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瞬息之間發生的事情,容蒼和楚雲緋還一無所知。


    姬紫衣用一個時辰把藥煎好,親自給容蒼送了過去。


    容蒼和楚雲緋正在用早膳。


    用膳之前問過姬紫衣,他說已經用過早飯,不用準備他的,這句話正合戰王殿下心意。


    兩個人用膳正好,多一個人礙眼。


    “方才進王府時,已經有人注意到我了。”姬紫衣端著湯藥進屋時,語氣淡淡,“解毒時間我們提前一天,免得節外生枝。”


    盛夏走過去把藥接過來,端給容蒼,隨後退到一旁站著。


    “提前倒是沒問題。”楚雲緋瞥了沉默的容蒼一眼,轉頭看向姬紫衣,“但是皇上已經得知容蒼中毒一事,也知道我們找到了大夫給他解毒,所以皇上要求解毒的時候,他必須在場。”


    姬紫衣微愣:“皇帝這是什麽癖好?難不成以為是我故意忽悠王爺中了毒?”


    “這倒不是。”楚雲緋搖頭,“皇上隻是想確保毒確實解了,他好安心,畢竟容蒼是個領兵的武將,戰場上的事情容不得疏忽。”


    “表妹還真是單純得可愛。”姬紫衣撩了袍子坐在一旁,動作無比瀟灑從容,“帝王心思不可測。明麵上的關心不一定是真的關心,或者說不完全是關心,多多少少也會藏一點試探。”


    楚雲緋眉梢微挑:“表兄請明示。”


    “皇族之中為了爭儲無所不用其極,有人暗中下毒,也有人栽贓別人下毒,手段層出不窮,當皇帝的若沒一點心計,不是被文武百官耍得團團轉?”姬紫衣語氣雲淡風輕,言語卻是一針見血,直切要害,“你以為你們說有人下毒,皇帝就真的相信有人給你們下毒?除非他親眼見到,否則不會完全相信。”


    容蒼不發一語地斂眸喝藥,對此不置可否。


    楚雲緋若有所思片刻,緩緩點頭:“表兄說得對。”


    不管穆帝有沒有這麽心思,他們都可以當他有這個心思,然後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君臣,父子,兄弟。


    權力的爭奪本就充滿著爾虞我詐,若指望用完全的信任和真心得到一切,那才是天方夜譚。


    楚雲緋問道:“所以表兄這是答應了?”


    “我有什麽不答應的?”姬紫衣顯然對此無所謂,“在下不是朝廷通緝犯,不怕麵見皇帝,相反,一旦有人查出我的身份,上奏折彈劾戰王和琅琊城結黨營私,反而會讓皇帝生出懷疑。”


    既然如此,不如就當著皇帝的麵解毒,至少可以證明他們之間是單純的醫者跟病人的關係。


    楚雲緋默然放下筷子,坐著好一會兒,才看向容蒼:“你一早就猜到了?”


    一碗湯藥見了底,容蒼用帕子拭了拭嘴角,語氣平靜:“猜不猜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是真的,帝王之心確實深不可測,我們沒必要時時刻刻去猜他的心思。”


    這幾句話說得孤傲且淡然,讓人無法反駁。


    楚雲緋卻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容蒼一直以來就是如此,他不需要去猜誰的心思,若整日把心思放在猜測他人心思上,正事都不用幹了。


    他自小習武,鑽研兵法,掌兵四十萬,成為楚國無人能替代的戰神,楚國隻要想讓江山穩固,疆土完整,皇帝就一定不會打壓容蒼——這是戰王的底氣。


    不擇手段想謀害容蒼的人是宸王,而不是皇上。


    容蒼要對付的人也是宸王,而不是皇上。


    之所以讓皇上知道這件事,並不完全是示弱,更是一種把底牌攤在皇上麵前的表態——往後容蒼跟顧貴妃母子不和,跟宸王兄弟反目,皆不是出於容蒼本意,而是顧貴妃和宸王謀害在先。


    以後容蒼爭儲也不是因為野心勃勃,而是被逼無奈。


    他們隻需要把這些最真實的東西展現在皇帝麵前,就已經占據到了天然優勢和立場。


    容蒼領兵多年,戰場上什麽計謀沒見過?鬼門關闖過多年的人,隻是驕傲到不屑去玩弄那些心思,不代表他不會玩。


    “既然王爺心裏有數,那我就沒什麽可說的了。”姬紫衣站起身告辭,“後天一早我來王府,表妹把那個庶妃打扮一下,我們一起進宮吧。”


    楚雲緋訝異:“確定是進宮嗎?”


    “宮裏更安全。”姬紫衣點頭,“戰王和王妃進宮麵聖不會引起太多臆測,若是皇帝親臨戰王府,那些後妃、王爺、大臣們定要猜測戰王府發生了何事,竟驚動皇帝大駕親臨,索性進宮穩妥一些。”


    楚雲緋嗯了一聲:“那就聽表兄安排。”


    姬紫衣走了。


    楚雲緋差人把他送出去之後,命墨雪出去盯一盯:“戰王府外麵應該布置了不少眼線,你出去看看。”


    “王妃,屬下不用看。”墨雪迴道,“外麵有裕王府的眼線,也有宸王府的眼線,不過他們不是每天都在,有時候宸王府眼線迴去盯著裕王府,裕王府眼線會去盯著宸王府,自打齊世子迴來之後,他們偶爾還會去長公主府盯上半天,行蹤不定,大都在這幾家徘徊。”


    楚雲緋詭異沉默片刻:“他們兩座王府這麽缺人嗎?還需要各地跑著盯梢?”


    “不是。”墨雪搖頭,“他們不會總盯著一處,因為擔心別人發現,一旦發現可能就是死路一條。”


    事實上,有時候他們盯梢都是小心謹慎的,隔得遠遠地盯著,一旦發現苗頭不對,趕緊逃之夭夭。


    若總固定盯著一處,容易被人發現蹤跡,繼而滅口。


    “原來是這麽迴事。”楚雲緋以前一直以為自己跟養在深閨裏的女子不同,此時才發現,其實真的沒什麽不同。


    對這些陰謀詭計,各種手段全然不知,了解得越多,越顯得自己無知淺顯。


    “你不用了解這些。”容蒼抬手屏退左右,“暗中的事情我都準備好了,不用擔心,了解越多反而頭疼。”


    “確實頭疼。”楚雲緋走過去,在他身側坐下,“因為知其一就想知其二,扒得越深就越複雜,讓人膽戰心驚。”


    就像之前她一直以為皇上就是個聖明開明的皇帝,他對兒子有著正常的父子親情,對戰王有著正常的倚重,他了解到宸王的所作所為之後,一定非常痛恨。


    但方才聽姬紫衣所言,她忽然明白,皇帝雖然是個好皇帝,他們卻不能太想當然。


    帝心不可測。


    這句話以前經常聽到,卻一直沒當迴事,直到今天她才了解到這句話裏的真正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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