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瑪麗還是及時的調整了心態,把自己的理由說了出來。


    “我是羅蘭的妻子,羅蘭是布裏索的好友,羅伯斯庇爾他們未必會相信我說的話,而且他們之間的仇怨非常的深,我很擔心如果我去找他們,不僅救不了布裏索和羅蘭,還會把我自己給搭進去。


    而您不一樣,趙先生,如果您能夠出手,那麽這件事情一定還有迴轉的餘地,丹東和馬拉以及埃貝爾他們雖然激進,但是如果您能出麵,情況一定會不一樣,並且,我還有一個私人請求。”


    “私人請求?”


    趙長安詫異的看著瑪麗,緩緩道:“羅蘭夫人,我能知道是什麽樣的請求嗎?我必須要說明,我的能力有限,我並不敢保證我一定能夠答應您。”


    瑪麗搖了搖頭,目光炯炯的看著趙長安。


    “如果是您的話,一定是可以的。”


    然後瑪麗說出了自己的請求。


    “這件事情,布裏索他們還在商議和籌備之中,但是我知道這件事情一旦事發,無論如何,政府都不會放過布裏索和他身邊的人,當然也包括我的丈夫,甚至還有我。


    而我並不支持這種激進的行為,我的丈夫也並不支持,所以我希望如果我和我的丈夫一起被抓了起來,您可以出麵幫我們說幾句好話,盡您所能,保住我們的性命。”


    瑪麗把雙手放在胸前,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當然,如果他們連您的請求都不願意接受,一定要我死,我也不會怪罪您,到那個時候,我相信您已經盡力了。”


    瑪麗這段話說的很慢,語氣非常的溫柔,仿佛是一個女子正在與心愛的人道別。


    因為擔心心愛的人因為她的離去而受傷,所以要在離開之前寬慰她的愛人,讓她的愛人不必為了她的離去而感到悲傷。


    趙長安在養病期間不僅閱讀了啟蒙思想相關的書籍,也閱讀了一些歐洲比較有名氣的文學作品,尤其是一些主打情情愛愛的作品。


    他覺得此時此刻,自己似乎身處於這些主打愛情的文學作品的世界當中,自己成為了男主角,而麵前的瑪麗女士就是女主角。


    這是一種錯覺嗎?


    趙長安並不清楚,他搞不清楚瑪麗對他到底是怎麽個想法。


    如果僅僅隻是來告密加上求情,應該是非常公事公辦的感覺,瑪麗甚至應該很是惶恐不安。


    但不知道為什麽,瑪麗給趙長安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女子正在求愛。


    惶恐不安?


    不對,不是這種感覺,這……


    她明明已經結婚了不是嗎?


    她的丈夫還活著呢!


    趙長安深吸了一口氣,強行把心中的疑惑壓了下去,決定就事論事,先把這件事情給處理掉。


    “其他的先不說,羅蘭夫人,布裏索集團是已經決定要派遣刺客去刺殺總統先生和他的朋友們,對嗎?”


    瑪麗點了點頭。


    “是的,我確認,他們已經開始物色刺客的人選,應該很快就會有結果,如果我得知了,也會盡快把消息通知給您。”


    趙長安也緩緩點了點頭。


    “好的,我知道了,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想置身事外也沒有可能了,您放心,我會盡快把這件事情告訴總統先生,至於之後會發生什麽,我會和總統先生進行協商。


    至於您的請求,我也會竭盡全力的辦到,為了迴報您對我的信任,我可以向您保證,如果我無法影響總統先生對您和您的丈夫的偏見,那麽我會安排人把您和您的丈夫接到中華聯邦大使館進行保護。


    您大可不必擔心,大使館相當於中華聯邦的領土,法國政府是不敢隨意派遣武裝人員進入的,否則便視為向中華聯邦宣戰,如果情況進一步惡化,我也會派人將你們夫婦二人送到更加安全的地方。


    不過受限於我的能力,我能夠保證的僅有您和您的丈夫,我僅僅隻能保證你們二人的生命安全,至於其他的,我並不能進行保證,希望您可以理解。”


    瑪麗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向趙長安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足夠了,做到這個地步,已經非常的麻煩您了,我不敢奢求更多,我隻希望您可以成功,並且您一定要注意您的安全,願上帝保佑您。”


    到了要告別的時候,瑪麗戀戀不舍的看了趙長安一眼又一眼,走到辦公室門口時還忍不住的迴頭看了趙長安一眼。


    “請您務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一定不要做危險的事情。”


