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哥倆的玩鬧,看著兩人故作嚴肅,但誰都不會當真。


    等到耿玉蓮和陳子謙從地裏迴來,一起吃過中午飯,陳安交代陳子謙往鎮上跑一趟,買些山城牛奶粉迴來。


    不僅僅是給圓圓滾滾添加瓶瓶奶,也能在陳澈肚子餓的時候應急。


    原本他今天準備到鎮上車隊填寫駕駛培訓資料的,但手頭的幾苗崹參需要處理,主要是家裏麵沒有細辛,他不得不延後,先把細辛找迴來再說。


    準備借放羊的機會,找些細辛迴來,也讓陳子謙能稍微歇上幾天。


    養了羊,那麽多張嘴,可不是關在圈裏就能養得住的,不論刮風下雨,哪怕是數九寒天或是病痛纏身,都得趕出去放一下,沒有一天能停歇,也是辛苦。


    這些黃羊弄到家裏麵,已經快一年的時間,陳安還是第一次接手放羊的事兒。


    他領了幾隻獵狗,帶了藥鋤和布包,順便帶了些蜜渣,還有那本學習汽車維修的厚厚書本,這才將圈裏的黃羊給放出來。


    幾隻獵狗都熟悉家裏的事物,並不會下口去咬養著的牲口,就連小雞仔跑到給它們喂食的盆子裏啄食剩下的殘渣,幾條獵狗也能做到不動聲色,頂多抬頭看看。


    “馮扯扯,上前當領頭羊!”


    陳安衝著提了提籃的馮正良招唿:“幫我擋著點,不要讓它們亂跑,也不能跑太快。”


    “你才是領頭羊!”


    馮正良很是不爽地迴了一句,但還是依言跑到了前麵,將一出圈門就忙著往外跑的羊群給攔住,壓著放慢速度。


    他知道陳安到了竹林,還要招唿圓圓和滾滾。


    結果,等陳安到了對麵竹林,衝著林子喊了好幾聲圓圓滾滾,卻不見竹林裏有絲毫動靜。


    聽到陳安的喊聲,陳子謙從屋裏出來:“不要喊咯,我迴來吃飯的時候,看到它們去了下邊山溝的箬竹林子裏邊去了,在棵青杠樹上掛著,那裏離家近,不用管!”


