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暖風撩人,天青城內行人熙熙攘攘,熱鬧一如往常,大多數人憑空裏無端端的打了個冷顫,疑惑的看了看天,卻沒有發覺出一點要變天的跡象。


    這些人肉眼凡胎,自然察覺不出方才發生在成風武館的驚天動地的異象,隻有少數人一臉凝重的望向城池正中,被大陣破碎滲透而出的威勢深深震撼著,他們覺得心頭像是壓著一座山一般喘不過氣來,相視駭然,誰也不敢輕易前往查探。


    城西的天水大道街口,一名身穿白底黑紋長袍的道人正襟危坐,麵前擺著一張低矮桌案,他目光閃爍,眉頭深鎖,右手食指與中指間夾著一枚色澤黯淡的銅錢,遲遲不發一聲。


    這人顴骨高高,臉形瘦俊,發髻聳立,長須微動,腰間衣帶飄飄,上身衣裳紋了一隻栩栩如生的仙鶴,朵朵白雲環繞,活脫脫一位靈山秀水中走出的有道全真。


    “我說老道士,你這一卦到底會不會算啊,怎麽這麽久還沒有給斷出來?”


    說話的是一名身著明黃色綢袍的年輕公子,生著一對死魚眼,鼻梁低伏,嘴唇厚實,偏偏還長有一臉的星斑,給這副尊容更添上幾分勾畫筆墨,隻是怎麽看都有畫蛇添足之嫌,在他一旁還站立一個身著黑色褂子的矮瘦小廝,眼神畏畏縮縮,竟像是有些怕生?


    他一隻手中緊緊拽著一把折扇,因為太用力有些變了形,從一角透出一些詩句,筆走龍蛇也不知道究竟寫的什麽,他不耐煩的開口催促,幾顆漏風牙泛著道道黃光,讓人看了心生不豫之色。


    道人微微一愣,淡淡了看了他一眼,眼神如刀,狠狠地從那公子哥心底刮過,震得後者立時住了口,一臉悻悻。


    他輕輕嘿了一聲,開口說道:“算,怎麽不算的?你看著這銅錢之上黑氣斑駁,顯示你最近有兇煞之氣纏身,若是不想法破解,時刻都可能有飛來橫禍!”


    “飯可以亂吃,話你不能亂講!”公子哥驚唿出聲,手中折扇遙遙指著前方,連連搖頭,“你這道士好不厚道,哪有這樣咒人的,你莫不是看到本少穿著尊貴,想要在此處敲上一筆才如此說?逼得本少花錢請你開壇做法,然後送上銀兩無數?告訴你,你這種人我看多了,本少絕對不信!”


    道人聞言冷笑一聲,“我言盡於此,你信與不信在於己心。”


    他大袖一副,桌案之上的一應物事一股腦的被籠入袖中,左手掌微微伸出,口中淡淡說道,“卦已畢,承惠十兩紋銀。”


    “我說你這老道士,你那口布幡上說的不是不靈免錢麽?如今卦象淩亂不堪,口中更是胡扯瞎掰,還想要收錢?門都沒有!”公子哥高聲喊道,一臉不屑之意。


    道人歎息一聲,伸出的手掌緩緩按在桌案,輕輕一震,後者立時化為碎粉洋洋灑灑的散做一地,口中冷嘲道:“你真決定不給卦錢?”


    公子哥臉色煞白,顯然是被嚇得不輕,他全身哆嗦著,口齒不清的急促說道:“給,給,劉華,快來本公子的錢袋來!”


    他轉過身,卻是看了一空,急忙四顧,卻見自家小廝正蹲在地上抱著頭,渾身顫動個不停,猶如一隻驚嚇過度的鴕鳥一般,不由為之氣結,他長長唿了一口氣,大聲喊道:“劉華,聽見本少的話了沒有!”


    這小廝這才戰巍巍的抬起頭來,才看了前方一眼又飛速將其低下,從懷中摸索了半天,這才拿出一個暗紅色的袋子,緩緩呈在胸前。


    公子哥一臉不耐的將其奪過,把繩口解開,從裏頭掏出一大塊碎銀,掂量了下輕重,有些不舍的朝著道人遞了過去,後者淡淡一笑,衣袖又是輕輕一拂,這塊銀子已經不見蹤影。


    他將靠在牆角的布幡重新抗在肩上,站起身來,朝著街道另一側緩緩走去,遠遠飄過一句話語,“我鴻影道人卦金隻收十兩,你這一塊碎銀已是多了少許,不如我找與你一些銅錢吧。”


    話音方落,幾道黃光從空中掉了下來,在地上發出叮叮叮的聲響,公子哥注目一看,卻見這幾枚銅錢,全都奇特的立在地麵,仍自在不停的飛速轉動,塵埃飛濺,發出輕微的嗡嗡之音,等得半天這些銅錢才緩緩停止,而此時公子哥臉色變得煞白,踉蹌幾步,呆呆的看著地麵上被這些銅錢刻出一個方正大字--兇。


    他忽然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急忙轉身,三步並作兩步的往道人消失的方向追去,口中一邊大聲唿喊著:“仙師留步,還望賜予我逢兇化吉之法。”


    遠處道人身影微微一頓,腳下卻是更急,一步邁出便有數丈遠近,他口中高聲說道:“我隻管算命占卜,不管施術救人,你好自為之吧!”


