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寧在蘭芳十三五月底得到的最新消息就是這一部分,最新的消息他還沒有得到。


    但是從這有限的消息當中,趙學寧感覺羅伯斯庇爾是一個比較冷靜謹慎的政治人物,不像是個純粹的激進派。


    相反,此時此刻的吉倫特派才更有點激進的風範,羅伯斯庇爾卻更加注重眼下的真正危險和主要矛盾,這與他在雅各賓派專政時期的所作所為很不相符。


    或許這其中有些什麽變故或者隱情是趙學寧目前所不知道的,不過這無所謂,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弘曆已經掉了腦袋,想來過不了多久,路易十六也就要華麗變身為丈二和尚了。


    中華聯邦需要借助法蘭西大革命為自己吸引視線和拉仇恨的機會,努力夯實自己的基礎,完成疆域的統一,並展開全麵建設和全麵擴張策略。


    於是在蘭芳十三年的六月份,趙學寧決定發動北伐和西征兩場作戰。


    軍事委員會經過商議,作出決定,遂以兩萬騎兵、三萬步兵的力量組成北伐軍,對內蒙地區和烏裏雅蘇台地區發起進攻。


    又決定以一萬騎兵和三萬步兵的軍隊組成西征軍,向青海地區發起進攻,準備實現對蒙古大草原和青海地區的全麵控製。


    對於邊疆地區的五個省,目前的中華聯邦還沒有足夠的實力一口吞掉,但是對於蒙古大草原和青海,趙學寧還是有信心一口吞下去的。


    吞下去之後,休養一番,就能進一步向新疆和西藏發展勢力,以期盡快將這兩個省也全部拿下,徹底吞掉整個帶清的故地。


    對於整個帶清控製的內蒙古地區和外蒙古地區,再加上青海、新疆等地,帶清其實設置了一套很有效果的治理體係,稱其為盟旗製度。


    所謂旗,是清廷設在蒙古地區的行政、軍事單位,也是清帝賜給旗內各級部落首領的世襲領地,旗是經過編織佐領、安置屬民、分給牧地、劃定旗界、任命劄薩克也就是旗主之後形成的,相當於中原地區的一個行政單位。


    盟為旗的會盟組織,合數旗而成,每盟設盟長一人、副盟長一人,原由盟內各旗劄薩克在會盟時推舉,後改由理藩院就盟內各旗劄薩克中簽請皇帝派人兼攝。


    帶清為了更好的統治蒙古,防止明代以來蒙古的邊患問題,采用了八旗製度配合蒙古地區本有的傳統製度創設了盟旗製度,開創性的在蒙古大草原上設置了行政體係。


    其中,帶清朝廷委派大臣、都統、將軍直接節製的總管旗,統稱內屬蒙古,共六十一個旗,而由清中央理藩院監督的劄薩克旗,統稱外藩蒙古,共二百零一旗。


    等於整個大蒙古草原被帶清劃分為二百六十二個旗進行統治,且有六十一個旗那是實實在在的成為了帶清直接控製的地盤,剩下二百零一個也由帶清設置的將軍和將軍的屬員們進行管理。


    為了防止蒙古地區再度出現大規模叛亂,帶清一邊拉攏一邊鎮壓,對不臣者鐵腕壓服,對臣服者予以和親、嘉獎策略進行拉攏,使得雙方血脈相通,高喊滿蒙一家的口號。


    更通過確定放牧範圍、限製人口數量的方式削弱蒙古各部的實力,自準噶爾汗國被消滅、土爾扈特部東歸之後,整個蒙古地區就沒有不執行盟旗製度的地方,所以蒙古地區從實力上來說也不再具備對抗清廷中央的力量。


    另外,在精神層麵,帶清努力在蒙古地區推廣黃教,使更多蒙古人信奉黃教而不再練習騎射,不再好勇鬥狠,以此瓦解蒙古人的悍勇精神。


    而在經濟層麵上,帶清的控製就更加直接了。


    通過對晉商的扶持和控製,一麵拉攏蒙古草原的王公貴族們,給予他們奢侈的生活,一麵盤剝蒙古普通牧民的生活物資,使他們長期生活在溫飽線上下,反複橫跳,痛苦不堪。


    吃不飽,也餓不死。


    通過商業貿易和物資管控手段,帶清朝廷也能夠實現對蒙古草原的實力削弱,使得蒙古人再也沒有足夠的財力組織軍隊抗衡帶清中央。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晉商不愧是帶清手裏的一把尖刀,在帶清的引領下,將蒙古人收拾的是傑尼龜做仰臥起坐——翻不了身。


