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寧的話對於通鑾來說無異於一記重錘。


    “你們……認識?”


    通鑾大驚:“可是我為什麽什麽都不知道?我與他關係親近,這種事情我不可能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關於你的消息,和你說的可完全不是一迴事。”


    “開玩笑的,你怎麽還當真了?”


    趙學寧嗬嗬一笑,坐在了通鑾麵前,笑道:“我確實想過要和鄭信交朋友,但是寫了一封信給他,他沒迴我,我也就沒有繼續給他寫信了。”


    通鑾愣了一會兒。


    然後更加疑惑了。


    “你……那你是為什麽要來攻擊暹羅?總要有一個理由吧?”


    “因為伱們這裏有很多漢人啊。”


    趙學寧緩緩道:“我建立了蘭芳,但是蘭芳國內漢人少,土人多,這對於蘭芳的發展十分不利,整個南洋之地漢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暹羅,所以我隻能從暹羅下手,正好,鄭信在這個時候死了,他要是不死,我還沒機會呢。”


    通鑾頓時鬱悶了。


    “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


    趙學寧笑道:“玩笑話說一次就行了,咱們都這樣了,沒必要說太多玩笑話,鄭信的死,的確給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契機,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要感謝你。”


    “…………”


    通鑾沉默了一陣子。


    少傾,他神色複雜地看向了趙學寧。


    “之前的那一陣子謠言,是不是你在背後推動。”


    “是。”


    “果然。”


    通鑾頓時明白了很多事情,歎息道:“我說我怎麽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泄密的叛徒,原來,根本就沒有叛徒,是你……我怎麽能想到是你做的呢?太為難我了……”


    感慨了一陣子,通鑾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似的,連忙詢問道:“那鄭信被殺的那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是說裝進袋子裏用檀香木打死他的事情?”


    “對,你是怎麽知道的?如果沒有人泄密的話,你不可能知道。”


    “還真是這樣啊?”


    “啊?”


    “沒什麽,我猜的。”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我隻能告訴你,你這邊確實沒有叛徒泄密給我,你身邊的人還是挺可靠的,至於真正的緣由,你可以盡情的猜測,大膽的設想。”


    “你……”


    “你也別覺得我過分,你要是不害死鄭信,我也沒機會啊,一切的根源,不還是你自己嗎?”


    趙學寧的話把通鑾說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反複糾結數次,通鑾最後長歎一聲,低下了頭。


    “人的欲望,真是無窮無盡,做了將軍,還想做大將軍,做了高官,還想做更高的官,手裏有了權力,就會忍不住去追求更高的權力,根本停不下來。


    如果這個時候還有人在你身邊推波助瀾,幫你實現你想要做到的事情,那麽你就更加無法自拔了,我自己也知道我做的事情是不對的,但是那又如何呢?


    王位在向招手,至高無上的權力在向我招手,趙學寧,就算是你,你能免俗嗎?你這個所謂的大總統,和國王、皇帝又有什麽區別呢?你可別認為你比我更高尚。”


    趙學寧想了想,抱著雙臂,靠在了椅背上。


    “話也不能這麽說,你想啊,如果我做了國王或者皇帝,我的後代必然也是國王或者皇帝,他們如果有才能還好,如果沒有,我辛苦建立的基業,不就全廢掉了嗎?


    皇帝是什麽,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個人身上,風險實在是太大了,我賭不起,我知道一個國家最強的時候是什麽模樣,我也知道一個國家最墮落的時候是什麽模樣。


    而這一切,幾乎完全取決於皇帝本人的能耐,數千萬人數萬萬人的一個國家,要靠一個人來擔負,風險太大了,就好比曾經的大明,皇帝英明,大明強盛,皇帝昏庸,大明衰敗。


    有皇帝和國王的國家逃不開這樣的宿命,所以我不想我建立起來的國家走迴那個老路子,所以,我選擇了共和,我希望我建立起來的國家能走出那個怪圈子,去追求更多的可能性,而不要迴到那個圈子裏繼續輪迴。”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通鑾疑惑道:“而且所謂共和,到底是什麽?”


    “共和,是一種製度,也是一種精神。”


    趙學寧笑道:“在我看來,共和最應該做的,就是否決掉皇帝和專製統治的存在,在這種製度裏,每個人實際上都是皇權的奴隸,根本不存在其他的任何東西。”


    “你不要命的領兵打仗,不是為了做皇帝?”


