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女人才從臥屋裏出來,頭發、衣衫淩亂,臉上有個紅腫的巴掌印子,嘴角掛血。


    她打了水返迴臥屋裏,抄水清洗著什麽,水聲嘩啦,難掩不時的抽泣。


    又是十多分鍾,女人才端著水出來,打開門潑到外麵。


    然後,她返迴屋子,對著窗欞上掛著的鏡子,梳理頭發,整理了衣服,也擦了嘴角的血跡,迴到火塘揭開鐵鼎罐的蓋子,用筷子戳了戳裏麵燉煮著的雞肉,見戳著還很費勁,就又蓋上蓋子,添了柴火,繼續燉煮。


    陳安和宏山默默地看著,他們當然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有話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這也是個被欺辱的女人。


    隻是,兩人眼下的情況,比這女人還不如,至少,她還能在這小院裏進出,而他們兩人,則是被牢牢地捆綁著。


    陳安再次衝著女人開口:“大姐,求你放了我們……”


    這次,女人終於有了反應,她抬頭看著陳安:“放了你們又能咋樣?”


    陳安想了想,狠厲地說道:“放了我們,我們能宰了他們!”


    女人愣了一下,看著陳安和宏山,好一會兒搖頭道:“你們要是能宰了他們,現在就不會被捆綁在這裏了。”


    “我們之所以被捆在這裏,是因為之前把楊家旺送交給了公安特派員,隻是沒想到其中一個特派員被他給買通了,他逃了出來……也沒有想到這四個人會偽裝成路人,將我們挾持。楊家旺至少背負了三條人命,他該死,這幾個人,都該死!”


    陳安咬牙切齒地說。


    卻聽女人說道:“不是三條,加上我家男人和孩子,是五條,他們現在的屍體,還在院子裏地窖裏。可能還有更多人命……”


    宏山聽得心驚,忍不住問道:“啷個迴事哦?”


    女人淒笑一聲,沒有繼續往下說。


    頓了一下,她才說道:“他們有槍,一直有人在看著這裏,你們跑不掉嘞。”


    “你就不想為你家娃兒、男人報仇蠻?”陳安追問道。


    “想……我曾下過毒,也動過刀子,也跑過,可結果是……”


    女人說著,捋起袖子、褲腿,還把衣襟也一下子扯開。


    那些地方,到處是傷痕淤青。


    陳安和宏山見狀,都心生駭然,他們無法想象,這女人到底在這裏都經曆了些什麽。


    女人又小聲接著說道:“我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出過這個院子了,自從姓楊這人,去年過年的時候,闖進我家裏來,說是借住,誰知道喝著酒吃著飯的時候,就動了斧頭,可憐我那男人和一歲的孩子,現在還是地窖裏的白骨……”


    “伱們隊上的人都不管蠻?”


    陳安想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嚴重到這種程度了,還無人問津。


    “我家住的偏遠,離著隊上有六七裏地。男人有木匠手藝,每年都出去跑江湖,隻有在臨近過年的時候才迴來,平日裏就我一個人在家。


    總有人有事沒事就到我屋子周圍晃悠,我明明什麽也沒做,卻從此多了個狐狸精的名頭,走到哪裏都是白眼,都是各種謾罵,甚至還有女人約著一起來打我,罵我。我不明白我做錯了什麽,要被這樣對待……


    就我這樣的人,誰會管我?誰會在乎我死活,不來欺負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更何況,這姓楊的,沒少往隊上的人手裏塞錢,和他們稱兄道弟,好幾次我跑出去,就是隊上的人抓迴來的……走投無路!”


    女人像是在自言自語,看似麻木的臉上,潛藏的是滿滿的淒苦和仇恨。


    陳安和宏山聽得心裏震驚不已。


    好歹活過一輩子,這還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有病,全特麽的都有病。


    “放了我們,我幫你報仇,帶你離開!”


    陳安深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們,但是我聽出來了,你也想報仇,弄死他們,我們目的是一樣的,這是一個機會!”


    女人猶豫著,沒有說話。


    “你們真的能?”


    最後,女人又問了一句,眼前的兩個年輕人,年紀還沒她大,她多少有些不放心。


    宏山說道:“我這兄弟夥,在我們那邊,是方圓幾十裏地,最厲害的攆山人,有的是手段,這次要不是他們掩飾的太好,也不會中招!”


    “無論如何,為了活命,為了報仇,總要搏一把!”陳安又補充道


    女人聽完,咬著嘴皮子,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最終臉色一沉,還是做出了決定,過來將捆綁著兩人的繩索給解開。


    終於恢複自由,兩人幾乎身不由己地跌坐下來。


    這一路的折騰,陳安和宏山都太虛弱了,手腳都已經麻木,不聽使喚了。


    看著血唿啦的一雙手腕和一對腳踝,陳安掙紮著站了起來,直接到火塘邊,抓了兩把草木灰,糊在自己的那些為了掙脫繩索束縛磨出來的傷口上,都有幾處出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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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宏山也是如此。


    緊跟著,宏山直奔一旁的水缸,舀了一大瓢水,咕咚咕咚地嘴巴裏灌。


    陳安活動一下麻木僵硬的手腳,衝著女人說道:“有啥子要帶走的東西,你趕緊收拾一下。”


    “我沒得啥子好收拾的!”


