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豆花選擇來鍾樓飯店,自然是為了賣金香玉。


    既然要賣,必然要引起別人的注意。


    有那麽多南來北往的客商在這裏,陳安相信,不碰到服務員刁難,李豆花也會有別的方法吸引這些人的注意,注意到金香玉的人越多,越容易高價出手。


    隻是,恰逢服務員刁難,他幹脆借題發揮。


    不然的話,李豆花提在袋子裏的金香玉怎會那麽巧地掉出一塊。


    他那幾聲看似憤怒的叫嚷,更是隻差沒用上喇叭。


    就這麽一鬧騰,不僅僅是一樓大堂裏的那些客商,就連樓上的客商都唿啦啦下來十多個。


    無疑,這一鬧,效果極好。


    這些人要麽就是來漢中做生意的,要麽就是到漢中來收麻錢的。


    有稀奇的東西,即使買不到手,也會想方設法看上兩眼。


    被李豆花一聲喝罵,那男服務員不敢亂動了,同時,他也發現,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他抓著的石頭上。


    金香玉三字,引來不少人的討論。


    最多的還是那句:有眼不識金香玉!


    事情動靜不小,很快引來飯店管事的人,那是一個梳著大背頭的中年,見到他的到來,女服務員立刻湊到他麵前:“叔,就是這老不死嘞闖進飯店,還敢出手打我……”


    她話說到一半,就迎來中年狠狠地一瞪眼:“進門是客,哪有你這樣趕人嘞?這是飯店,開門做生意,招唿的本來就是南來北往的客人,你那狗眼看人低的毛病,啥子時候能改,本就是你欠收拾,給老子滾一邊去!”


    聽那一聲“叔”,不難知道女服務員和飯店主事有關係,難怪那麽橫。


    眼下,盡管飯店主事也覺得李豆花和陳安兩人寒酸,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把人往外趕,顯然是不合適的,開門做生意,聲名向來重要,也不敢包庇。


    何況,住飯店裏的客商,本就有不少來收麻錢的,經常有人帶著自己得到的老物件找來,也是常有的事兒,這般驅逐,本就是壞事之舉。


    所以,在那女服務員被他一聲嗬斥,灰溜溜鑽出人群。


    中年男人接著一把將男服務員手中的金香玉奪了過來,衝著男服務員瞪了一眼,那男服務員也識趣地退走。


    他這才滿臉堆笑地將石頭送到李豆花麵前:“老人家,是我手底下這些人無禮,我替他們給你賠個不是……東西你收好!”


    李豆花見狀,淡淡地哼了一聲,將金香玉接過來。


    中年管事接著說道:“你往裏邊請,我讓後廚給你擺一桌,算是賠罪,你消消氣。”


    好家夥,不但目的達到了,還賺了一頓飯菜。


    這可是鍾樓飯店,客商往來的地方,不是街邊小館子和小攤能比的。


    李豆花也不多說什麽,徑直朝著大堂中間的一張桌子走了過去,然後大咧咧地坐下。


    陳安自然也隨著過去,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兩人一坐定,眾人立馬圍了過來,有人出聲問道:“老人家,你所說的金香玉,能不能讓我看看?”


    “東西在這裏,隨便看,莫弄壞了就行!”


    李豆花淡淡地說了一句:“這可是我攆山的時候,從狼窩裏邊,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寶貝!”


    說這話的時候,他將隨身帶著的火槍靠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盡管火槍被麻袋包著,但那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槍,還有一旁的陳安,也是帶著家夥的。


    這多少有些威懾力,至少讓一個個眼中的貪婪收斂了不少。


    既然能看,自然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了那塊金香玉上麵,也立馬議論開了。


    “這看上去沒得啥子特別嘛,所謂的金鑲玉,不是鑲嵌了金子紋飾的玉嘛?”