    通鑾更加疑惑了,詢問道:“你不為了做皇帝,不為了最高的權力,為什麽要做那麽危險的事情?你那麽有能力,那麽會打仗,你卻不想做皇帝?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是正常的。”


    趙學寧搖了搖頭:“我隻告訴你,絕對的權力,會帶來絕對的腐敗,絕對的腐敗,又會帶來絕對的混亂,絕對的混亂,絕對會摧毀掉一個國家賴以生存的根基,我又不是那種隻在乎自己的人。”


    “沒有權力,如何辦事?”


    通鑾感覺自己聽懂了一些,忙說道:“沒有權力,在朝野上下就是寸步難行,想辦什麽都辦不了,隻有掌握權勢,成為最大的那個人,才能按照心中所想,去辦事,如此,國才能興盛!”


    “是啊,一位英明果斷的皇帝或者國王確實可以興盛一個國家,但是之後呢?”


    趙學寧看著通鑾,問道:“國家因為這個主人而興盛了,那麽當這個主人死了,這個國家還能繼續興盛嗎?”


    “選擇一個合適的繼承人就可以了。”


    “如果沒有呢?”


    趙學寧笑道:“就拿你來說,你敢確保你選中的兒子絕對會帶領暹羅更加強大嗎?你兒子又能保證他的兒子能帶領暹羅更加興盛嗎?”


    “這種事情,沒人能保證吧?”


    “沒人能保證,但是在一個家族裏選擇和在一個更大的群體裏選擇,風險是不一樣的。”


    趙學寧緩緩道:“當然,這不是說共和就是完美的,在我看來,共和也有不少問題,因地製宜才是最正確的,所以之後我還會做一些調整。


    沒關係,我還有時間,我會在我的時間用完之前,去進行嚐試,不論結果如何,我都努力過了,我相信我的努力不會是沒有意義的。”


    “總覺得你在想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通鑾歎息道:“但是不管你想什麽,我都無能為力了,我已經是階下囚了,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了,你打算怎麽處置我?”


    “殺了。”


    “你可真坦誠。”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優點之一。”


    “我就沒有任何用處了嗎?你不需要我去安撫我那些部下嗎?我的兄弟還有軍隊在北方,不是那麽好對付的,你殺了我,他就一定會與你為敵的。”


    “你都不是我的對手,他能是我的對手?”


    “太自信也不是什麽好事,殺了我,會混亂的。”


    “無妨,對於你們,有點自信是必要的。”


    趙學寧笑道:“混亂是不會的,我打算宣稱你是害死鄭信的兇手,叛逆,奸賊,然後擁立鄭信的兒子,也能算是你的外孫,讓他登上王位,繼續做統治者。”


    “你……你要做什麽?你不是想要吞並暹羅嗎?”


    “現在我可沒有這樣的打算,蘭芳還沒到能吞下暹羅的地步。”


    趙學寧連連擺手:“不過我對於讓暹羅和蘭芳成為友好邦交國還是很有興趣的,所以我需要鄭信的兒子來做這個王,彰顯我的誠意,如此,就能很好的穩定暹羅了。”


    “不會那麽容易的,你是外人,暹羅不會輕易地接受你。”


    “我當然有合作者,陳聯將軍就是我的合作者,他已經從洛坤起兵北上了,隻是速度比較慢,我先來了。”


    趙學寧這麽一說,通鑾頓時明白了。


    “你居然能策反陳聯?”


    “你都能奪了鄭信的權位,我為什麽不能策反陳聯?”


    趙學寧笑道:“而且歸根結底,這不能算是策反,應該叫各取所需的協作,他需要鄭信的後人做王,我需要一個友好的開放的暹羅,我們各取所需,愉快的合作,我覺得這挺不錯的。”


    “………………”


    通鑾感覺自己沒什麽可說的了。


    他隻覺得自己這幾天的經曆就像是一場夢。


    兩天以前,他還是最高統治者,可現在,卻成為了一個死囚。


    還有比這更滑稽的事情嗎?


    有的。


    一個本該成為征服者的人卻對失敗者說他不想成為征服者,他想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結果會如何呢?


    通鑾忽然感覺有點遺憾。


    因為他看不到趙學寧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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