    陳安熟悉那個地方,也知道那是圓圓滾滾特別喜歡去的地兒。


    沿溝的箬竹不少,這種竹子葉片非常大,大到可以用來包粽子,做鬥笠,大熊貓非常喜歡采食這些葉子。


    既然選擇去吃箬竹葉,陳安也就不再去管它們。


    事實上,這些時日下來,盤龍灣對麵的木竹林,包括周邊山溝有竹子的幾個地方,早已經被圓圓和滾滾圈成了領地。


    陳安也看過,它們兩個小家夥,出於本能,在周邊它們經常活動的區域的不少樹木上留下過痕跡。


    大熊貓無論雌雄都有領地,就在盤龍灣周邊,這裏食物充足,加之兩隻熊貓還隻是亞成年體,又有陳安一家子投喂,領地的麵積小了很多。


    一旦領地圈定,它們很少離開自己的地盤,除非到了交配的年紀,才會溜達出去,四處尋找對象。


    昨天之所以跑出去那麽遠,純粹是那無良司機瞎搞,被驚嚇到了。


    即使如此,它們依然在傍晚的時候,選擇朝著盤龍灣返迴。


    陳安先和馮正良一起,將羊群送到自家瘦地上邊的草坡上,然後折返迴來,往麻柳坡跑了一趟,將宏山家的羊也給趕了出來。


    他順便看了看宏山受傷的腳脖子,發現恢複得不錯,腫消下去不少。


    他將宏山家的羊群也趕到草坡上和自家的匯合,馮正良就提著提籃鑽進上邊的山林撿拾菌子去了。


    兩家的羊在一起,有四十多隻,分成幾小群,各往一處,可不好招唿。


    羊這玩意兒,又有個特點,越是臨近傍晚,吃東西越認真。


    此時剛趕到山上,一個個東摘幾片草,西吃幾片葉,到處遊蕩,一點都不安分。


    尤其是宏山家那群羊的領頭母羊,賊得不得了。


    坡地上那麽好的草葉不吃,東張西望的,稍微不注意就竄進玉米地裏,弄得其它的羊也跟著它,變得賊兮兮的,到處亂跑,很難招架。


    和陳安家的不同,陳子謙去放羊的時候,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喜歡壓著羊群,刻意讓它們放慢腳步,要安分得多。


    沒多長時間,宏山家的領頭羊趁著陳安去將落後的小羊圍攏的時候,竄進了陳安家的紅苕地裏,扯著苕藤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邊吃還邊迴頭朝著陳安所在的方向張望。


    沒多久,又有兩隻羊跟著它竄進地裏後,幾隻羊突然炸開,四下驚跑,一下子就有幾隻衝到了地中心,咩咩地叫著。


    放羊最頭疼的,就是這種羊,陳安撿拾起一個土疙瘩,朝著那些羊扔了過去。


    幾條獵狗,都有過撿拾方麵的訓練,見到陳安扔出東西,它們立刻朝著土疙瘩落地的地方衝去。


    見到獵狗跑來,那幾隻羊小的倒也識趣,快速跑到地邊,竄上地埂,上到草地上躲避。


    領頭的模樣和一隻大的公羊,那就厲害了,見到獵狗衝來,非但不躲不逃,反而調轉身形,迎上來幾步,定定地看著幾隻獵狗,在它們衝到麵前的時候,前腳一蹬,以後腿撐地,立了起來,然後偏著腦袋,狠狠地撞向最先跑到的招財。


    招財跳到一旁避讓,衝著它狂吠兩聲,然後迴頭看著陳安。


    它知道羊不能亂咬,在等著陳安的指令。


    其餘幾條獵狗也是衝到旁邊,隻是狂吠,沒有亂動。


    略微僵持後,那領頭羊和公羊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危險,掉頭竄上草坡。


    羊被趕出紅苕地,陳安注意力則是放到了羊群突然驚逃的地方,他看了下位置,正是昨天圓圓發狂扯瓜藤的地兒。


    昨天傍晚他估摸著哪裏有馬蜂,今天又出這種情況,他越發確定了。


    於是,他靠了過去,很快就看到自家地埂上,一蓬灌木周圍,有低沉的嗡嗡聲傳來。


    定睛一看,灌木叢裏藏了個有兩個拳頭大小的葫蘆包,十數隻葫蘆蜂在蜂巢上警惕地爬來爬去,還有四五隻在周圍亂飛。


    想必是羊群從那裏經過的時候,碰觸到枝葉,驚動了它們。


    上輩子的時候,陳安見過山裏邊人工養殖馬蜂,知道這玩意兒,深秋食物匱乏的時候,那些出窩的新蜂王會找草堆。腐木之間的縫隙藏起來越冬,成功挺到第二年的,會先在土裏築巢,等到外麵氣溫合適後,才會選擇上樹築巢。


    這灌木叢中的蜂巢還小,陳安估摸著,這些馬蜂在此安家落戶,不會超過一個月的時間。


    還有幾種築巢在土層裏的馬蜂,體型更大,有一種被叫做紅娘的,得有五六厘米長,那東西蟄牲口更厲害,一旦被蟄到,哪怕是長好了,也會留下個鼓囊囊的包,裏麵是壞死的肉。


    這是在自家地埂上,又是村裏孩童經常來放牲口的地方,加之這玩意兒長大了,能對蜜蜂造成嚴重損害,陳安當然不可能讓它壯大下去,當即找了些鬆毛迴來,一把火給燒了個幹幹淨淨,連灌木叢都給燒禿了。


