


    “狂妄。”他道,“站起來迴話。”


    天道:!


    就氣!


    天道在傅應絕的腳下已經散得隻剩下薄薄一層了,眼見著越來越弱,隱有消散之勢。


    祂在最後的一刻卻狂笑起來,“人皇,天地無恙,便是吾源源不斷的供給,還未謝你還天下海晏河清,助吾得大道。”


    說完,也消散得蹤跡不剩了。


    祂話語落下的瞬間,連帶著將裏頭的動靜都撲滅了。


    一室安靜。


    落安抱著傅錦梨,傅錦梨則看著傅應絕。


    傅應絕收迴腿,垂著眼睛隨手拍了幾下衣擺,有些嫌棄。


    現在倒是斂起神來,沒了方才麵對天道的兇狠。


    “祂說得不錯。”落安忽然出聲,“一統而為人皇,可祂偏能從安定汲取能量。”


    天道與人世,本就是相輔相成。


    天下大亂,則天道氣運消,反之則盛。


    如今傅應絕統了四海,再無戰役,即為盛世。


    這本就是道很難抉擇的選擇,不作為便沒有反抗的機會,一作為又為他人做嫁衣。


    跟吃了死蒼蠅一樣惡心。


    “誰說朕要便宜了他。”傅應絕錯開眼去,同落安對視了一瞬。


    而後慢悠悠地推開了門,聲音平靜。


    “傳朕旨意,扣押各國來使。”


    ——


    昭帝召國臣來京,又行扣押之事!


    大有昏庸獨斷之意!莫不是妄想四海皆為傅氏之名,再不留各國血脈存世。


    消息一經傳散,天下震愕!


    同一時間,西漠關,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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