    晉商以其優越的地理位置和深厚的經商傳統,包括在明末與帶清皇室的特殊關係,使得他們在蒙古大草原地區尤其是外蒙古地區占有絕對優勢,把當地草原牧民吃得死死的。


    晉商在蒙古商號林立,著名三大商號為大盛魁、元盛德、天義德,還有一係列小商號,他們主要經營磚茶、布匹、藥材、日用百貨,以及錢莊。


    到後期,因為帶清朝廷的懶惰和統治衰弱,晉商團體甚至還負責收稅、票印業務,並經辦駐蒙清方官府衙門的物資采辦,最大商號大盛魁還包辦代理蒙古諸王公向清廷納貢、值班、引見的事項,所需費用一律以高利貸方式借給王公貴族。


    清廷出於以商製夷的思想,對漢人來蒙貿易給予一定保護與鼓勵,到乾隆二十四年,光是在庫倫的旅蒙各類漢商已達一千多人,佼佼者大盛魁在整個蒙古地區的貿易額連年創新高,乾隆末年,隻大盛魁一家商號的年貿易額已達五百萬兩之巨。


    其實平心而論,晉商在外蒙的經商也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和危險。


    首先,帶清對晉商在蒙古的發展有一定顧慮。


    戰情緊急時,對晉商多有鼓勵和保護,但危機解除後,對晉商也有許多限製,比如入蒙晉商的人數有限製,不讓帶家屬,也要限製活動範圍,以及不許商人與當地蒙女通婚等等。


    他們不願意看到漢人通過經商的方式在蒙古地區紮根,以此威脅到他們在蒙古地區的統治權力,因此對晉商是多加利用,但是也多方設防。


    所以旅蒙商人不僅要麵對諸多政策的限製,還要麵對帶清駐蒙各衙門的各種費用攤派、各類強製捐輸,官方無休止的費用墊、借,代支拖欠的軍餉,以及對各類官府的“孝敬”。


    這些錢就算有“借”的名義,但是送到官府裏的錢,就相當於是進了狗肚子裏的肉,別再想拿出來,甚至碰一碰都不行,會被咬。


    更不要說應付貪汙的大員小吏們,那也是一筆巨大的投入。


    就單單一個庫倫辦事大臣,其貪髒枉法數目驚人,一年少說二三十萬兩白銀的孝敬。


    另外,外蒙的王公貴族也要向晉商們伸手要各種好處,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允許他們在本地行商的“好處費”“保護費”。


    不給?


    那就別玩了。


    商人如何能與這些地方強權抗衡?


    就拿旅蒙最大最強的商號大盛魁來說,那算得上是日進鬥金的巨商,利潤豐厚到了驚人的地步,但是另一層麵上,帶清駐蒙將軍府、各衙門一切日用、食品都得由大盛魁出錢負責。


    每年,他們要從歸化城動用幾百峰駱駝載運著采購自各地的山珍海味、水果、鴨、魚前往供應,另外還需要備下名貴鍾表、高檔綢緞,以至貂皮、鹿茸做為禮品。


    一年之中,不要說大節小節,生子嫁娶都要送禮,光是招待各王公貴族、官差人員所用的餃子餡,就需羊四千多隻,蒙古王公貴族、帶清官僚小吏們趴在這些商戶身上大口大口的吸血,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為了維持貿易利潤、在各路牛鬼蛇神的壓迫之下苟且求生,他們需要在三個雞蛋上跳舞,還要帶著鐐銬。


    所以除了正常的買賣,在蒙古大草原上針對牧民們放高利貸成為晉商最大、最畸形的暴利來源。


    沒辦法,帶清官僚和蒙古王公壓迫他們,他們為了生存和維持奢侈富裕的生活,隻能把視野投向廣大的牧民們,從他們身上敲骨吸髓來維持這個畸形局麵。


    晉商以虛高價格將蒙古草原上不能生產但是又必須的日用百貨賒銷給眾蒙古牧民,然後以之為本金,另行加收高額利息。


    如此手段往往使牧民陷入難以償還的困局,麵對困局,牧民不得不接受他們的要求,被他們壓低價格來購入牧民的牛羊馬。


    據說,在當地經營的商戶以一塊磚茶就可以換一張質地優良的羊皮,一匹二十來尺的粗布就可以換一頭牛。


    大盛魁從太原以三、五分銀子進一口鐵鍋,在草原上能賣到一兩多銀子,二十文一個的木碗,在草原上要賣到六七錢銀子一個。


    晉商還擅長買空賣空,商號常常用一千兩銀子本金,可以做七八千甚至上萬兩銀子的生意,沒文化、沒有商業頭腦的牧民們被他們耍得團團轉,往往是被買了還要幫他們數錢,覺得他們是大好人。