    趙長安隻能點頭。


    否則他感覺這位風姿綽約的美婦人可能並不願意離開這裏。


    這可真是一種奇怪的直覺。


    但是不得不說,這件事情又確實非常的重要,所以趙長安還是感謝瑪麗的。


    瑪麗離開之後,他立刻啟程前往巴黎城內,順利找到了羅伯斯庇爾。


    趙長安想要見到羅伯斯庇爾是不需要提前通報的。


    隻要他願意,哪怕羅伯斯庇爾已經躺在床上睡覺了,他也能進入羅伯斯庇爾的臥室內把他從床上拉起來,並且羅伯斯庇爾還保證不發起床氣。


    這是羅伯斯庇爾給他的特權。


    雖然趙長安也沒有打算做到那個地步,不過當時說起這件事情的時候,從羅伯斯庇爾的表情上去看,趙長安覺得羅伯斯庇爾可能是認真的。


    這不由的讓趙長安想起了一則比較荒誕的小故事。


    他博覽群書,曾讀到過曹操因為害怕有人會在他睡覺的時候接近他、刺殺他,所以他公開對自己身邊的人說,他有可能會在做夢的時候殺人,所以在他睡覺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


    曹操身邊有一個近身伺候的人不信邪,所以就在曹操在睡覺的時候去幫他蓋被子,結果曹操忽然睜眼,拔出床頭的劍,一劍就把那個近身伺候的人給殺死了,然後接著迴去睡覺。


    從此以後,曹操的府邸中就流傳著關於曹操睡覺的時候絕對不能接近的禁忌。


    於是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趁著曹操睡覺的時候接近他了。


    對於這件事情的真實性,趙長安不想做什麽深究,真要認真的討論起來,除非他能夠迴到曹操的那個時候去親眼目睹曹操做夢殺人,否則他也不敢說這個事情就一定是真的。


    隻是羅伯斯庇爾對他的信任度讓他忽然想起了這個搞笑的小故事,感覺到身居上位者雖然權勢滔天,可是壓力也非常之巨大,甚至連睡覺都不能安心入眠。


    權力賦予了他們無限的可能,但是權力也是他們的催命符。


    做統治者做到這個地步,也確實是有點可憐。


    所以趙長安忽然就更加理解趙學寧為什麽始終不願意做皇帝了。


    或許趙學寧是真的非常討厭那種孤家寡人的感覺,或許他真的非常討厭那種除了自己誰都不能被信任的感覺。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當一個總統的確比當一個皇帝要稍微輕鬆一些,至少當一個總統是不需要擔心自己的妻子、兒子為了爭奪權力而和自己刀劍相向的。


    權力可以撕裂一切情感,而趙學寧是無法割舍這種情感的。


    趙長安見到羅伯斯庇爾的時候,羅伯斯庇爾還在和他的好朋友卡諾一起整頓軍隊的問題。


    因為法軍的編製混亂問題實在是非常的嚴重,他們狠抓這個工作抓了一個多月,處理進度才剛剛突破百分之五十。


    這還是因為羅伯斯庇爾動用他作為戰時總統的絕對權力,否則這個事情還有的扯皮。


    不過好就好在歐洲大陸的優秀匹配機製之下,法軍固然混亂,幹涉軍也很混亂。


    互相拖後腿那是常有的事兒,普魯士和奧地利人互相拖後腿拖的差點要打起來。


    英國人和西班牙人也沒有好到哪裏去,西班牙人是非常狂熱的天主教徒,而帶英卻又是宗教改革的模範實驗地,西班牙人是怎麽看帶英怎麽不爽。


    雖然麵對著共和法國的巨大威脅,可指望他們一條心把勁往一處使,那屬實是想多了,安徒生童話都不敢這麽編。


    所以第一次反法同盟延續的時間非常之長,戰局進展非常的緩慢,無論是法軍還是幹涉軍,好像都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取得非常大的進展。


    第一階段的雙方就像是在菜雞互啄一樣,遠沒有後來拿破侖戰爭時期的全國總動員戰爭的勢頭。


    說實話,趙長安是感覺到此時此刻的歐洲大陸一般軍隊未必有實力可以正麵擊敗帶清的精銳軍隊,因為他們本質上是一樣的存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戰,也不是很心甘情願的上戰場送命。


