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有人覺得孩子該是天真無邪的,這樣未免戾氣太過。


    可周圍所有人,對傅錦梨的表現,卻是與有榮焉。


    魏不明暗暗點頭。


    該如是!


    陛下人中龍鳳,多謀善斷,小殿下是虎父無犬子!


    小小年紀,威風凜凜。


    大善!


    傅應絕眉目舒展,整個人都透著快意。


    輕輕拍了下小孩兒的腦袋,奶唿唿的小人就靠過去,一雙眼睛似黑葡萄般,不再說話,隻乖乖看著。


    又是那副乖巧驕矜的模樣。


    傅應暉手奮力地抬起,雙目赤紅。


    “唔——唿——”


    不可能!不該是這樣的!


    他嫉妒得心頭滴血。


    憑什麽啊,憑什麽任何好事都叫傅應絕攤上。


    天妒鬼才,從小到大,奪取任何東西,都不費吹灰之力。


    他要費心討好先帝,討好弟兄們,可傅應絕什麽都不用做,自會有人趨附而至。


    甚至最後,易如反掌就登上了他嘔心瀝血,求而不得的帝位。


    似乎,這一輩子,都不會有半點不如意。


    傅錦梨的出現,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將他的理智全部壓塌。


    本以為會是傅應絕這恢弘迭起人生中的一大敗筆,可不聲不響的小孩兒,竟是藏著這樣大的驚喜。


    舉手投足,都隱約透著她父親身上的氣勢。


    許是再長大些,怕是遠不止如此。


    手上帶著泥沙和血跡,委實不好看。


    對著傅錦梨的方向,夠不著,卻實在膈應人。


    傅應絕毫無動容,抬腳將那手按下去。


    “啊——”


    慘叫瞬時傳來。


    站著的人唇角帶笑,語氣隨意,


    “往哪兒指呢,嗯?”


    頭微微偏了下,腳下的力道漸漸加重,話裏也忽然帶狠。


    “我當你又啞又瞎,會長點教訓。”


    “看來,是連手也不願要了。”


    或許傅錦梨不是十全十美,總有不足,總有缺點。


    可他就是容不得別人說她半分不好。


    他盡心盡力澆灌心血養著的孩子,可不是為了叫她出去受委屈的。


    至少,在他目光所及,絕不允許!


    十指連心,傅應暉此刻是當真疼得麵色青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匍匐在地上,卻無人憐憫。


    他六年前便是謀算眾人,六年後的今日,居然妄圖勾結他國,篡位弑帝,就連將將三歲的小殿下,都不願放過。


    傅應絕一眼都不想多看,死狗一樣,多看一會兒都刺得眼睛生疼。


    垂眸望向懷裏粉雕玉琢的小孩兒,緩聲道,


    “我本想千刀萬剮了解氣,又仍舊覺得是委屈了你。”


    捏著她胖乎乎的爪子,接著問道,“小梨子可有什麽好意見。”


    小梨子的好意見?


    小梨子還當真有意見!


    上一瞬還安靜可人的小孩兒,下一瞬就捏著拳頭就往前捶去,直直砸向空氣。


    義憤填膺,顯然是醞釀了許久了。


    她奶嗬一聲,“小梨子,打!”


    小小一隻,偏偏是成天哼哧哼哧地要收拾人。


    那小模樣,呆頭呆腦,又兇得厲害。


    傅應絕眼中溢出笑意,將她小拳頭包在掌中。


    “哪兒能勞您出手,小梨子大王賞個臉,由我代勞?”


    這話聽在眾人耳裏,隻覺他是在哄小人兒高興。


    唯有傅應絕知道,他這話可是真心實意的。


    若較真起來,她正兒八經地動了手,怕是傅應暉連個渣子都留不下。


    “哼!”


    小孩兒猶豫了下。


    最後對著地上人大大哼一聲,撅著嘴,小身子一扭,摟著他脖子背過身去。


    小臉埋著,甕聲甕氣,“壞蛋,欺負周周哥哥,欺負小梨子,爹爹哭哭!”


    她沒見過傅應暉,卻記得那日漫天的血光。


    周意然躺在地上,仿佛再也醒不過來,傅應絕抱著意識昏沉的她,力度緊緊,恨不得將人勒進骨骼。


    小孩兒懵懵懂懂,卻不是一事不知。


    傅應絕接連幾夜外出,她隱約察覺出什麽,卻不哭不鬧。


    隻因是知曉爹爹定是頂頂生氣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些壞蛋,但更準確說,是因為她。


    因為她受了欺負,傅應絕才會怒得恨不得掀翻了天去。


    “要爹爹,打屁股!他也哭哭!”


    傅應絕罰人,就一個字,殺。


    她有樣學樣,也謀得精髓。


    可此刻問她意見,又隻會一個打屁股。


    隻能說是,有著懵懂的果決殺伐,卻也脫不開孩童的天真純然。


    長路漫漫,還有得成長。


    傅應絕哪兒管她說什麽,就沒有不應的。


    慢悠悠地抬了下顎,衝著一邊候著的禁衛,示意道,


    “便按永嘉說的來。”


    “是!”


    按小殿下說的來,可陛下前頭也說了,千刀萬剮猶不解氣。


    如此,這打板子的活便要複雜起來,定要叫它比之千刀萬剮,還要痛苦百倍。


    傅應暉被拖下去了,後頭的詹南禹已然是麵露絕望。


    傅應絕連他親兄長都不放過,更別說是他。


    尊嚴比起命來說,一文不值,於是他開口便要求。


    “陛——”


    誰知傅應絕卻是一個眼尾都沒分給他,徑直越了過去。


    直接無視了。


    除了這兩人,地上癱著的實在太多,抱著孩子的男人卻是目標明確。


    對著那氣若遊絲的青衣人,就去了。


    眾人不明所以。


    直至他巡視兩眼,朝著人群後的小少年抬了腕。


    “祁揚,過來。”


    話落,眾人心思便活絡起來。


    萊雪,崇尚青色,善使彎刀。


    是這小太子的母國。


    此番圍困,萊雪可是出了大力的,截殺陛下。


    雖說最後偷雞不成蝕把米,但這罪名卻是實實在在。


    此刻叫那小太子,便有些耐人尋味了。


    祁揚怔住,手指忍不住蜷了蜷,心髒也縮著。


    但他沒有多停頓,很快便到了傅應絕身邊。


    低著頭,不敢看任何人,像是做錯了事一般。


    怕是給他一把刀,他都要自絕謝罪。


    傅應絕看得眉頭打擰,“怎麽,你也啞巴了?”


    這還什麽都沒說呢,先哭上了?


    他除了自家閨女兒,對別個兒都糙得厲害。


    祁揚低個頭,他就覺得小孩是怕得哭了。


    不過也差不多,祁揚確實快哭了。


    不是怕,也不是羞,隻是難過。


    傅錦梨予他新生,傅應絕許他本領。


    可他什麽都做不了,還給人招禍。


    他巴不得傅應絕罰他,罵他,隻是仍舊為自己的無能與麻煩感到無力。


    他陷入自責,卻不想——


    站在他跟前的人,開口了。


    語氣不耐,卻叫他一下子呆住,下一瞬又心花綻開,如枯木逢甘霖。


    他道,“行了,知曉你也委屈,何時說過不為你出氣。”


    “男子漢大丈夫,還沒永嘉沉得住氣。”


    嫌棄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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