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蘇同遠那龜兒從山裏邊出來,太慘了,渾身血唿啦的,我聽幫忙送他到診所的人迴來說,他早上領著他那條長毛狼狗進山,遇著黑娃子了。


    那隻長毛狼狗被拍死在山上,他自己腦袋和半邊臉的皮也被撕下一大片,有幾條特別深的被黑娃子抓出來的血槽,眼睛也被抓破一隻,右手胳膊還被黑娃子咬斷!”


    一路上,金博禮說起了另一件事,大概是昨天才被黑娃子嚇過,他顯得有些心有餘悸。


    陳安接過話茬說道:“他哪裏是在山上遇到黑娃子,根本就是他自己早上從大村子的竹林一直跟著黑娃子去的。本就沒有多大能耐,偏偏要去送死……被傷成這樣還能跑迴來,隻能說這龜兒命硬!”


    早上在山裏的時候,看過那些痕跡、血跡,出現這樣的情況,那是他預知中的事情,一點都不意外,哪怕死掉他都覺得正常。


    “早上從竹林跟出去的?”


    金博禮有些奇怪的問:“他不是說突然間在山裏遇到黑娃子才被傷的嘛!”


    “他說出來的話也能信?”


    陳安淡淡笑了笑:“我都上過他的當了,他就是被我打死的這隻黑娃子傷嘞。你昨天告訴我位置,今天一早我領著婆娘找到腳印,一路兜兜轉轉,最後跟到村子邊的大竹林來。


    那黑娃子夜裏還在人家豬圈邊轉過,想咬豬,隻是進不去豬圈才走掉。


    我們一直跟進山,一路上除了看到黑娃子的腳印,剩下的就那龜兒領著狗的腳印了,到了山裏邊還看到了那隻被扯爛的長毛狼狗,還有這龜兒一路跑一路落的血。


    都傷這鬼樣了,還不肯說一句實話,怕說自己主動送到黑娃子麵前丟臉蠻!”


    陳平也是聽得直搖頭:“這龜兒路子是有些不正……現在弄成這模樣,等傷養好了,瞎了隻眼睛,臉又被撓成那樣,怕是以後想說個媳婦都難。”


    陳安迴頭看了他一眼:“大哥,這就不是你我該擔心的問題,還是那句話,這種人少理,最好不要理。”


    陳平點了點頭:“已經有不少日子沒有往來了……幺弟,我後天要去茶廠上班了,屋頭的事情,要你幫忙照顧了。”


    馬上又是一年春,要不了多少日子,又到了采春茶的時節,茶園、茶廠又到了忙碌的時候。


    “正好,你去上班的時候,把那熊掌和臘肉,給你師傅帶點過去!”陳安叮囑了一句。


    陳平幹活很踏實,肯出力,這一點絕對沒問題,陳安就怕他在人情世故這一塊不通透。


    陳平認真道:“曉得了……”


    接下來一路話少,三人隻顧著趕路。


    到了山裏,將那黑娃子的肉分作幾塊,各自裝在背篼裏,陳安又領著它們去了峽穀裏,將那頭被黑娃子弄死的黃毛野豬也進行處理,把肉分了,一起背著迴家。


    一路緊趕,迴到石河子村的時候,天早已經黑了,也就沒有多說什麽,各自背著黑娃子肉迴家。


    陳安迴到盤龍灣,隔老遠就聞到了一股子嗆鼻的氣味,不是一般的難聞,比燒膠皮還嗆人。


    剛到院門口,他就忍不住出聲問道:“是在燒啥子哦?”


    “在燒黑娃子腳掌!”


    裏麵傳來馮麗榮的聲音,緊跟著,腳步聲快速靠近,她將院門打開:“燒水燙黑娃子腳掌那法子太麻煩了,拿出來用火燒,燒到把毛根燒幹淨,再用水泡著,用刀子刮掉表麵的焦黑。


    這樣做不但可以褪毛,還能去油泥味,這樣弄出來的熊掌,對我們來說要簡單得多,做的時候也不用那麽複雜就能出好味道。


    這是我聽阿公說嘞,我以前沒燒過,沒想到這氣味恁個腥人,還好是在外麵燒,不是在屋頭。”


    八條獵狗覺察到陳安歸來,早早地哼叫著跑到院門口守著,此時院門一打開,一個個簇擁到陳安麵前撲騰著。


    陳安背著東西微微彎腰,分別揉了揉幾條獵狗的腦袋,然後往院裏走。


    馮麗榮關了院門,快步跟了上來。


    “這氣味確實遭不住……”


    陳安揉了揉鼻子:“我還想著,把一個熊掌給大哥拿去送他師傅,另外三個送去給阿公,估計有人想著吃熊掌,應該能換些錢。”


    馮麗榮搖頭道:“送啥子送,你也打了幾隻黑娃子了,熊掌啥子味道都不曉得,這次我做給伱吃,也不能老是想著換錢,對自己好點撒!”


    陳安微微愣了下,確實,從攆山開始,自己還真沒吃過熊掌,隻知道這是難得的珍饈,做法複雜,一般人做出來,根本就不好吃,也就一直沒有動念。


    現在聽馮麗榮這麽說,他也覺得自己能嚐一下也挺不錯,要是再過上些年,想要吃到熊掌可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兒了,吃一次,也算是一種人生經曆了。


    於是,他點頭說道:“要得,倒是要好好嚐嚐是啥子味道!”


