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哥,你說他會不會死了?”


    馮麗榮看著那些血跡,伸手拉了一下順著黑娃子腳印走在前麵的陳安,神色有些慌亂。


    “我管他死不死……”


    陳安懶得理會蘇同遠這種人,打心裏早已經認定,他那做法遲早會出事兒。


    再說了,救過他不是一次兩次了,陳安可不覺得自己有那義務。


    “我主要是怕,萬一走著走著,突然就看到個血唿啦的死人……”


    馮麗榮也挺厭惡蘇同遠,但在山裏,總是怕突然見到這樣的場景,是一場驚悸。


    陳安自己倒是不怕,但想了想,覺得馮麗榮在荒山野嶺的,突然看到個死人,確實瘮人,但要讓他就這麽放棄黑娃子,那顯然不可能。


    “那你離我遠點,我在前麵看到了給你說!”


    “好!”


    陳安繼續往前搜尋,馮麗榮則遠遠跟在二十米外。


    往前走了大約百來米,黑娃子的腳印和蘇同遠的腳印分開了。


    很顯然,蘇同遠受傷後,還是跑掉了。


    盡管厭惡,但看到這結果,陳安還是稍稍鬆了口氣,迴頭衝著馮麗榮說道:“寶兒,跟上來,那龜兒應該沒有死,跑掉了!”


    馮麗榮自然是相信陳安的,快步跑了上來,看看地上分開的腳印和血跡,兩人都沒有去管,繼續順著黑娃子的腳印搜尋下去。


    這裏已經是遠離村子的地方,兩人走得沒那麽急,都端著槍,小心地跟在獵狗後邊。


    就這麽跟了有一個多小時,兩人到了一道峽穀裏邊,抬眼一看,兩座高山南北聳立,一條蜿蜒的峽穀往東北方向延伸,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鬆樹、闊葉樹長在一塊兒。


    即使是在冬天,整片峽穀也被樹木遮擋得密不透風,再加上兩側的山高,人一走到裏麵,感覺天都一下子暗了下來。


    進到溝裏邊大概兩裏多,小兩口就發現,山坡青杠樹下,到處是野豬翻拱過的痕跡,挺大的一片林子,幾乎被野豬翻了一遍,一個坑接一個坑地,連成一片,地上的蹄子印就更別說了,到處都是。


    馮麗榮蹲在地上看了看:“安哥,你看這些地上的腳印,都有拳頭大小,這群野豬裏邊在三百斤左右的大豬有幾隻,那些小蹄印也不少,當年的黃毛小豬估計也得有十多隻。”


    除了看蹄子印,馮麗榮還撿了根小木棍扒拉了一下地上的豬糞,接著又說到:“雖然沒冒氣,但還是軟的,沒有被凍住,說明這群野豬離開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陳安微微點了點頭,對自家媳婦的判斷沒有任何異議,不愧是十多歲就提槍的人,經驗比起甄應全來說,還要豐富得多。


    之所以研究起野豬留下的痕跡和糞便,那是因為,陳安和馮麗榮都從地上黑娃子留下的腳印看出來了,這黑娃子似乎盯上了這一群野豬,一路順著野豬留下的腳印走的。


    如果再混雜著一群野豬,那情況就變得更複雜了,不得不注意。


    陳安看看四周的地形,悄聲說道:“這豬群應該是在順著山溝往裏邊走,向陽的那個坡麵下邊的山坳裏邊。寶兒,情況估計會有些複雜,野豬、黑娃子都不好招惹,還是那句話,我不讓你上,你可千萬不要自作主張。”


    馮麗榮微微笑道:“放心撒,是輕是重,我還是拎得清嘞,別的不說,家裏邊還有娃兒等著我們,不會亂來!”


    見馮麗榮這麽說,陳安才放下心來,端著槍小心地順著黑娃子留下的腳印穿行在林子裏。


    可能是兩人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招財它們也意識到了即將遭遇的大敵,聞著黑娃子和野豬留下的越來越濃烈的氣味,表現得更為謹慎,和陳安、馮麗榮拉開的距離縮短了不少。


    從雪地上留下的蹄印和掌印來看,這一群野豬走得很隨意。


    大隊野豬走過的蹄印兩側,也有雜七雜八的蹄印,兩旁的樹底下,也有翻拱的痕跡,連帶著跟在後邊的黑娃子也隨著彎來拐去。


    因為黑娃子很大可能是在追蹤野豬,打的捕獵主意,兩人也不敢跟得太近,尤其是陳安,特別擔心出現上次野豬被驚動,一路迎麵狂衝過來的很難應對的情況。


    他走得也非常謹慎,走個七八步就停下來,往前邊和兩側的林木間仔細打量。


    這林子,實在是太密了,光憑眼睛看看不出多遠,所以在仔細觀察的同時,還得停下來一動不動地站一會兒,仔細聽聽附近的動靜,哪怕有獵狗在,也不得不防。


    要知道,這樣一群有著多隻小野豬的豬群,對於山裏不少有能力捕食野豬的山牲來說,尤其是在食物匱乏的季節,它們就是一個充滿誘惑力的移動誘餌。


    萬一還有別的野物潛伏呢?


