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殿內沉香嫋嫋。


    疏凰宮裏,穆帝端著茶盞沉默良久,還是為齊錦和棲霞公主的事猶豫不決:“朕著實不太安心。”


    皇後難得麵露凝重之色:“臣妾今日在大殿上聽完棲霞公主的話,覺得這是一樁很好的婚事,她對齊錦有以身相許搭救之恩,兩人之間有血脈延續,可以促進感情進展,不管是容貌還是性情,本宮都覺得極為相稱……唯獨這兩國立場,確實讓人擔憂。”


    穆帝斂眸喝了口茶,眉眼浮現為難之色。


    皇後笑了笑:“皇上應該跟容蒼談過了吧?他怎麽說?”


    “他不擔心棲霞公主和齊錦,心裏也有了些計劃。”穆帝擰眉,“但朕不能不擔心,漠北那麽大的疆土,萬一以後生出變故……”


    “變故隨時都存在,不管做什麽樣的決定,都無法確保萬無一失。”皇後輕歎,“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縱觀曆朝曆代,維持和平時間最久的也不過四五十年,不是內戰就是外敵入侵,所以皇上不必想得太長遠。”


    五十年已是他們所能爭取的極限,畢竟五十年之後,這世上多少人已經化作了塵土,包括眼下的帝後二人。


    五十年之後會怎麽樣,那是下一代甚至下下代的事情,他們沒那麽大本事,能確保後代永世安穩。


    皇後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忽然舒展開來:“皇上,棲霞公主到底是個女子,雖說封女王不合規矩,但既然是封,那主動權不是掌握在我們手裏?”


    穆帝神色一動:“皇後的意思是……”


    “封地可大可小,女王的權力自然也可大可小。”皇後微微一笑,“楚國人才輩出,可以再封幾個可信任之人與她三足或者四足鼎立,一起治理漠北,皇上覺得呢?”


    穆帝擰眉深思,覺得皇後這個提議不錯,但他擔心的遠不是棲霞公主一人。


    “朕考慮的還有齊錦以後的身份。”穆帝放下茶盞,抬眸看向皇後,“齊錦可是忠義侯獨子,若棲霞公主為王,難不成讓齊錦入贅?”


    “這是他們自己的事情,讓他們自己去解決,皇上有什麽可擔心的?”皇後不以為意地一笑,“齊錦一個大男人還能吃虧了不成?萬一他們意見不能達成一致,直接各過各也說不定,或者就算真在一起了,讓棲霞公主做女王,齊錦掌封地兵權不就行了?這樣一來,就算在漠北封地上,齊錦也吃不了虧。”


    一語驚醒夢中人。


    是啊,就算齊錦以後不得不隨著棲霞公主常駐封地,把封地上的兵權給齊錦握著不就行了?


    封地上的兵權有規模限製,隻要他們不生出野心,僅憑那點兵權還不足以形成威脅。


    到時若忠義侯和長公主迴到京中撫養孫子,想來齊錦和棲霞公主在封地也不敢生出異心。


    穆帝到底是一國之君,哪怕有多開明,對以後可能會形成的威脅也會下意識思慮再三。


    然後他又想到容蒼對齊錦有救命之恩,隻要齊錦活著一天,背叛容蒼的可能性就很小,再有孩子做牽製……


    “皇上打算怎麽處置秦太傅?”皇後不想再費心去想齊錦和棲霞公主,開口轉移話題,“秦家兩個女婿都跟漠北有來往,而且是三年前就開始了,這件事臣妾不信秦太傅不知曉。”


    穆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太傅當年完全不是這般行事作風,這幾年到底是怎麽了?”


    “人心易變。”皇後淡道,“或者他本就擅長偽裝,以前就如此,隻是偽裝得好罷了。”


    身在高位之人,哪個沒一點偽裝的本事?


    顧氏那般自私惡毒之人,不也在皇上麵前得寵了這麽多年?連枕邊人都能騙過他,何況是一個本就帶著敬重偏見的太傅。


    “朕已經讓謝麟著手調查。”穆帝有些厭煩,“今年處置了太多人,再加上秦家,天牢裏隻怕要人滿為患了。”


    皇後沉默不語。


    這話她不該接。


    雖然天牢裏人滿為患都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但或多或少都跟爭儲扯上點關係,而作為爭儲的贏家,就算容蒼沒有刻意去陷害對付過任何人,皇上也難保不會覺得這些人都是敗在容蒼手裏,繼而對容蒼生出一些別的心思來。


    何況裕王被關,宸王被廢,接連兩個兒子失勢。


    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皇上那陣震怒消了之後,心裏會不會有一絲絲不忍?


    穆帝果然起身:“皇後早些歇著吧,朕還有些折子沒批,就不多留了。”


    皇後起身恭送:“皇上慢走。”


    走出疏凰宮,穆帝並沒有立即迴去勤政殿,而是帶著楊德喜獨自漫步在宮道上,心情沒來由的有些不虞。


    “很久沒見德妃了。”他忽然開口,像是隨口一提。


    楊德喜微驚,垂眸道:“皇上可要去德妃娘娘宮裏坐坐?”


    穆帝沉默片刻,抬頭望著前方的宮殿,緩緩搖頭:“不去了。”


    裕王尚未作出處置,倘若德妃給他兒子求情,他這個做父親的都不知該如何迴應。


    穆帝偏頭看他一眼:“楊德喜,你覺得裕王該死嗎?”


    楊德喜撲通跪倒,惶恐道:“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妄議皇子。”


    “起來,朕恕你無罪。”


    楊德喜站起身,戰戰兢兢說道:“奴才鬥膽僭越,朝中皇子哪個沒一點心思?裕王殿下雖說……雖說確實做了不該做的事情,但他可能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穆帝冷道,“他能有什麽苦衷?”


    “奴才該死。”楊德喜請罪,然後才小心翼翼地低頭說道,“皇子們爭權奪利,其實不一定是他們自己想爭,有可能是背後的朝臣家族促使他們不得不爭,所以這是身為皇子的無奈……況且莫說是皇家,就算是那些名門家族,兄弟之間為了爭位,勾心鬥角也比比皆是,端看皇上怎麽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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