    接下來,陳安順著地埂隨著羊群往前移動,防止黃羊偷吃地裏的莊稼的同時,也壓著速度。


    在山裏養牲口,其實是挺招人恨的事情。


    這種事情,陳安上輩子有經驗,因為腿腳不方便的緣故,沒少出現羊群偷吃別人莊稼的情況。


    大部分人家知道陳安的情況,不會說什麽,但總有那麽幾家人,什麽地埂被蹬塌了,什麽苞穀被偷吃了,或者是豆被拔起來,瓜被啃了,地被踩板實了,總會因為各種原因找上門來。


    哪怕那些事兒不是陳安的疏漏,而是別人的牲口所為,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必然是陳安。


    最典型的代表,自然是蘇同遠他媽吳巧花,可沒少刁難陳安。


    想到上輩子那些事兒,陳安總忍不住感慨。


    好在,這輩子一切都變了,吳巧花見到了他,也隻能乖乖識趣地避讓。


    當然了,陳安也不可能真放牲口去別人地裏瞎搞。


    就連陳子謙也是一樣,真出現了疏漏,也是趁著晚上串門的時候去打聲招唿。


    有獵狗在,攔羊、招唿莊稼的事情很輕鬆,看到有羊有進莊稼地的企圖,不過就是扔出一個土疙瘩或是石頭的事兒。


    這也讓陳安空下來的時間多了起來,找了陰涼的地方坐下,掏出汽車維修的書籍,認識那些發動機、傳動軸、方向盤之類的部件。


    他隻需要時不時挪個地方,或是抬頭看看羊群的位置和分布。


    殊不知,坐下沒多久,又有隻小羊找了過來,一到陳安旁邊,跳起來就頂了陳安一下,然後後退幾步,再次朝著陳安衝撞過來,被陳安伸出手掌抵住。


    正是陳安在它小時候,用拳頭頂著它腦袋逗著它頂架的那隻,現在看到陳安,它還記得,自己就找過來了。


    這是今年產下的小羊,看樣子,是山上帶迴來的野生黃羊和家羊雜交後的產物,毛色黃生生的,從頭到尾的脊椎上,一溜的黑毛。


    小家夥已經斷奶,跟著上山吃草,羊角也已經在頭頂冒出兩厘米的樣子,看上去很萌。


    陳安忙著學習呢,隨便逗它幾下,將它推到一旁,小東西又跑來撞了陳安後背一下,見陳安不再跟它玩耍,也就自己去找草葉了。


    馮正良也沒有走遠,一直在上方的林地裏跟著撿拾菌子,他聽陳安說出過雞樅的地方,隻要刨挖的時候不弄穿下麵的白蟻窩,來年還會在差不多的時段繼續出,第一時間就跑到那片林間的草地上去搜尋。


    迴來的時候,遺憾地告訴陳安,已經被人搶先了。


    不過還是有遺漏,他找到了四朵雞樅,也挺高興。


    另外,他還在一片草坡上,看到了很像雞樅的小菌子,但不確定能不能吃,又拿著跑迴來問陳安。


    在陳安告訴它那是雞樅花,是一種不輸雞樅的好東西後,一下子變得興奮無比。


    這個在縣城裏長大的家夥,到了山裏麵,還是覺得一切都那麽新奇。


    和他第二熟悉的東西,決然不同。


    陳安也跟著去看過,那是一片鬆林間的草地,鬆針和雜草混合的間隙中,一朵朵如同尖傘的雞樅花,生了一大片,少說也有幾百朵。


    就連陳安也忍不住笑道:“晚上有好吃的咯,一部分燒湯,另一部分炸成雞樅油,用來吃麵,吃酸辣粉、米粉之類的時候放點,檔次都能立馬提升一大截。”


    “要得……我這幾天多撿拾些菌子,等到學校開學,我參加工作自己開夥的時候吃。”


    馮正良已經在開始為自己當老師以後的事情盤算。


    陳安看了他一眼:“你想得倒是遠,你覺得學校就在村子裏邊,離我家裏就那麽四五裏路,又不是有好遠,我家裏是缺你吃還是缺你喝,還是說沒有房間供你住,我們沒得罪伱撒,你想著單獨開夥,是不是太見外了?”


