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陳昊緩緩的走上前,這兒安靜得有些詭異,隻能聽到鞋子蹭在地麵的嚓嚓聲,空氣有點發冷,嗬氣出來形成淡淡的白霧,變幻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如同一隻隻幽靈般張牙舞爪,想要擇人而噬。


    他抬起頭來仔細端詳,總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暗中死死盯著自己,開始以為是這些栩栩如生的異獸雕像,可走近了些卻發現根本不是,那種感覺來自這些雕像上方,像是在青銅大殿的內部。


    陳昊深出手臂,五指輕觸眼前巨大的銅牆,卻忽然如同觸電一般縮迴,他將手臂放在胸膛之上,臉色煞白無血,汗如雨下。


    由於十分緊張心髒發出急促的砰砰跳聲,他感覺到了,那死死盯著自己的存在,不是這些異獸,也不是青銅大殿內部,而是這麵巨大銅牆之上的那一幅幅圖刻,耳畔傳來若隱若無的唿喊聲,仿若這些圖刻之中的人物全都在這一刹那活轉了過來。


    “轟隆”一聲驚雷炸響,大地震顫不休,將陳昊整個身形帶了一個趔趄,雙手險些按入滿地泥漿之中。


    等等,泥漿?陳昊疑惑,他抬起頭,卻驚訝的發現自己處在一片曠野之上,一滴冰涼的雨珠打在他的臉頰,刺骨的冷。


    他一下子慌了神,自己方才不是站在那青銅大殿麵前麽,腳下踩踏的應該是整塊整塊光滑如鏡的青石,怎麽會在一轉眼就變成了柔軟的泥土來?


    輕閉雙眼,晃了晃腦袋,可才一睜開眼睛,他卻又大吃一驚,隻見眼前站了數名赤裸上身,渾身塗滿油彩的人。


    這幾人皮膚黝黑,像是經常這番打扮行走在陽光之下一般,他們脖頸之上還掛著一串串獸牙組成項鏈,頭發淩亂,如同野人。


    “你們是……”陳昊皺起眉頭,吃力的問道,他晃了晃腦袋,總覺得自己忘卻了什麽,卻是模模糊糊想不起來。


    “庫伯,庫伯,你沒事吧。”一名少年模樣的“野人”關切的問道。


    “庫伯?”陳昊疑惑的指著自己,“是喊我嗎?”


    他吃驚的低頭打量著自己,卻見自己腰間圍了一條草裙,渾身油彩,與眼前幾人一般無異,脖頸之上也傳出陣陣異象,他用手去抓,卻被一種尖銳給紮破了手,疼的他連吸幾口氣。


    竟然也是獸牙,簡直比寶劍還要鋒利,陳昊歎息道,他的肉身與眾不同,這獸牙能讓他受傷,鋒銳程度可見一斑。


    可就在這時,他卻忽然愣住了,我的肉身與眾不同,這句話究竟是如何生出的?他仔細迴溯記憶,卻怎麽也找不清到底哪來的不同之處,像是被什麽鬼怪俯身所產生的念頭一般。


    他屈指成拳,輕輕叩擊著額頭,隻覺得大腦像一片漿糊一般不停翻湧,一些東西在不停垮塌,一些記憶景象則若雨後春筍一般無中生有,使得他頭痛欲裂,苦不堪言。


    “庫伯?”又有一名少年不耐煩的喊道,“不要再站著發呆了,我們得盡快把祭品抬去神壇,若是遲了,怕是巫師大人要怪罪了!”


    “祭品?”陳昊身體一震,猛地睜開眼睛,雙眼漸漸恢複清明,他猛地點了點頭口中道,“是該快點了,剛剛打了個小盹,夢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你們怎麽沒有立刻將我叫醒?”


    “小盹?”三名少年疑惑對視一眼,一人皺著說道:“你方才的確迷迷糊糊,連我們的名字都給忘了,不過你並沒有睡著。”


    “是麽?”陳昊抓了抓腦袋,尷尬的笑了一笑,“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我怎麽可能會忘記你們的名字,你是奇爾拉,你是羅德曼,你是康納。”


    “還好你沒忘記。”一名少年點了點頭,口中調侃道,“從小玩到大的,若是你連我都忘了,我便給你一頓拳頭讓你清醒清醒,再重新記起。”


    陳昊嘴角一瞥以示無奈,他四下裏望了望,疑惑開口詢問:“祭品呢?你說得對,天色不早了,我們得快點趕過去。”


    “被我們藏起來了。”奇爾拉說道,“周圍還灑了地龍糞,最近這曠野之中疾風獸很多,成群結隊的,一問到血腥味便會蜂擁而來,若是不幸遭遇上,怕是隻有受到天神眷顧的大祭司才能有手段抵擋的住。”


    “是啊,據說這次去祭壇舉行法事,便是要召喚天神臨凡,帶領我們走出這片兇險非常的曠野,並吞了一個又一個的部落,最終形成像上燁城那般的大城。”