    他身影忽然閃了一閃,從街道之上憑空消失,嚇得一旁的幾個攤販掀翻了桌椅,砸壞了鍋,鬧出一陣雞飛狗跳。


    ……


    城池中央,一座座斷壁殘垣之前,空氣突然扭曲不定,隱隱有電閃雷鳴之音傳出,四周掀起道道氣浪,卷起塵埃滿天,忽然,一個衣角無端端在空中閃現,緊接著走出一個人影,一身白底黑紋長袍,卻不是之前的那鴻影道人又是誰?


    道人此時一臉凝重,左掌成爪,撈過一縷微風嗅了嗅,眼神變幻不定,他喃喃自語猶如夢囈,“交手的有兩人,個個都有著無邊神通,其中一縷氣息生機灰敗,看來已經身死魂消,隻是這又究竟是誰下的手?”


    “難道是之前進入的那位年輕男子?”道人心中泛起這樣一個猜測,但很快被他搖頭否定,“這兩股氣息猶如汪洋一般浩瀚,怕是與成就元神法身之輩也不遑多讓,那人雖然一身氣息晦澀不明,但給我的感覺遠遠沒有這般淩厲。”


    他忽然心中一動,左手往包袱上輕拍,幾枚銅錢從裏頭跳出,被他一把接入手中,他注目一看,隻見其中一枚一半如杜鵑泣血,另一半卻是瑩瑩生輝,驚疑一聲,“距離我算此卦已有數個時辰,這些銅錢之上的卦象竟然還沒有消失,雖說掐算的對象遭遇越是離奇,銅錢泛出的異象就消失的越慢,可也從來沒有過持續過如此之久的先例。”


    道人掐了掐下巴上的胡須,繼續說道:“這一卦上顯示那人此行雖然有著莫大兇險,卻得到貴人相助逢兇化吉,難道其中一縷氣息便是這所謂的貴人所留?”


    他腳下輕躍,似慢實快,猶如一道清風,一道孤鴻,道路崎嶇卻是如履平地,不一會兒便來到那個巨大的圓坑之前。


    道人臉色微凝,屈指輕算,忽然大搖其頭,口中嗟歎:“可惜可惜,一件至寶與我無緣錯過,之前不顯山露水,今朝遇風化為龍,可惜得到這條龍的不是我。”


    “這裏之前應該設有一道陣勢,如今卻被生生破解開來。”道人一臉凝重。


    他忽然蹲下身子,於塵埃中拾起一顆半透明的青色顆粒,放在鼻前聞了一聞,臉色變換不定,口中喃喃自語,“竟然是魂珠,隻是不夠純淨,像是被人草草祭煉而成,用於作為出殼魂體的依托,隻是這些陰鬼都被人給破去,我曾聽聞東南雲洲有一白骨門,門內有一煉幡之法,幡成之後能聚納群鬼與其中,這些鬼魅便是以這種魂珠作為依托,難道其中一位爭鬥者是來自此間宗派?”


    “不好,若真是這白骨門的修士則大事不妙,此門行事極端狠辣,若是知曉門中一位成就元神法身般的存在飲恨於此,震怒之下,怕是將此城盡屠都有可能!”道人臉色青白不定,額頭上冒出粒粒汗珠,顯然也是被心中這個猜測嚇得不輕。


    他手中銅錢攥得緊緊的,卻遲遲不敢為此城的前程算上一卦,若是平安無事自然是好,若是滿城命理皆斷又該如何?雖然方才跟那公子哥兒說自己隻管算命不管救人,可真要到了那一步自己又豈能忍心?天機難測,命理更難以更改,若是強行插手,便會反噬魂消而亡。


    道人雙眼忽然露出迷茫之色,喃喃自語:“或許師父說得對,我的心腸太軟,並不適合做天機穀的傳人,我能看透一個人的半生浮華,卻無法對其冷眼旁觀,於滾滾紅塵之中錘煉自己的道心。”


    他拿出一個小小的銅質羅盤,上麵有淡淡星光閃動,密密麻麻猶如承載著一方星空,其中數顆星鬥輕移,生出一股巨大吸力,於地麵上攝出無數青色顆粒,沒入羅盤之中消失不見。


    道人一臉堅毅,手中攥緊的幾個銅錢往羅盤之中一拋,周身發出道道紅焰,縷縷清光,猶如數顆烈日,幾輪明月,淡淡星霧搖動,幻化出一道道模糊破碎的景象,前者看得目不轉睛,忽然麵若金紙,“噗”的一聲吐出朵朵紅梅,日月隱去,星鬥不存,隻剩下幾個黃橙橙的銅錢從空中墜落擊打在銅質羅盤之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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