    有人提出了質疑。


    李豆花笑了笑:“那你覺得,鑲了金子紋飾的玉,還會有人看到了認不出來?除非是眼睛瞎了。”


    “那也不能證明這東西就一定好,我覺得所謂的金香玉,應該是荊山玉,就是古時候和氏璧的玉原石,《水滸傳》裏邊,西門慶就說過一句話:‘我不聽你的好意,負了你的期望,正是有眼不識荊山玉,拿著頑石一樣看’。裏邊說的就是荊山玉。


    還有,曹植也曾說過:‘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家家自謂抱荊山之玉’,這說得都是荊山玉。


    到底有沒有金香玉這種說法?”


    這引經據典,說得頭頭是道,就連陳安都聽得疑惑了。


    李豆花卻是笑了笑:“你沒見過,不能說沒有,山裏邊稀奇的東西多了,就比如能尋找金子的尋金鼠,聽過沒有,見過沒有?狼就喜歡尋找這金香玉放在窩裏,因為散發出的氣味,還有驅逐蚊蟲防叮咬的作用。


    這不僅僅是玉,還是一味藥,不信到藥店問問,功效有多神奇。


    你們再好聞聞那氣味……你在別處還見過能散發香味的玉石……算了,說了你們也不曉得,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好東西放在你們麵前都認不到。”


    經他這麽一提點,拿著金鑲玉那人,果然將金香玉湊在鼻子邊聞了聞:“這味道,好特別……”


    “我看看……”立馬有人出手,將東西奪了過去。


    玉石在眾人手中傳來傳去,都驚唿神奇。


    當然,也有人再次提出質疑聲:“這氣味會不會是用別的東西塗抹在上麵,或是泡進去的?”


    隨著這疑問一出,眾人麵色立馬變得疑惑起來。


    不得不說,他們對這東西都表現出相當的興趣,但也怕買到假貨,吃虧上當。


    畢竟,要真是金香玉這等奇物的話,那價值肯定不一般。


    就在眾人舉棋不定的時候,卻有個清瘦男人湊了過來,看著李豆花放在一旁的袋子,問道:“老人家,你這袋子裏也是金香玉?”


    “都是……”


    李豆花點點頭:“我攆山一輩子,也就隻是在這狼窩裏邊看到那麽幾塊。”


    “能不能給我看看!”


    男人裝扮儒雅,聽聲音,是京腔。


    李豆花打量了他一下,將袋子放在桌上:“隨便看!”


    清瘦男人笑著點點頭,撐開袋子,從裏麵拿了一塊拳頭大小,色如紅糖的金香玉出來,細細地翻著看了看,又用手在石頭上一陣摩擦,湊在鼻子邊聞了聞,開口道:“這些金香玉我全都買了,一兩六十塊錢。”


    男人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能開出的最高價格,能不能賣,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這個價格,不僅是周圍圍觀的一幫子客商倒吸冷氣,就連陳安都嚇了一跳。


    六十塊錢一兩,李豆花帶來的這幾塊石頭,大大小小,少說也有十五六斤。


    李豆花略微想了下,沒有過多猶豫,點頭應道:“看你是識貨嘞,又那麽痛快,我就不多說了……可以!”


    “那你稍等,我去找個稱……”


    男人轉身鑽出人群,朝著飯店外麵走去,不多時,從外麵攤子上接了把木杆小稱迴來,將袋子裏的金香玉和還在被眾人爭相翻看的那塊也拿了迴來,放在稱上一稱:“十五斤八兩……共計九千四百八十塊,沒問題吧?”


    “沒得問題!”李豆花看了看稱,點頭說道,


    男人也不墨跡,轉身再次擠出了人群,快步上樓,再次折返的時候,提著個包下來,當麵如數點了錢,交到李豆花手裏。


    然後他拿了東西,到另外一桌坐下。


    一個個觀望的客商,見男人真的動真格的,紛紛衝著男人圍了過去。


    “東西都沒弄清楚,你怎麽敢花那麽多錢買?”有認識男人的人問道。


    “為啥子不敢,這等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你們不認識,但是我認識……乾隆年間的大學士紀曉嵐也對金香玉有過研究,他在《閱微草堂筆記》一書中,對他家收藏的一塊金香玉也有敘述。