    “不是這個意思,等到學校開學了,我自己有住的地方,有能做飯的地方,還一直住在你家裏邊也不方便,再說了,到時候還有備課、改作業之類的事情,在你這裏也不方便的嘛。


    老話說,親疏有度遠近相安,也不能老是麻煩你們!到時候家裏邊有好吃嘞,多叫我幾次不就行了,你以為我會放過你!”


    馮正良比陳安想象的還要明白事理。


    他也知道,有親戚關係,但終究不是一家人,卻是該有層次之分,不要太過親密,也不要太疏遠,保持一個安全的距離,順其自然的狀態才是最好的,不然,時間久了,總會因為些小事兒而相互生厭,反倒不好。


    他微微笑了笑:“放心,有好東西,啷個可能會少的了你!”


    接下來,馮正良開始一根根地將那些雞樅花拔出來,小心清理泥土,而陳安則是忙迴去看羊。


    直到下午五點多,羊群忙著吃草葉變得很乖的時候,他才將馮正良叫來,讓他幫忙看著羊群,他自己則是拿出藥材,翻到山背後的溝裏。


    那裏有一小片苦竹,記憶中,他以前在那裏刨竹溜子的時候,看到過竹林邊緣有成片的細辛。


    等到了地方,果然看見不少,倒也省事兒。


    這在山裏,是挺常見的藥材,收購站也收購,但價錢低,打理麻煩,稍有人弄。


    細辛,最早的時候叫散寒草,後來才更名為細辛。


    陳安聽李豆花說過一個挺有意思的故事。


    有這麽一位賣藥郎中,年老體力欠佳,便收了一個年輕人做徒弟。


    年輕人有四快:吃飯快,走路快,說話快,辦事快,就是心不細,做事粗枝大葉。


    一次,來一位“溫熱病”的病人,讓徒弟取來“清涼藥”。粗心的徒弟便取來“散寒草”,這是味溫熱性的藥,病人服後心如火燒,喉潰舌爛,眼紅口幹。


    幸虧被老郎中及時發覺,否則病人會被活活燒死。


    又有一次,老郎中給潮熱病人治盜汗咯血,徒弟又取錯藥,結果病人血盡身亡。


    死者家屬告官,師徒倆嚇壞了,隻好遠走高飛,跑到外縣賣藥度日,才免去了牢獄之災。此後,老郎中將“散寒草”改為“細心”,為了使徒弟看到藥名細心慎重,不再粗心大意。


    後來醫生認為“細心”不像中藥名字,便改名為“細辛”。


    這個辛字按中藥性能“辛甘酸苦鹹”五味起名,“散寒草”味辛,改名“細辛”也有這個緣由。


    山裏人生了蟲牙,常常痛的嘰嘰歪歪,就是用這藥熬湯漱口來治療。


    這可是有毒的東西,也正是因此,在用藥時有一條清規:細辛不過錢。


    若是用藥過重,可是會出人命的。


    細辛采挖迴來,陳安重新迴去放羊。


    一直到了六點左右,見一隻隻羊的肚子吃得鼓溜溜的像是磨盤,他趕著羊,叫上馮正良一起迴家。


    二十分鍾左右,兩人趕著羊群從山林裏出來,招財卻是看著下方嗚嗚兇叫著。


    見到竹林邊大路上的情形,陳安忍不住罵了一聲:“狗日勒,找死!”


    隻見竹林邊的大路上停著一輛汽車,有個小年輕正站在路邊,朝著下方的竹林裏扔石頭,鬼喊鬼叫的。


    不用說陳安也知道,他們在幹什麽,他當即衝著幾條獵狗發出指令:“吜……”


    幾條獵狗立刻狂吠著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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