    有些野物的潛伏能力不是一般的強,哪怕是獵狗,也不容易發現它們。


    就這樣,小兩口慢慢地碼著黑娃子的足跡,順著山溝左側的山坡,往林子裏走。


    突然之間,陳安鼻子裏鑽進一股刺鼻的腥臊味,與此同時,招財它們也立馬出現了騷動,紛紛嗚嗚地兇叫著。


    他立馬壓低聲音,衝著幾條狗發出指令,招財它們立馬哈下腰,沒有再出聲,隻是朝著前方張望的時候,不時迴頭看看陳安,一個個鼻頭聳動,表現得很是興奮。


    這個時候,兩人已經到了之前所說的山坳邊上,能看清楚周圍的大樹樹根附近,有被各種掛擦後的清晰痕跡,很多低矮的灌木枝條也被掛斷、咬斷。


    陳安慢慢地轉著腦袋,從身前兩蓬灌木的枝杈縫隙往斜上方看,影影綽綽間,似乎能看到有什麽東西在動,就是那林木太密了,看不真切。


    再凝神細聽就知道,各處隱隱有灌木叢被碰撞發出的嘩啦聲響和隱約的哼哧聲。


    基本能斷定,就是這群野豬。


    但兩人不是來打野豬的,而是黑娃子。


    判斷了一下風向,山裏寒風亂撞,無所謂上風還是下風方向,但陳安知道,不能再往前了,不然,這群野豬該炸窩了,然而,他們還沒有看到黑娃子的位置,但從腳印的方向看,它應該就藏在野豬群的附近。


    陳安衝著馮麗榮示意,讓她退遠些,往高處走,首要目的還是先找到黑娃子要緊,換個角度,或許能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兩人爬到山坡高處,一邊仔細查看著,一邊朝著野豬群所在的方向靠近的時候,下方林木中,忽然傳來短暫的猛烈的劈裏啪啦的聲響,似是有什麽大型猛獸在林間猛躥一樣,緊跟著傳來小野豬淒厲的嘶鳴聲。


    估摸著是一隻小野豬被什麽東西突襲捕捉到了,一時間掙紮廝打在一起,撞得林木嘩啦嘩啦地響。


    突然的躁動,讓整個豬群炸鍋了。


    身在高處,兩人能看到下方山坳中驚慌奔逃的那群野豬,估摸著有二十來隻那麽一群。


    有的野豬踩著被擠倒的同類的身體往外竄,有的慌不擇路地撞到了樹上,當場滑倒,攪動得灌木叢嘩啦啦亂響,還有的體格小的野豬,被其它大的野豬撞得連滾帶爬。


    感情這些大的野豬就在山坳裏掀開雪層泥土擠在一起睡覺,隻有些小野豬在四處翻拱,它們經曆得少,沒有大野豬那麽警惕,這才被其它野物突襲。


    陳安和馮麗榮關心的是那頭黑娃子,兩人的目光,更多的是在朝著最開始小野豬發出慘叫的地方張望,果然看到一頭體格少說有四百斤的大黑娃子,死死咬著一頭四五十斤的黃毛的後脖頸。


    隻是那黃毛野豬稍微一動,它立馬狂甩腦袋,以更猛的力道想要致黃毛於死地,一雙熊掌更是不停地往黃毛野豬身上招唿,那黃毛野豬在這頭黑娃子麵前,沒幾下就變得軟塌塌的了。


    隔的距離有些遠,下方又有豬群亂闖亂撞。


    陳安可是年前才見識過野豬群衝撞的兇猛,專門往坡上來,本也有躲避豬群炸鍋衝撞的意思。


    雪天不同其它時節,地上濕滑,對於野豬來說,往上坡跑,要費力得多,就即使朝著上坡跑,在接連的濕滑中,也會逐漸轉向,變成向橫裏跑,或是往山溝裏跑。


    再說了,若是有野豬真迎麵跑來,無論是撒狗還是開槍應對,都必然驚動黑娃子,到時候黑娃子若是跑了,又免不了一陣追攆。


    所以,陳安在靜靜地等待著,同時也在安撫著蠢蠢欲動的幾條獵狗,尤其是旺旺和嬌嬌,不是被陳安和馮麗榮及時兜住,早衝出去了,獵性極強的它們就不知道什麽叫怕。


    野豬群很快跑得不見了蹤影,山坳裏,隻剩下那黑娃子還在按著那隻沒死透還在不時抽搐幾下的黃毛。


    陳安見狀,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壓低聲音衝著馮麗榮說道:“寶兒,伱就在這裏等著,趁著黑娃子將注意力放在那頭黃毛野豬身上,我試試看能不能進入射擊範圍,如果瞄準了能一槍解決了,那就是最好嘞。”


    “你小心點哈!”馮麗榮有些擔心地說。


    “放心,你聽我指揮就行,如果沒能打死黑娃子,朝著我反撲了,我會讓你放狗,纏住它,沒得問題!”


    陳安不放心地叮囑道:“你手裏的槍對黑娃子來說,有些不夠看,不能貿然下來哈,藏好了,不要引起黑娃子注意,不然到時候招唿不過來!”


