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愈發靠近行雲崗,裴風齜著的大牙都收不迴去。


    “快些快些,慢吞吞地怎麽交貨。”


    也不知是第幾遍催促了,裴風看著那馬悠哉悠哉地,巴不得一腳給它撅翻,換自己馱著跑。


    孟叔難得見他積極,還甚是欣慰,“少主懂事了啊。”


    少主懂不懂事不知道,他卻是沒反應過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裴風好歹曉得收斂,裝模作樣地扯了扯衣襟,道,“那是!本少主活該是幹一番大事業的人。”


    也不知這土匪幾時來,帶的人手夠不夠。


    “我身為嘯雲莊的二把手,自然要以身作則,將家裏生意做得響當當。”


    好煩,再不來都要走過了。


    他嘴上應一句,心裏想一茬。


    真真正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做望穿秋水。


    ——


    “爹爹~”


    傅錦梨腦袋上頂著個六花兒撿的鐵盔,倒是沒有缺口破爛,就是太大了些。


    戴一會兒掉下來遮住眼睛,小胖手就得慢吞吞地往上挪。


    那是整個黑虎寨唯一一頂鐵盔。


    畢竟都是堆不講究的土匪,現下不過是帶大當家出門打劫了,大當家又是嬌滴滴一個,自然要嗬護些。


    一堆人埋伏在行雲崗狹口處,個個都是抄上家夥,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了。


    傅錦梨人小,別人或蹲或趴,唯有她跟她爹,大剌剌地站著。


    她爹是覺得這動作蠢,頗有些包袱不願意動。


    傅錦梨是因為矮,踮著腳都露不出頭。


    傅應絕長身玉立在她一旁,小孩兒就將腦袋往他腿上一磕,歪靠著。


    “哪裏呀,哪裏搶劫,搶錢啦~”


    那頭盔磕在傅應絕腿骨上,男人微蹙了眉,抬手將胖娃娃抱起來。


    傅錦梨視野一下就開闊了,將頭盔一頂,哼哧哼哧地往外眺望。


    “別動。”


    大掌拍她一下,叫她安分些。


    而後丟下一句,“等我吩咐”,就帶著一旁同樣躍躍欲試的趙馳縱走了出去。


    ——


    “前頭是誰!”


    嘯雲莊負責押送的手下忽然叫了聲,裴風立刻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雙眼一亮,火急火燎地站了出來。


    來了來了,總算來了——


    他迫不及待,可滿腔激動在看清外頭情景時轟然啞火。


    是三個熟人。


    墨發半挽的年輕男子,氣質有些亦正亦邪的矛盾,長得倒是十分好,就是看著不是啥好人。


    懷裏抱著個戴著頭盔的胖丫頭,胖丫頭雙手笨拙地抱著自己的小腦袋瓜。


    身側站著個藍袍小少年,齜著牙兇得很。


    三個人,一大兩小,就攔在頭車不遠處。


    傅應絕見裴風懵掉,勾唇便笑了,有禮道,“少俠,許久不見。”


    確實是許久不見的,可裴風現在不太想見著這幾人


    畢竟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萬不敢叫這托兒帶崽的遭連累。


    “你們在這兒作甚啊!快走快走!”


    他急得抓腦袋,這都已經進行雲崗了,這幾人瞎溜達在這兒做什麽。


    連轟帶趕地要走上去,卻被孟叔一把扯住。


    他始終是老江湖,能瞧出些不對勁來,暗自戒備起來。


    裴風叫他往身後一拽,似乎將腦子也拽清醒了些,話頭立馬止住,謹慎地看向了前頭老子兒女三人。


    行雲崗的路段,走出三個安然無恙甚至是悠閑自得的人……


    這時傅錦梨也瞧清了他,小丫頭笑嘻嘻地就抱著小腦袋打招唿,“裴風哥哥,小裴哥~”


    “來找小梨子玩了呀,來小梨子家玩~”