    局勢的變化就給了羅伯斯庇爾一段相對寬裕的處理法軍編製問題的時間,在他那位具有優秀組織能力的好朋友卡諾的幫助之下,軍事委員會還是發揮出了相當好的正麵作用。


    他們做了不少的工作來對法軍混亂的編製和內部的矛盾進行梳理。


    比如他們決定將法軍的軍裝進行改變。


    原先效忠於王政的軍隊穿的是白色軍裝,而效忠於共和政府的軍隊穿的是藍色軍裝,穿白色軍裝的士兵和穿藍色軍裝的士兵互相敵對,互相瞧不起,也有互相拖後腿的情況出現。


    而為了將這種情況解決掉,卡諾提出了一個想法,就是製造全新的軍裝。


    新的軍裝應該把藍色和白色混雜在一起,讓所有的士兵都穿著這種全新的軍裝,身上不僅有藍色也有白色,以此從服裝規製上解決掉互相對立的問題。


    這個辦法看似簡單,似乎也沒有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然而實踐起來的效果確實不錯。


    因為大部分士兵確實不是很了解共和與王政之間的對立,也不知道共和與王政分別意味著什麽。


    但是他們確實分得清藍色和白色。


    所以一旦服裝統一了,那些靠著顏色的區分而產生的矛盾自然就沒有了。


    然後,就是對軍隊紀律的整頓。


    新的軍規要求老兵不能隨意毆打新兵,要求新兵也不能在言語上刺激老兵,諸如國王的叛徒、王政走狗、國王爪牙之類的詞匯不允許再說,不允許逞口舌之快。


    一旦發現此類事件,軍隊裏的軍法官需要嚴肅懲戒犯錯的士兵,絕不姑息任何一人。


    羅伯斯庇爾對此是非常支持的。


    他也這麽覺得,底層大頭兵大多數為了混一口飯吃才加入軍隊,王政也好,共和也好,他們其實並不在乎,誰給飯吃,誰給軍餉,誰讓他們過得好,他們就跟著誰。


    給誰賣命不是賣?


    有更多的錢和更多的糧食,為什麽不去投奔?


    他在《共和國》裏也看到了趙學寧對帶清軍隊的處理方式,趙學寧也明確的說了,大部分基層士兵沒有接受過教育,他們的文化能力不足以讓他們明白什麽是革命,什麽是專製。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要去討論他們的出身問題和擁護王政與否的問題屬實是有點大可不必了。


    隻要把軍隊夥食、給養和基礎生活的問題解決掉,羅伯斯庇爾就不信這些老兵不為共和國政府戰鬥,等塵埃落定之後,再對軍隊進行宣傳教育,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會得到一支忠誠的革命衛隊。


    這就和目前政府內部的爭端一樣。


    明明可以攜手共同抗敵,卻非要在外敵環伺的危險環境之下搞內部鬥爭,分不清楚事情的輕重緩急,馬拉等人的激進行為讓羅伯斯庇爾非常的惱火。


    難道所有人都是在為理念而行動嗎?


    他們到底是為了共和精神的貫徹而行動,還是為了自己的權力和私利而行動?


    羅伯斯庇爾覺得這個問題很難說。


    好在軍事委員會還是很給力的,法軍混亂的編製也漸漸得到了梳理,羅伯斯庇爾期待著那些幹涉軍內部可以爆發更多的矛盾,進一步遲滯他們的行動,給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就在這個當口,趙長安來了。


    羅伯斯庇爾立刻抽出時間會見了趙長安,他以為趙長安是來向他匯報軍隊訓練的事情,還在奇怪為什麽這一次是趙長安過來而不是蘇爾特過來。


    結果趙長安見到他之後告訴他的事情讓他瞬間愣住,繼而大驚失色。


    “居然會發生這種事情?布裏索他們都瘋了嗎?幹出這種事情,他們就不想想會導致什麽後果嗎?不管這件事情是成功還是失敗,對他們難道有好處嗎?”


    羅伯斯庇爾實在不能理解在這種情況下布裏索派居然有人要刺殺他們……


    這幫人的腦袋都壞掉了嗎?


    他們不知道激進派政府正在對他們磨刀霍霍、就等著要把他們給獻祭掉嗎?


    自己把槍遞給敵人,還貼心的幫敵人把子彈裝填完畢,槍口對準自己,就等著敵人扣動扳機了!


    趙長安聳了聳肩膀。


    “在他們看來,這麽做可能真的是好處大於壞處吧?畢竟共和國政府的統治還不是很穩固,你作為總統的地位也並不穩固,更重要的是你們還沒有完全掌控軍權。


    所以不會有足夠的軍隊想要保衛你們的政權,這就使得他們進行暗殺之類的行動所需要付出的成本很低,就算事發之後,他們無法奪取政權,趁著亂逃跑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說實話,如果不是因為羅蘭夫人向我告密,然後讓你們提前得知這件事情,總統先生,我真的很擔心法蘭西共和國政府的前途,我也真的很擔心伱們這些主要官員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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