    馮麗榮自信道:“等著就是了……不過今天不行,還得泡上一段時間去腥。”


    頓了一下,他接著說道:“帶迴來的黑娃子肉,我已經喂過小黑和小白咯,圓圓滾滾我也拿去喂,結果它們一聞到那氣味就跑開了,不吃。”


    “會不會是因為都是熊類動物?”


    “不曉得!”


    “不吃就算了……喂過奶粉了,做過記錄了撒?”


    “這種事情還用你說蠻!”


    一家子在家裏,倒沒有那種相互將家務各種推諉的習慣,總會爭著把家裏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都不用陳安操心。


    晚上吃過飯,一家子圍坐在壁爐前烤火,說著蘇同遠今天被黑娃子撓的事情。


    陳子謙洗腳後趿著鞋子坐在壁爐旁,陳安見他不時伸手去撓自己的腳後跟,打了手電筒看了下,發現他腳後跟紅腫得厲害,呈現出紫紅色的水腫紅斑。


    “老漢兒,你這是生凍瘡了蠻?”陳安關切地問。


    陳子謙挺無所謂地說:“以前沒生過,估計這幾天去放羊,鞋子經常弄濕了,就開始癢了起來,沒得事兒,等到天氣暖和起來,自然就好了,又不是啥子大問題。”


    “可沒有那簡單,生過一次以後,每年冬雪天就都會生凍瘡了,關鍵是煩躁得很……”


    陳安想了想:“你等哈,我有辦法幫你治一下!”


    他隨後又看向耿玉蓮和馮麗榮,問道:“你們沒有生凍瘡撒?”


    兩人都搖了搖頭。


    見兩人沒事兒,陳安起身到廚房裏拿了菜刀,打著手電筒去了倉房,不多時,割了一塊皮毛迴來,遞給陳子謙:“用這個東西包,要不了兩天就好了!”


    陳子謙接過那塊皮毛看了下:“這是狐子的皮毛……你把皮毛割壞了,不就不值錢了?”


    “沒得事,我割的狐子得腿皮,對那張皮毛沒得啥子影響,這是我師傅傳給我的法子,用這皮毛包凍瘡,有妙用!”


    具體的,陳安說不上來,他自己也沒試過,但他相信李豆花不會騙自己。


    見陳安說是他師傅傳的法子,陳子謙也就沒有多想,讓耿玉蓮幫忙,將那塊狐子腿皮用麻線纏著包在他腳後跟上。


    “家裏邊還有那麽多苕藤、包穀草,夠它們吃不少時間嘞,在天氣好轉之前,就不要去放了!”


    陳安又叮囑了一句。


    他都開始懷疑自己養黃羊的正確性,這十來隻黃羊,有幾隻母羊早已經開始下奶,估計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下崽,到了明天,數量會更多。


    但在冬天放羊,沒少冰裏來雪裏去,別看著每天就隻是把羊趕到山上,四處溜達,但作為放了半輩子羊的過來人,陳安很清楚其中的辛苦,那是無論刮風下雨一天都躲不了活計。


    而離這群羊真正開始變得值錢,還得有兩三年的時間。


    記憶中,直到八四年,才允許農民進城務工、開店,之前都是一直緊著城裏人先來,解決就業崗位。


    直到放開了,各種商店、餐館開始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那些羊肉店開始受人青睞,這些羊才開始值錢。


    現在才八二年,還有兩三年時間,等這兩三年過了,以黃羊的發展速度,估計得有五六十隻的規模,到時候,就不是陳子謙一個人能照管的了。


    但黃羊真正值錢,也就那麽幾年的時間,後來隨著養殖戶越來越多,就又變得很平常了,陳安目的就為了爭那幾年,至於以後,估計得有自己的銷路才行。


    想到這些,他微微歎了口氣,還是得堅持啊。


    正所謂,若非寒徹骨,哪得梅花香。


    隻希望到時候,不虧了自己這一家人的努力。


    陳安心裏還惦記著那隻野狸子,準備早起去蹲守,看能不能將它給弄迴來,也就領著孩子,早早地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他就早早起床,洗漱過後,將昨晚的剩飯剩菜熱了下,填飽肚子,到樓上和馮麗榮打了聲招唿,挎著雙管獵槍往外走。


    幾條獵狗一見陳安挎槍外出,紛紛從狗窩裏跑了出來,跟在後麵,被陳安在關院門的時候給攔了迴去。


    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等他穿過大村子往西北方向進了山林沒多遠,後麵林木間傳來動物奔行的聲音。


    他還以為是什麽野物,警惕地抬起槍,轉身看著後邊,沒一會兒,朦朧的山林中有四道黑影順著山間小道跑來,定睛一看,居然是招財它們四條大的攆山犬。


    陳安蹲下身,揉了揉跑到麵前衝著他嗚嗚哼叫的招財:“不是讓你們不要來的嘛,啷個又跟來咯,不聽話!”


    招財偏著腦袋看著陳安,伸舌頭舔舔陳安手背,嗚嗚地哼叫一聲。


    都到了這種地方了,總不能又將它們給送迴去,來迴折騰,太耽擱時間了。


    既然來了,就領著它們一起去吧。


    好在,四條獵狗跟著陳安的時間久了,對他發出的指令,能執行得很好,能很好地進行約束,有它們護身,也不錯。


    他伸手揉了揉幾條獵狗的腦袋,領著往那片亂石塘趕去。


    等陳安靠近那片亂石塘的時候,天光也才真正開始亮了起來。


    他領著四條獵狗小心地穿行在林子裏,到了亂石塘左邊山坡的林子裏,他開始仔細地觀察著下方,尋找著那隻野狸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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