    軟聲細語地,叫裴風立場一下就動搖起來。


    或許這幾人誤入此地也不一定呢。


    偏這時傅應絕又開了口。


    他唇一展,嗓音帶著難言的隱晦笑意,眼底卻無動於衷。


    “恭候多時了,幾位。”


    毫無攻擊性的一句問候,嘯雲莊的人卻紛紛拔出了劍。


    趙馳縱見著不以為然,揚起了聲音,“別掙紮了,你們已經被包圍了。”


    除了那小胖丫頭,另外兩人的一言一行無不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們挨劫了。


    裴風整個人都是淩亂的,腦子裏還是無法將土匪同眼前芝蘭玉樹的男人跟唇紅齒白的小孩兒劃上等號。


    嘴巴卻已經快一步的反懟了迴去,“嚇唬誰呢你,你三個人包我?”


    傅應絕但笑不語,又道,“許久不見,請幾位到我山頭做客。”


    做客,說得倒是好聽了。


    若不是他話落的瞬間,身後湧出大批兇神惡煞的歹人,不過瞬息就將嘯雲莊一眾圍住,裴風還真就信了他的邪。


    六花兒第一個竄上來,抬著斧子就喊,“打打打打劫!”


    裴風:……


    好了,全是熟人。


    這下不用懷疑了。


    他盼了許久的土匪,來是來了,就是有些不按套路來。


    忽然——


    裴風腦光一閃!


    他看看團團圍上來的人,又看看自己身後的一車車藥材。


    思緒漸漸就有些大霧見底的明晰。


    打劫打劫,劫藥材,老熟人,客棧……


    有些東西經不起推敲,不過唿吸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他腦中慢慢成型。


    “你們——”


    莫不就是在客棧偷了他東西,又偷了他死對頭,叫兩幫狗咬……不是,人咬人的家夥吧!


    裴風剛吐出兩個字,就手忙腳亂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剩下的話全叫他自個兒堵住了。


    一雙幹淨的眼睛微微瞪大,瞧著很傻氣。


    霎時間就有一種咽了口鹹菜,找不著小粥的不適感。


    不僅上趕著叫人劫,還得幫忙打掩護。


    能給他憋死。


    ——


    最後一堆人還是被帶了迴去。


    畢竟是人多勢眾。


    就是吧,裴風期盼已久,臨了了卻是不情不願,扭扭捏捏地。


    半推半就的叫人帶了去,傅錦梨這糊塗蛋還跑來牽著他的手。


    小步子邁得嘿呀嘿呀地,是真要帶上他迴家做客。


    哪兒有堂堂大當家深一步淺一步地牽著“土財主”上山頭的。


    不太像樣子,卻沒人管。


    走在路上,裴風不死心地問,“你真是……大當家。”


    哪兒有衣裳都穿不好的大當家啊。


    傅錦梨重重點頭,聽不出他話裏的質疑,答道,“是我~”


    又掰著手指頭數,“爹爹小二,粽子第三哇!”


    對自己豎大拇指,“小梨子,大當家,棒棒!”


    話落,腦袋上的鐵盔又掉下來遮住半張臉,小胖丫頭立馬就抱著小腦袋晃。


    呆得。


    裴風一臉難受地閉上了眼。


    死不瞑目了。


    真的。


    ——


    黑虎寨的人也不客氣,一視同仁,全綁了扔一處。


    對外頭也隱瞞消息,隻說是截了個走道的大戶,得了不少好東西。


    在這個節骨眼還能這般逍遙,一時之間羨煞旁人。


    不過也有眼尖的發現馬主事的山頭竟也跟著一塊兒幹了。


    他們腦子立馬就活泛起來。


    就說姓馬的那老狐狸不會坐以待斃,沒想到是傍上了黑虎寨。


    那老小子心眼自來就比別人多。


    其餘寨子的人見著他倒戈一處,且日子過得還算紅火,不由自主地也心動起來。


    傅應絕大張旗鼓地幹,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要叫別人聽話,自然要給別人想要的。


    在淮川與朝廷雙重施壓,旁人見他他非但不自亂陣腳,還能我行我素,一幹就是票大的。


    長了眼的,自會知道該如何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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