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要找的是一位老人。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衝繩縣縣民反美、反日大遊行的組織者之一。


    老人日本名字叫長田富治。他還有個中文名字,叫鄭浩南。據說他曾經是台灣鄭氏的旁係後裔。


    當年,台灣鄭氏,率領台灣民眾,迴歸大陸時,有部分不願歸附清廷的台灣鄭氏旁係子孫,為避免因意見不和,導致誤會和衝突,引發分裂,選擇了遠避琉球。在他們心中,隻有漢族人統治的中國,才是正統。


    老人聽說有人要要見他,是個女人,而且是來自中國大陸的年輕女子求見,有些猶豫。一個女孩子找自己這個老頭子,有什麽好談的?


    考慮到徐福不遠萬裏,專程拜訪,不見似乎有些不太禮貌。鄭老先生還是最後同意,見上一麵。拒人與千裏之外,再怎麽也有些說不過去。


    被人領著,徐福走進了一座氣勢相對浩大的院落。畢竟是曾經的名門望族,即便是已然沒落,數百年沉澱的底蘊,依舊逼人。


    一進門,徐福就發現幾件明清甚至更早時期的古物。如果放到大陸的鑒寶節目去露露臉,估計價值一定不菲。


    看著略顯蕭瑟敗落的院落,徐福不免生出守著寶藏不識寶的感慨!說話說盛世收藏,亂世收糧。與國內收藏熱相比,這裏,似乎太孤清了點!


    鄭老先生年近七旬,精神矍鑠,從他的眼神舉止,徐福推斷出,老人有一定的武術根底。也許是修習台灣鄭氏的什麽家傳功夫的緣故。


    出於對台灣鄭氏家族,在中華曆史中豐功偉績的敬仰,徐福的態度非常謙遜。這無形中,贏得了老先生的好感,對突然到訪陌生人的戒備心,消淡了幾許,麵色也緩和了許多。


    徐福坐下後,也不急於直奔主題。而是和老人談起了曆史。當年台灣鄭氏如何擊退荷蘭侵略者,收複台灣,維護中華帝國領土完整的那一段輝煌。至於後麵一章,歸附清廷,他沒有提及。


    徐福知道,這是鄭老先生,這一旁係支脈子孫心中永遠的痛。如果不是清朝政府的腐敗無能,台灣也不會被日本人割離出去,琉球這一台灣的兄弟,也不會孤零海外,至今被外夷占據!


    重提過去那一段輝煌,隻是想激起老人心中壓抑許久的民族自豪感,燃起他心中的**,為下一話題,打下伏筆。


    徐福注意到一個細節。在一幅幅裝裱精良的古畫中間,聞一多先生那首《七子之歌》—台灣,赫然在列。狂草字體抄錄的字幅,透射著書寫者心中的悲情與激蕩徜徉之情。不知道是不是出自鄭老先生本人的手筆。


    字幅沒有落款,無法確定。


    不過,將字幅懸掛了幾十年,已經表明了老先生的心跡:故國情深,壯心不已!


    他所熱愛的國家,絕不會是那個把女人月事汙穢物高懸,當作國家旗幟,向人昭示而恬不知恥的國度!


    曆經了歲月無數風霜洗禮。鄭老先生對世事的熟諳。可謂洞若觀火!他知道,眼前這個年輕女子,不遠萬裏,專程拜訪,絕不是和自己談談曆史那麽簡單,她定有所圖!


    不能確定,她所圖為何,但直覺告訴他,一定和自己心中的那個結有關。


    他在等,等徐福起頭,解開心結!


    老人的世故,徐福已從他的隻言片語中推測出。一大把年紀,沒有熬**精,也夠圓潤通透了。徐福不怨他。一個在客鄉生活多年的人,不可能會輕易地對一個‘陌生人’,一見麵就敞開心扉。人即便是再熱血,也不會衝動至此!


    鄭老先生,這一幅聞一多先生的《七子之歌》—台灣,是您手書的嗎?既然老爺子不主動,徐福隻好自己往上麵引。


    哦,不是,是家父。老人神色黯然。徐福並不知道,鄭老先生的父親,正式死於六十年前,那場戰爭中,日本人對衝繩原居民發起的“玉碎”行動!


    徐福的話,勾起了他心中的悲憤!


    失養於祖國,受虐於列強。可惜呀可惜,當年的七子,如今已迴有六,隻有台灣和琉球,還徘徊在去留之間!徐福故作喟然的長歎一聲……


    也許是離開母親的懷抱太久,也許是距離母親的懷抱,太遠了……


    難道時間和距離,能割舍血濃於水的親情嗎?徐福再次長歎……


    一聲長歎,惹人心亂。徐福明顯感覺出,老人鼻息之間的沉重。


    老先生有些坐不住了。


    鄭老先生,現在的衝繩人,還有人記得自己曾經的名字叫琉球嗎?徐福開始火上澆油。


    誰說沒有?還沒等徐福繼續,老人粗暴的打斷了徐福的話。


    琉球人依然記得自己叫琉球,可是,中國人,現在的中國人,又有幾個記得我們琉球人?!


