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胖娃娃圍著落安待在涼亭中,遠遠瞧去熱鬧極了,小女娃娃的笑聲不時伴著兩聲薛福蔚的怪叫。


    落安這兩日緊繃著的思緒不由鬆活下來,整個人看著愈發如浸暖陽,與世無爭。


    “小蔚。”


    在兩個小屁孩兒嘻嘻笑笑的玩鬧中,落安清潤的聲線十分突出。


    “噶?”薛福蔚百忙之中抽空理他,連頭都沒扭。


    可落安忽然就沒有聲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又開了口。


    “薛相可有為你尋親師?”


    說來落安是幾個孩子的夫子,但是有些東西講究師門家傳,等這幾個到了一定年紀就不得叫他教了,各自家裏頭會為他們尋一當世大儒作為親傳師傅。


    “親師?”薛福蔚想了想,搖頭,嘿嘿一笑。


    “沒有沒有,我爺爺想自己個兒當的,嘿嘿,被我氣了兩天就不想幹了。”


    薛相門生無數,自成一派,由他自己教導親孫子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隻是小胖子調皮搗蛋又撒潑打滾,薛相有時降不住。


    落安頷首,又將快要滑到地上的傅錦梨往凳子上抱些,才隨意道,“薛相當不得,不若夫子來當如何。”


    “夫子?”薛福蔚神情凝滯,神色茫然,“可是....可是夫子要當,大哥的——”


    落安是六壬的山長,這名頭說出去再沒有比他更大的了,不出意外以後會是傅錦梨的親師。


    如何就要當他的了?


    他不能跟大哥搶人!


    小胖子想也不想,正要拒絕。


    “別忙著拒絕。”落安輕聲道,揉揉小胖子的腦殼,聲音帶著蠱惑。


    “你不想同你大哥師出一門?以後說出去便是夫子的關門弟子了,旁人沒有的。”


    薛小胖可恥地心動了。


    落安繼續道,“夫子也沒收過別的弟子,就你跟你大哥了。”


    薛福蔚越來越意動。


    可落安卻忽地話語一轉,聲音低落下來。


    “可惜夫子要走了,再如何也隻能掛個名頭,實在委屈你了,不若還是算了,反正小梨子乖覺,定然不會覺得自己孤零零,全無手足,日後若是——”


    “夫子!”


    “我當我當!”


    薛福蔚連後頭的都沒忍心聽下去,連忙拉著落安的手,求他別說,他大哥太慘了。


    落安唇角隱晦地一勾,卻故作失落,“算了,小蔚有....”


    “我當!”薛福蔚急得直蹦。


    “沒事的夫子!沒事的沒事的,你放心好了,有我小蔚在,誰敢欺負我大哥,隻是夫子你能不能當了親師之後不要那個了,不要給我留許多課業。”


    “我還有很多大事沒幹,不能將時間都花在課業上的。”


    他拉著落安的手,說得很是誠懇。


    落安哄得別人連自己都賣了,哪裏還有什麽不答應的。


    於是薛福蔚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跟她大哥成了同門,兩個胖娃娃麵麵相覷,全然不曉得自己是掉了多大的坑。


    ————


    薛福蔚其實沒把落安迴家當迴事兒,就好像他自己每日都要迴家的,可能過兩日就能瞧見了。


    不過如今他自覺今時不同往日,已經領到了落安關門弟子的身份,不管是為了大哥還是為了他自己,那都是一定要將落安留下來的。


    於是他憂心忡忡地在下學後找到了丁雅言。


    “雅言,你明日多帶些藥,一定要將夫子留住啊,大哥是個呆瓜,我隻是嘴上說說,我學死了也教不了大哥的。”


    小胖子愁得眉毛都要掉了,“夫子不能走啊,一日都不能走,你明日就把他藥昏,後頭就交給我了,我帶百八十個人,一定將他綁住。”


    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尊師重道。


    月彎彎在一邊聽得直皺眉。


    丁雅言將薛福蔚扯住她的手拂開,從自己小包裏摸了摸,摸出個瓷罐,遞給他。


    “給我幹啥。”薛福蔚下意識接過。


    “藥,迴家,做夢,做、夢,小蔚迴家,做夢。”


    丁雅言冷著張小臉,慢吞吞道,“雅言,毒不死,夫子。”


    雅言不能毒死夫子的。


    不對。


    小姑娘慢吞吞的換了個說法。


    是毒不死,夫子是毒不死的。


    給小蔚藥,迴家吃了做個好夢,夢裏夫子想怎麽死就怎麽死。


    薛福蔚拿著瓶藥,風中淩亂。


    丁雅言領著月彎彎從他身旁目不斜視地走了,隻留下小胖子一臉糾結地扣著腦袋看自己手上的小瓷瓶。


    “雅言。”等走出去半裏,月彎彎喊了一聲。


    “嗯,雅言在。”丁雅言低著頭走路,聲音跟整個人都是霧蒙蒙地。


    沒怎麽看路,前頭就是個蒲草叢子,月彎彎適時地將她轉了個方向,兩人繼續往前走著。


    “你看見了嗎?”月彎彎迴頭看了眼被兩人留在原地的薛福蔚,“小蔚他身上......”


    “嗯。”丁雅言沒什麽大的情緒波動,“看不見。”


    月彎彎:......


    “聽,得見。”丁雅言又慢半拍地補了一句。


    她沒有月彎彎的那一雙眼睛,看不見因果,可是她有自己的判斷方法。


    薛福蔚身上,像是被人標記一般若有似無地散發出龍吟,很霸道,似乎是有人將他劃入了自己的領地。


    “是夫子。”月彎彎篤定道。


    丁雅言並未反駁,隻是沉默著朝前走。


    ————


    薛福蔚的念頭注定要落空了,他本是打定了主意千方百計要將落安留下,可是第二日等他到學宮一看——


    哈哈。


    人去樓空。


    堵他爺爺個腿兒,人跑球了。


    傅錦梨更是摟著傅應絕結結實實哭了一頓,蔫兒得被抱著都還在抹眼淚。


    小手拽著自己胸前的珠子,一直在傅應絕身上待著沒下來過。


    落安走了,走時囑咐傅應絕另尋夫子,可是他不知是如何想的,一直沒有動作。


    等到兩日後,才下了旨意——暫封學宮。


    一群孩兒都不上學了,有人樂瘋,有人觀望,有人不解。


    後者更多一些,想不清楚僅是一個夫子的離開,如何就要連學宮一道封了。


    就算落安確實是當世第一,可是也沒有不叫小殿下上學的道理。


    他們就抱著這樣的想法,一直到第三日——


    還沒怎麽想明白的腦袋又被當頭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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