    馮麗榮有些無奈地說道:“說來說去,還是怕我出事兒,要是早曉得是這樣,我就不跟著你來了,啥子忙都幫不上,倒變成了給你添麻煩,增加心理負擔。”


    陳安笑笑,說了句大實話:“你之前也說了,家裏還有娃兒,其實,無論如何,我們兩個都不能同時出事,得有人把家給撐住了,而這個人,我寧願是我,之所以領你出來,主要也是看你一個人在家太無聊了。”


    馮麗榮衝著陳安翻了個白眼:“不要瞎說,我兩個都不能出事兒,更不要想著把媽老漢養老和養娃兒的事情,全丟給我,你想得美……”


    聞言,陳安咧嘴笑了起來。


    他衝著幾條獵狗下了坐、定的指令,然後提著雙管獵槍,小心地順著山坡一點點地往下摸了下去。


    隻是,避得了擋路的樹枝、草葉,還是免不了落腳時,腳踩積雪發出的欻欻聲響,或者也可能是氣味被發現。


    陳安往下走了十多米,還沒進入射程範圍呢,那黑娃子已經警覺地人立起來,朝著陳安所在的方向張望。


    之前剛被人招惹過,此時一眼看到陳安,立刻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吼叫,刹那間,它體內仿佛有無比的憤怒燃燒起來一樣,雙掌落地,又是一聲高亢的吼叫,四腳蹬地,朝著陳安所在的方向就衝了上來。


    這衝勢,一往無前。


    它這一衝,立刻被灌木隱蔽,隻能時不時看到那肥壯的身形在林木間隙中一閃而過,越來越近。


    陳安完全尋不到開槍的機會,在這樣的地方,太容易吃虧了。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朝著黑娃子大概所在的位置開了一槍。


    這一槍,存了碰運氣傷到黑娃子的想法,更主要的是,這也是對招財它們發出的進攻指令。


    隨著槍響,六條獵狗興奮地甩著尾巴,狂吠著從山坡上衝了下來,朝著黑娃子所在的地方迎頭撲了過去。


    很快,六條獵狗和黑娃子在林中遭遇,一時間黑娃子的咆哮聲和獵狗的吠叫聲交雜。


    被林木遮擋,看不清具體情形,隻見那一片灌木叢,枝搖葉晃,時不時就能看到黑娃子發狂拍打,或是獵狗躥躍起來躲避的短短一瞬。


    他貓著腰往林木縫隙中看,下方要空曠一些,倒是能看到些情況。


    這一看就被嚇了一跳,旺旺咬在黑娃子的肚皮上,被黑娃子一巴掌拍得跌進灌木叢中,沒幾下又掙跳出來,朝著黑娃子撲來,這次咬在後腿上。


    而招財它們的攻勢就要靈活得多,招財在黑娃子左邊後腿咬了一口,剛一察覺到黑娃子轉身,立馬跳開,讓黑娃子拍來的一巴掌落空。另一邊又被如意在後腿上也撈了一口,也是黑娃子有轉身拍打的征兆,立馬鬆口跳開……


    如此在灌木叢中糾纏,戰場在林木間不斷變換,陳安發現自己抬著雙管獵槍,要麽有枝葉遮擋,要麽怕傷到狗,可他自己又不敢冒然靠得太近。


    黑娃子一旦看到他,必然會拋下獵狗,朝自己撲來,在那些林木縫隙中,他可沒辦法像獵狗那樣,在根腳低矮處的縫隙中靈活鑽行,躲都沒法躲。


    但他也擔心招財它們被黑娃子傷到,還是小心地尋著稍微寬敞些的地方朝著黑娃子靠近。


    殊不知,纏鬥了沒一會兒,這黑娃子居然放棄了攻擊它的獵狗,放棄看到的陳安,就連之前捕獲的黃毛野豬也被它放棄,拖著死纏爛打的旺旺和嬌嬌,朝著山溝方向狂衝了下去。


    估計是覺得在幾條獵狗口下討不了好,選擇了逃跑,林子太密,對它也是一種阻礙。


    都是命,哪有那麽多悍不畏死?


    死咬著不鬆口的兩條東川犬被黑娃子拖著跑遠,很快鬆口,跑了迴來,跟在陳安身邊,隻有招財它們緊追在後邊,狂吠著朝對麵山林坡地跑了上去。


    黑娃子一路不時迴頭衝著緊緊追著的獵狗咆哮一聲,或是反撲幾下,將招財它們驚退,然後又掉頭繼續朝著山坡上跑。


    陳安忙著檢查一下旺旺,發現它身上皮肉敦實,被黑娃子拍了一巴掌,看上去隻在身上有兩條黑娃子留下的淺顯血痕,並不大礙。


    馮麗榮在獵狗衝著黑娃子發動進攻的時候,她就已經跟著從坡上快速鑽了下來。


    陳安和她相視一眼,一起尋著漸漸遠去的獵狗聲傳來的方向追了上去。


    這一追就追到了對麵山嶺的背麵山溝裏,當兩人趕到的時候,看到那山溝裏的情形,頓時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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