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稀飯,陳安檢查了雙管獵槍,綁上子彈帶,領著獵狗就走。


    到了大村子場子上的時候,宏山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打了招唿,兩人剛準備動身往村子北邊的陰地溝走,聽見狗叫,迴頭看去,見大路上蘇同遠也牽著長毛狼狗,挎著火槍匆匆走來。


    “遠哥,恁個早!”


    宏山先開口打招唿。


    “準備進山找我師傅……你們也不慢嘛,準備往哪裏去?”


    蘇同遠到了近前,看著兩人的裝扮,知道陳安和宏山也是準備進山,也笑著打招唿。


    “我們往北邊走!”


    陳安看著蘇同遠,見他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我聽我哥說,你前幾天去了錦城?”


    “是嘞,到動物園跑了一趟,聯係上了,那兩隻小豹子,他們收!”


    蘇同遠顯得很高興:“我昨天就去找過我師傅了,打了以後,大豹子歸他們,兩隻小豹子歸我!”


    “山裏的規矩,不打帶崽的母獸……”


    陳安瞥了他一眼,淡聲說了一句。


    “規矩,哪裏有那麽多規矩哦,要是按照那些規矩來,人怕是得餓死,我可管不了那麽多……不要那麽老土撒,你守規矩,別人未必守,便宜還不是別人占了。”蘇同遠完全不當迴事兒。


    但陳安不得不說,蘇同遠說的是真話,也是早已經有的趨勢。


    那些山裏的規矩,很多人早已經徹底摒棄,沒了對大山的敬畏。


    是人都逐利,這一點陳安想得通,也能理解。


    但對於他而言,大概是跟了李豆花一年,又經曆後世各種更大投入的禁獵、保護,他心裏想法其實挺讚同李豆花的。


    在以前,公社就曾找過李豆花,讓他幫忙抓各種幼崽送動物園而被拒絕,隻因為他認為山牲就該生在山裏,死在山裏,而不是放在動物園那樣的“囚籠”裏,野物就該有野性,不然沒意思,也得為後世的人留下些種子。


    就像山裏十多年前還能時不時能見到的老虎,現在多少年沒人見到,也沒人提及了一樣,感覺這些巍峨大山,一下子沒了威勢,沒了靈性一樣。


    這些野物、山牲,才是這山中的精靈,才是這茫茫大山的魂。


    陳安也非常想賺錢,自己也提了獵槍,選擇了攆山的路子,他也知道,有些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很沒有說服力,畢竟自己幹的也是獵殺,好不到哪裏去。


    大概能做的,就是管住自己,盡量按照規矩來吧,至於別人,真管不了那麽多。


    和高大春父子三人好歹也有過一個照麵,他們就是極不守規矩的人,跟蘇同遠能攪合到一起,倒也正常。


    拋開他們準備對那隻帶崽的母獸下手的事兒不談,陳安更奇怪的是在陰地溝遊蕩了那麽多天的高大春到底在幹什麽。


    既然蘇同遠跟他們熟識了,一起往山裏走的山道上,陳安順便問道:“你師傅他們到底在陰地溝幹啥子哦,那麽多天了,就那麽小片地方,晃了少說也有大半個月了吧,有那麽多野物打蠻?”


    “我也覺得挺奇怪,關鍵是也沒見他們打到多少獵物,每天就是在山溝裏這裏看看,那裏瞅瞅,還沒少用繩索吊著,在壓壁縫隙、石洞裏翻找,應該是在找啥子東西……管他嘞,他們在那裏一直呆著也挺好,省得我到檬子公社去找他們學東西。”


    蘇同遠對這事兒挺不上心,隻想著自己方便了。


    宏山忍不住笑問道:“你又跟他學到啥子了嘛?”


    “前兩天剛教了我請師口訣……對哦,我差點忘了,今天進山要去弄豹子,都還沒有請師!”


    蘇同遠匆匆往前走了幾步,選擇路邊稍微平整的草地,動作嫻熟地插上香燭,居然還從布包裏掏出來酒肉。


    酒是供銷社買來的瓶裝酒,肉是煮好的兔子肉。


    擺放好以後,蘇同遠高聲喊了起來:“抬頭望青天,師父在眼前。低頭望地邊,師父在身邊。奉請套狼子,捕獵豺狼。大哥拿刀槍,二哥拿椎棒。豺狼虎豹,山羊獸物大山走,師父要去小山圍。


    此山道路,城牆高萬丈,安套網千層,所有野獸,圍趕前來於此死套中。望師傅保佑弟子今日順順利利,捉得小豹歸。弟子僅備酒肉紙帛大酬大謝。”


    宏山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挺像那麽迴事哈!你不是拜了師傅的嘛,直接去麵見師傅不是更有誠意?”


    蘇同遠起身:“那必須的撒,這些酒、肉就是我專門帶給他們的,我現在拜祖師,等哈拜師傅!”