    女人搖搖頭:“我啥子都沒有了!”


    宏山喝完水,將木瓢遞給陳安,他自己則是開始到處搜尋,結果,在屋裏除了一把菜刀,別的什麽都沒有:“連把斧頭、鐮刀都沒有蠻?”


    “都在廂房裏邊鎖著的,屋子裏邊留把菜刀,也隻是因為做飯菜要用,那些斧頭之類的東西,他們又啷個敢放在屋屋頭!”


    女人神情緊張地說道。


    宏山轉念一想,也明白其中的意思,想必是姓楊的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女人給劈。


    他看向陳安,卻見他喝了水以後,將鐵鼎罐提到灶台上,揭掉蓋子,像是不怕燙一樣,將裏麵煮著的土雞給提了出來放到砧板上:“蛋子哥,把菜刀給我!”


    “啷個,你還想著吃東西蠻?”


    宏山有些急迫地說:“不趕緊走?”


    “我們兩天三夜,就吃了兩個火燒饃,餓得渾身發軟了,不吃飽了,有力氣跑蠻?”


    陳安隨後看向女人:“姓楊的,大概啥子時候迴來?”


    “應該快了,這雞肉是他讓我煮的,中午的時候應該就迴來吃飯。”女人說道。


    陳安微微點了點頭,接過宏山遞來的菜刀,咄咄咄幾刀下去,將那還沒熟透的雞肉剁成幾塊,也不管手上沾滿草木灰,直接抓起一塊就開始撕咬吞咽起來,還不忘往水瓢裏倒了大半瓢雞湯,就放在水缸裏的冷水上涼著。


    然後他又從灶台上找來鹽巴,撒了一些在雞湯裏麵。


    宏山知道陳安說的不錯,自己不吃點東西,以現在被餓得軟綿綿的身體,根本沒有力氣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塊雞肉就瘋狂的啃咬起來。


    這些肉,靠近中心骨頭的部位,還有紅紅的血絲,撕咬費力,而且塞牙,但兩人都管不了那麽多,隻顧著啃咬。


    陳安看了眼女人:“你也吃點,等哈才有力氣跑!”


    女人搖搖頭:“我不餓!早上的時候吃過麵……你們吃!”


    陳安也就不再管她,一邊撕咬著雞肉一邊觀察著屋子,目光很快落到門口一側掛著的竹子扁擔上麵,他衝著女人說道:“到外麵找幾根一米多長的粗木棒迴來,要直要結實一點的,我做個陷阱。”


    女人說過,這屋子,有人看守著,如果這個時候他們出了屋子,必然引起注意,反倒是女人進出,沒什麽問題。


    而且,院子裏有獵狗,他們一旦出去,那兩條獵狗必然狂吠不止。


    女人此時表現得很配合,推門出了屋子,四下看看,從靠院牆堆放的柴堆上,抽了幾根還算直的青杠木迴來。


    陳安也沒有急著擺弄,啃完手中那塊雞肉,端起瓢裏加了重鹽的雞湯灌了半瓢,剩下的遞給宏山,他自己又抓了一塊吃著。


    不過五六分鍾的時間,兩人將雞肉給分食了,陳安將那根扁擔拿了出來,伸腳踩著試了試彈性,發現彈力十足,很是滿意。


    然後,他將捆綁自己兩人的那些棕繩也找了過來。


    用菜刀,將那些青杠木砍成八段,其中較粗的兩段,用菜刀砍了榫頭,另一端削尖後,在正對著門口的堂屋裏,用木凳直接打入地麵。


    山村裏的屋子,現在可沒有什麽水泥地板的說法,全都是夯實的土,削尖的木頭是能打進去的。


    兩根木頭相距不過十多公分,榫頭上放上扁擔,他彎了一下,綁上棕繩,做成弓形,架在砍出的榫頭上,成為彈力裝置。


    然後,在彎弓後麵,打了三個小樁,用砍出缺口的幾根木棍設置了機關。


    最後,挑選最直的那根長木棍,削了尖頭,放在火上燒了一下,盡可能弄得尖銳,架設在棕繩做成的弓弦上做成箭矢,將觸發繩引到門口,在門口兩側打樁進行固定。


    一個弓箭陷阱就此完成。


    這類陷阱陳安從李豆花那裏學來以後,還從未用過。


    弓箭陷阱,能用來捕獵,但更多時候,是用來在深山過夜,設置在露宿地方,防止動物闖入的陷阱。


    相比起來,它的防守效果比捕獵效果更強。


    陳安特意調整了角度,隻要有人拉開大門,邁進腿腳踩到或是絆到觸發繩引動機關,木棍做成的箭矢,立刻朝著胸腹位置射來。


    這扁擔,那是能擔很重的東西的,拉彎後,有足夠的動能。


    一旦被射中,弄不死也能要了半條命。


    看著陳安忙碌,宏山在一旁看著,越看越驚喜。


    雖然是初次見到,但他也很容易看明白陳安的意圖,感覺自己又學到了。


    做完這一切,陳安迴頭看向一旁的女子:“你說有人看著這院子,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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