    窮鬼的錢要賺,有錢人的錢也要賺,在這一點上,晉商是一視同仁。


    蒙古王公可以用權勢欺壓他們,但是並不是說晉商就會被蒙古王公欺壓的抬不起頭。


    對付蒙古王公,晉商集團也有一套辦法。


    蒙古王公按清時要求要輪流進京朝貢,沿途與駐京多有花費,走一趟花個幾千兩是起步消費,有的人甚至要花幾萬兩。


    這一點,德川幕府的參覲交代製度與帶清製度是異曲同工,同樣都是以此消耗王公財力,並拉動沿途商業需求,繁榮經濟。


    對於錢的事,王公們懶得操心,隻管叫上晉商商號隨行,幫他們墊付各種開銷,並辦理在京一切經濟事項,期間他們什麽都不管,任由晉商高額計息,隻管開出印票。


    這票據背麵都印有“父債子還,夫債妻還,死亡絕後,由旗公還”的狠毒話語,那叫一個老父親放屁——爸氣外露。


    王公們也不管能不能還得起,也不管晉商借錢一年要收取三十六分的巨息——晉商借款每三年為一個還款周期,堪稱超級高利貸。


    他們隻管快活,至於能不能還錢不要緊,大不了以後由部下牧民們變賣家產,甚至賣兒賣女來償還。


    如果隻是這一項倒還好,關鍵蒙古草原上的矛盾不單單是晉商和王公貴族、王公貴族和普通牧民之間的矛盾,還有一隻鐵拳——帶清朝廷勢力橫貫其中,成為主要推手。


    按照帶清朝廷規定,除卻由盟旗製度下中央直轄的六十一個旗之外,二百零一個外藩蒙古旗還要負擔帶清官員、差役、駐軍開銷,以及這些軍政人員的食物、器械、生活消費品。


    麵對如此繁雜的消費需求,王公貴族們不善經濟,也不想管那麽煩的事情,全部委托給晉商商號,讓他們出麵墊付,任由其計算高額利息。


    逮到這麽一幫子有錢有閑還不願意動腦子的家夥,晉商集團那真是楚雨蕁打滾——爽翻了。


    於是到了乾隆中後期、準噶爾戰爭之後,內蒙和外蒙地區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普通牧民,無人不欠債,債款之巨大,除非把所有財產全部折算才能還清。


    最後逼得弘曆沒辦法,一邊要求晉商不得隨意加息,一邊要求各盟旗全力還債,一邊也自掏國庫給幫忙還債。


    到乾隆四十六年,也就是十一年前,帶清中央朝廷覺得蒙古的經濟實在是撐不住了,晉商集團也是有點走火入魔,連素來不把錢當迴事兒的弘曆都覺得他們是茅坑裏麵撐杆跳——過糞了。


    於是,在弘曆的支持和管控下,蒙古各盟旗一度差不多還清了所有借債,使得蒙古經濟重歸穩定。


    但其後隨著時間推移,債務繼續開始積累,且越來越多,帶清也因為國事日衰,加上蘭芳北伐,無力管顧各盟旗的欠債,在帶清西安朝廷滅亡前夕,蒙古諸王公欠下晉商的欠款費用又累積到了一個很可怕的數字上。


    帶清失去京師之後,一度定都大同,在大同時期,帶清得到了晉商勢力的大力相助。


    因為不管怎麽說,晉商勢力能得到那麽大的發展,主要還是因為帶清在背後撐腰,並且多次要求蒙古諸王公還清欠款,甚至還自掏國庫還錢。


    就算地方官員吃拿卡要吧,沒有帶清的背書,晉商也無法做大,所以在雖然京師被破、弘曆被擒拿,但是帶清當時依然控製著山西,依然掌控著晉商們的老家,所以晉商們還是大力相助,捐款捐物,還協同組織了一些蒙古騎兵南下助戰。


    但是結果並不好。


    當時蘭芳軍隊太強,蘭芳軍隊控製大同之後,隻有少數幾次蒙古騎兵南下,被蘭芳軍隊的炮火和槍械教訓了之後,再也不敢冒犯。


    當時鎮守在京師的第三兵團兵團長杜淮還送來消息,說俘獲的蒙古騎兵交代,他們南下配合帶清作戰是晉商勢力在背後出錢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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