    陳安卻是隻看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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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隻是覺得,蘇同遠在高大春的教導下,開始變得越來越神神叨叨的了,看他這有模有樣的樣子,還真有這方麵的潛質。


    但從蘇同遠的言語中不難聽出,高大春教蘇同遠的,似乎一直是這些口訣,真正的捕獵技巧並沒有怎麽傳授。


    神神鬼鬼的事兒,陳安自己有重生迴這年頭的經曆,盡管李豆花說這些口訣有半數是坑蒙拐騙,一些口訣是安慰人心,沒什麽神神鬼鬼的東西,他也不敢一語否決。


    就包括現在蘇同遠所念的請師口訣和儀式,在李豆花看來,說好聽點是尊師重道的傳統美德,將尊師落到儀式上,但其實是民間自認為是高人的自我吹捧,更有人借此扯虎皮拉大旗。


    “遠哥,我們不同路,就先走了!”


    陳安不想多耽擱時間。


    蘇同遠是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而陳安和宏山,還得去找,那黑娃子都不知道還在不在。


    想了想,他又提醒了一句:“豹子不是那麽容易能搞定的,伱自己也曉得,有崽子的野物護崽的時候都比較兇,你個人小心點……好歹你也是到錦城混過的人,不要又像上次那樣被人坑了都不曉得!”


    陳安都已經習慣添上這句話了。


    意思很簡單,蘇同遠好歹也到外麵開過眼界,不要被人蒙了,高大春那三父子,不是什麽善茬。


    蘇同遠那麽相信高大春,陳安若是把話說得太明了,反倒是自討沒趣。


    好歹也是一番好意,蘇同遠還是很認真地應了一聲:“曉得了!”然後就開始忙著收拾自己帶來的東西。


    陳安和宏山則是順著山道,岔上另一條山道,朝著山林裏深入。


    雖然也是往北走,但去的可不是陰地溝。


    發現黑娃子蹤跡的那片大山,是偏往陰地溝的西邊的大片山野,換句話說,陰地溝,隻是黑娃子領地東邊的邊緣部分。


    四條獵狗歡跑在前,陳安估摸著方向,抄著近道,翻過四道山嶺後,轉而下坡進入山下的溝穀,順著小溪邊緣,踩著濕滑的山石,在溝壑中輕快穿行,不時打量著前方和兩側山坡。


    越往裏走樹林越密,山溝比較窄一點的地方,直接被兩側爭搶陽光的林木斜伸出來遮掩,哪怕此時太陽已經爬上山頭三尺高,在這樣的山溝裏,依然顯得陰暗。


    山溝兩側時不時有一道小岔溝,像是這山間的縫隙,能讓人遠遠能看到重疊起伏的山巒,但隻要進了溝穀裏,能看出去的,不過一二十米。


    就這樣,順著山溝走了大半個小時,陳安略微停了下腳步,四處打量了一下後,朝著旁邊一棵大樹走了過去。


    在那棵樹上,他看到樹皮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抓痕,這正是一棵“熊樹。”


    “沒有新鮮痕跡,如果這隻黑娃子還在,這兩天沒有到過這裏。”陳安小聲地說了一句。


    宏山問道:“那我們是繼續跟蠻?”


    “不能跟了……其實我們上次來跟的那兩天,已經是圍著黑娃子圈定的範圍轉了大半圈了,範圍大概能估摸出來。


    它隻是時不時地巡視自己的領地,其它時間還是要找吃找喝的,我們直接往山裏走,深入中心點的位置,看看能不能找到黑娃子的新鮮痕跡!等找到了,再繼續跟!”


    都已經隔了好幾天了,陳安估計,搞不好又是順著黑娃子走出的路徑兜圈子,麵積太大,一兩天都未必能轉完。


    還不如進入黑娃子的領地裏麵去找。


    到了山上,宏山自然是聽陳安的。


    陳安招來四條獵狗,指著“熊樹”讓它們嗅氣味,好進行更準確的追蹤。


    這棵被黑娃子留下標記的熊樹被抓撓過,被蹭過,可能還被噴過尿液,留下的氣味,這些對於獵狗都是很好的追蹤信號。


    四條獵狗湊過去四處聞過後,陳安領頭,順著山坡的林木間鑽了進去。


    一轉眼,兩人又在山林裏穿行了兩個多小時,一頭紮入密林溝壑間,兩人如同迷途的羔羊,放眼所及,能看到的,除了蒼勁的鬆柏,就是已經葉片漸漸發黃的大樹和纏繞其間的灌木藤蔓,在這樣的地方,根本看不出多遠,也就隻有到了山頭上的時候,能放眼四處好好瞄一瞄,把握一個大概的方向。


    到了一處密林間,陳安緊隨在四條獵狗身後,注意周邊林木間的動靜和幾條狗子的反應,殿後的宏山忽然停住腳步,小聲地喊了一句:“狗娃子!”


    聽到喊聲,陳安立馬止步,迴頭朝宏山看去,卻見他伸手指著右前方的林木間,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裏好像有個人,在朝著我招手!”


    陳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入眼所能看到的,就隻是林木,別的啥都沒有。


    他不解地問:“哪裏有啥子人哦?”


    “真嘞……又招手了……你過來看哈撒!”宏山神色有些驚恐。


    看著他那樣子,陳安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略微一想,猛然想到了什麽,連忙將手中的雙管獵槍打開保險,端了起來,小步朝著宏山靠了過去,然後順著他所指的方向再看,當即大喊道:“是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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