    羅德曼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了二十餘步,將一團與四周一般無二的蓬草偽裝挪開,露出裏麵一個一丈多寬的深坑,裏頭不時有嗚咽之聲傳出。


    陳昊好奇的走上前去,俯身往坑中一看,卻是吃了一驚。


    隻見裏麵一個纖瘦的身影縮在坑中的一個角落,深埋著頭不停啜泣,黑色長發拖在泥濘的地麵之上,變得土黃斑駁。


    這是一名少女,全身上下僅僅隻有片縷遮羞,露出了蠟黃的膚色,她感受到頭頂的異樣,木然的緩緩抬起頭,露出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她的額頭還不知被誰刻畫了一道神符,鮮血正在緩緩流淌著,使得整張臉變得十分恐怖猙獰。


    少女冷冷的盯著跳下坑中想要抓住他的身子的羅德曼與康納,張了張嘴,發出了沙啞的聲音,“邪神部落的人,你們會遭到報應的,天神馬上從天而降,毀滅你們那座邪惡祭壇,我的親人所留的血,也必將用血來償還!”


    羅德曼臉色陰沉,一把走了上去抓住少女纖瘦的手,將她猛地提了起來,反手“啪”的一聲響亮耳光,口中陰惻惻的道:“很好,你這位瀆神者還有力氣說話,血液的味道一定會讓神靈喜歡,康納!把她捆上木架,帶上地龍糞,快點向祭壇出發!”


    “是!”


    “等等!”陳昊出聲阻止道,他皺起眉頭問,“我們的祭品便是她麽?難道要生祭活人?”


    “那是自然!”羅德曼點了點頭,雙目中露出一絲奇異,“庫伯你今天是怎麽了,這是一名瀆神者,即便是遭受這世間最殘忍的懲罰也不為過,何況隻是給神靈奉獻她的一身血液,她應該感到慶幸與榮幸才對!”


    陳昊搖了搖頭,雖然還有話語想要盤桓在口中,可是見到這羅德曼已然變幻了的顏色,隻得小心翼翼的重新咽迴腹中。


    這時康納已經拿到了幾根粗大的木架,一片不知從何處找來的寬大葉子上,地龍糞呈現淡淡的五彩之色,不像其他的糞便那般臭氣逼人。


    羅德曼點了點頭,用手指沾了沾那地龍糞,往身上胡亂抹了一抹,口中說道,“庫伯,奇爾拉,你們也過來抹在身子上,不然被疾風獸給叼走了可不要怪我沒有提醒!”


    陳昊聞言走了過去,雖然往身上塗抹糞便感覺有些怪怪的,可想了想還是依言做了,意想之中的不適非但沒有傳來,反而有淡淡的涼爽之意,令他不由得嘖嘖稱奇,果然是好東西,卻是不知道是否真有這羅德曼所說的功效。


    “庫伯,你幫這瀆神者也擦擦,若是被疾風獸叼去了,失卻了祭祀的祭品,怕是巫師大人震怒之下,我們幾個的小命都將不保!”


    陳昊點了點頭,看了那無比狼狽的少女一眼,將滿是汙穢的一隻手臂伸出,在後者身上輕輕塗抹起來。


    瘦!不知道是不是餓的,反正觸手一片皮包骨,甚至有些硌手,很難想象這麽瘦弱的一個人要怎麽樣才能活下去。


    他莫名歎息一聲,才要觸及對方的臉龐,忽然間變生肘腋!


    眼前的少女如同一隻抓狂的野貓,猛地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疼得他連聲叫喚起來。


    “鬆口!”一旁的羅德曼見狀眼疾手快,一拳便打在少女的下巴之上,卻聽哢擦一聲輕響,將她的骨頭都打脫臼來,陳昊順勢抽出手臂,一邊不停地甩著,一邊連吸著涼氣。


    他定睛一看,見手背之上已經被咬去了一大塊肉,帶著淡淡金色的血液正在緩緩流出。


    金色?陳昊忽然愣住了,像是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羅德曼將少女下巴接好,走過來拍了平拍他的肩膀,這才令他猛然驚醒。


    “怎麽了?”前者開口問道。


    “呃……”陳昊搖了搖頭,眉頭鎖緊,他抬起手臂再看了看傷口,卻吃驚的發現,這又哪來的淡淡金色,隻有一道道猩紅的鮮血正在不停滲出,使得他才要脫口而出的迴應再次胎死腹中。


    “這點小傷沒什麽!”羅德曼看了一眼已經被捆在木架之上的少女,口中淡淡道,他突然掀開腰間的草裙,露出一條肌肉虯結的右腿,右腿之上還有這一塊拳頭大小的凹陷,不知是被什麽東西給生生挖了一塊肉去。


    “看到了沒?”羅德曼目光灼灼,“這是疾風獸所留下的,僅僅是被利爪抓了一記,便成了如今模樣,若是被一口咬住,怕是要立時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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