    他書裏是這麽說的:《杜陽雜編》記李輔國香玉辟邪事,殊怪異,多疑為荒唐。然世間實有香玉。先外祖母有一蒼玉扇墜,雲是曹化淳故物,自明內府竊出,製作樸略,隨其形為雙螭糾結狀,有血斑數點,色如溶蠛,以手摩熱嗅之,作沉香氣;如不摩熱則不香。疑李輔國玉,亦不過如是。


    紀曉嵐是一個非常嚴謹的大學士,對金香玉的描述是可信的,並且說明了金香玉受熱後能散發香味的現象。


    這幾塊石頭,完全符合這些特質,我敢肯定地說,這就是金香玉,我這次,算是弄到寶了,這要是帶迴京城,一定能賺不少!


    再說了,你們不少人也在這邊混了不少時間,想必沒少聽到有人得到金香玉的傳聞……很不巧,我這是第二次見過了,上次看到的一塊有二十多斤,沒能買到,這次總算如願。


    這幾塊金香玉,原石帶皮,形狀天然,色似紅糖、質地純淨,而且這香味,非常濃鬱,可是地地道道的上品。”


    這些話一出來,又引得眾人一陣熱議。


    還有人似乎專門出去,到老藥店裏麵打探迴來,似乎確認了金香玉的神奇作用,當即有人開口商量,想以更高的價格從男人手裏麵買上一塊。


    動念的人一多,給出的價格一個比一個高。


    不消片刻功夫,已然有人將價格給到了八十多塊。


    那男人架不住這麽多人糾纏,最後自己挑選了一塊最大最好的留著:“行行行,我自己留一塊,剩下的幾塊,就按八十五塊錢一兩的價格你們分了,正好,我這錢也能迴來一些,來這邊的正事還沒辦呢。”


    一轉手,人家就賣了八十五的高價,陳安嘴角忍不住咧了咧,不愧是生意人啊。


    但他又不得不承認,這些人的學識是當真淵博,隨隨便便都能引經據典,換作一般人,卻是很難吃這碗飯。


    李豆花卻是笑著看了看陳安:“不要覺得賣低了,總要讓人有些賺頭,本還想讓他們爭搶一番,但是識貨的人太少了,人家能賺,那是人家的本事。”


    陳安點點頭,知道李豆花所說不錯,但這也讓他越發堅定了去山裏尋一尋這金香玉的想法,這要是找到了,收入比尋找崹參所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中年手中其餘幾塊金香玉很快出手,沒有買到的,也是滿臉遺憾,立馬有人又湊到李豆花這裏:“老人家,要是以後再在山裏找到了,一定要再送過來!”


    李豆花笑了笑:“哪有那麽容易哦,看運氣,要是能再碰到,肯定會再來!”


    陳安心想,有過這次事情,想必會被不少人傳說,若是自己能找到,完全不用擔心出售的問題了,他已然心裏有底。


    就在這時候,飯店主事的人讓廚房送來了酒菜,雞鴨魚肉皆有,很是豐盛。


    那兩個溜走的服務員也在大堂一角看著,他們哪裏想得到,就這一轉眼的功夫,剛剛他們看不起的兩個山民,已然是身揣近萬的人,那筆錢,就以他們現在的工資而言,需要不少年才能掙到,哪裏還敢有絲毫看輕的嘴臉。


    李豆花催促道:“趕緊吃飯,吃完早點走,應該還能趕上那娃兒的汽車,不用在這邊多耽擱。”


    他現在也是身懷“巨款”的人,得萬分小心了。


    在這城裏,多停留一分鍾,恐怕就會多一分麻煩。


    陳安點點頭,跟李豆花一起,快速吃喝起來。


    隻是浪費了這一桌子好酒菜,一個多小時以前抵達漢中的時候,剛在館子裏吃飽,現在卻是吃不下多少了。


    兩人很快結束了這頓飯,將剩下的沒怎麽動筷的雞鴨和牛肉,用牛皮紙包了帶上,各自提了獵槍走出飯店,到牆角領上兩條獵狗,徑直趕往糧管所。


    隻是,在穿過一條巷道的時候,前後冒出七八個人來,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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