    一句話,確實讓徐福感到汗顏。不能說全部,至少有部分中國人,太善於遺忘了。有些藝人居然把八年抗戰都可以淡忘,還有什麽值得她們記憶的呢?


    現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勾起人們的記憶!


    確實,有人忘記了。


    但是,現在,也有人在覺醒!徐福加重了語氣。


    而許多時候,正是因為一小部分人的覺醒,才喚起整個民族的醒悟!當初,如果不是你們鄭氏家族的振臂一唿,又有誰會想到,台灣也曾是中國一衣帶水的領土?!鄭氏英雄成就了曆史,曆史造就了鄭氏英雄。為國為民的人,國人永遠不會忘記!


    這一次,輪到鄭浩南無語了。


    無數名門,淪為尋常巷弄,不正是因為眼中有家,心中無國嗎?!


    作為鄭氏子孫,我覺得您,應該有所為。徐福終於拋出了自己的心底話。


    老人,盯著徐福的臉,一動不動,像是要尋找什麽,又像是思考什麽。他久久不語。


    老了,老了……突然,一聲歎息,老人的神情萎頓下來。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老先生,不要把‘老’字作說辭。廉頗、黃忠,都是以老稱英雄,況且,有些事,老人做起來,比年輕人,更合適……徐福說這話時,嘴角帶著淺笑。


    怎麽她的笑,怎麽看怎麽覺著詭異……鄭浩南有些心動,又有些擔心……


    哎,一把老過頭,扔哪不是埋,就再‘上一迴當’吧,當然,這當,上得還真有些心甘情願!誰叫自己姓鄭呢?!


    第二天一大早,衝繩縣知事就收到一份申請書,遊行申請書。沒有注明遊行的路線、內容、形式。簡單得隻有寥寥幾個字:茲定於2008年7月9日舉行示威遊行,批複為感!申請人:衝繩原居民。


    哪有這樣的申請書?開什麽玩笑!想都沒有想,他就把它當作廢紙扔掉了。


    一天之後,知事在上班途中,出現了堵車,這在衝繩,可是少有的現象,一打聽,才明白,原來前麵有人遊行示威,攔住了路。


    是什麽人在搗鬼,他一時之間,沒有想起昨天申請書這檔子事。


    擠過人群,看見遊行隊伍的標語之後,他才知道,壞事了。


    百十來個老頭老太太,舉著的橫幅上,清晰的用日文、中文寫著“衝繩自治”幾個大字。這與以往的曆次遊行,有很大的區別。


    每年五月,衝繩縣部分民眾,會從該縣國頭村出發進行“和平遊行”,要求歸還美軍基地用地。遊行由市民團體“衝繩和平運動中心”等組織主辦,今年是第31次。


    2008年5月10日當天,約有60人參加了出發儀式。衝繩和平運動中心主席崎山嗣幸在儀式上致詞稱:“衝繩縣民眾要求在和平憲法下歸還土地的心願被粉碎,政府一邊在試圖修憲,一邊又試圖將軍事基地集中到衝繩本島的北部。我們此次的活動將繼續向全世界祈願和平。”


    11日起的遊行分為3個路線圍繞美軍普天間機場搬遷目的地名護市邊野古等地展開。


    12日在遊行終點北穀町舉行縣民大會。


    13日有兩萬民眾組成“人鏈”包圍美軍嘉手納基地,抗議基地產生的噪音等問題。


    可以說,每一次,都隻是像例行公事一般的,走走過場,沒發生什麽意外。


    今年的遊行,也已經搞過了一次,怎麽像女人經期紊亂,又來了。而且,遊行主題也發生了重大變化。居然要求獨立自治,這是從1972年,衝繩全民公投,迴歸日本之後,從沒有發生過的事,太節外生枝了吧?(其實,在一個日本本土移民遠超過衝繩原居民的公投裏,有多少能代表原住民的真實意願?!)


    出大事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遊行隊伍的人數不多,一百人都不到。應該說好辦,可問題就出現在參加遊行的人的身上。沒有年輕人,全是六七八十歲的老頭老太太,怎麽弄,確實是難事。


    對付中青年人,手段多得很。軟得不行就來硬的。可這些老人,軟硬不吃,很難搞定。


    衝繩縣知事哪裏知道,這一切都是徐福搞的鬼。這種場麵,前幾年,在中國各大中城市,見得多了。下崗、醫改、住房拆遷過程中,經常發生。


    老百姓想發泄心中的不滿,又不敢強來,隻有鼓動自己或者親戚家的老人們出動,圍辦公樓、堵路,通過這種泡蘑菇的方式,爭取自己的權益。說實話,效果還真不錯。試問,誰敢對一群老頭老太太動粗?稍有不慎,就會出人命,沒有人背得起責任!


    好在,最近幾年,各項製度的完善,政府讓利於民,加快經濟發展的同時,兼顧民生,這種現象,幾近絕跡!這不能不說,是中國各級政府堅持執政為民思路的結果和體現。


    這一迴,讓日本人,也嚐一嚐這種厲害!


    老有老的優勢,那話怎麽講,老薑還是更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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