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將口袋裏的油桐果倒出來,把袋子往背篼裏一塞,挎上背篼,又進山去了。


    陳安則是迴到屋裏,往火塘裏添加了些柴火,將留給他的飯菜熱上。


    趁著熱飯菜的時候,他從帶迴來的折耳根中拿出一些,挑揀混雜其中的雜物,也順便將折耳根根節上的須根給摘掉,摘出一把以後,他將折耳根洗幹淨,折成小段,從缸裏撈來一些豆豉,地裏摘來幾個青辣椒和幾根小蔥,洗幹淨切碎,再撒上些鹽,簡單一拌即可。


    辣椒、小蔥的青翠和折耳根的白嫩在等待的時間裏,慢慢糅合,等到陳安將飯菜熱好,開始吃的時候,這盤簡單的折耳根,已經非常入味,讓這頓簡單的飯食,在咀嚼的喀嚓聲中,越來越美味。


    直到這一盤折耳根盡數下了肚子,還有些意猶未盡。


    稍作休息後,他又帶上一些折耳根,提了鋤頭,前往盤龍灣,在河畔陰濕處,挖了一小片地,將一段段折耳根埋在裏麵。


    這是一種極好養活的香草植物,用根簡單的扡插就能繁殖,今年種下,來年就能長成一大片,一年栽下,取用多年都沒問題。


    眼看已經下午四五點鍾,暫時也沒什麽事情好做。


    陳安迴到老屋,拖來一把凳子,就坐在柿子樹下,開始給那一大堆油桐果剝皮取籽。


    陳平迴來後也加入其中,哥倆一直忙到傍晚,估摸著陳子謙他們快要放工了,陳安才去洗手,開始準備晚飯。


    當然,唱主角的,依然是折耳根——一碗涼拌的折耳根和一碗折耳根炒肉,也是各有滋味。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陳子謙笑著問道:“那些肉賣了好多錢?”


    “四十塊,我到鐵匠鋪買了點獨彈,給進寶開了些藥,給兩個侄女買了點零嘴,還剩下三十五塊錢!”


    陳安也不隱瞞,將剩下的錢從貼身的內兜裏取出來,隨手遞給耿玉蓮。


    沒分家之前,賺來的這些錢,他不打算自己裝著,本就存了對陳平的幫扶之意,更不想因為這些錢,影響哥倆之間好不容易緩和好轉的關係。


    上輩子一轉眼,陰陽兩隔,想再見到都難,他也不在乎這點錢到時候分家,會分給陳平一半。


    畢竟,全家人現在還湊在一起過日子。


    等以後分了家,過了那場災難,他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自然是各憑本事討生活,他對陳平稍加指點就行了。


    “從明天開始,我會跟著上一段時間的工!”


    陳安順便說了一句。


    “不是天天想去攆山嘛,啷個又不去咯?”耿玉蓮有些奇怪地問。


    “進寶受傷了,僅僅帶著招財進山,不是太安全!”


    不得不說,進寶掏後的能耐,在遇到兇猛野物,隻要咬住了,能很有效地定住野物,在安全性上,有很好的保障,獵殺的時候,也能起到瞄準的好時機。


    在昨天獵殺黑娃子的時候,進寶就表現出很強的掏後能力。


    如果沒有進寶襲擾,黑娃子追攆宏山的時候,短時間內或許能跑過,可是,稍為有些閃失,事情就難料了。


    何況還有地形限製,和野物比起來,野物仗著皮糙肉厚可以橫行無忌的地方,很多時候卻是人本能地考慮要避讓的。


    在這種情況下,進寶掏後的能力,就能起到很好的幹擾作用,是更拉仇恨解除攆山人危險的招數,非常有效。


    關鍵時刻,能有更好的機會進行獵殺瞄準,甚至能救命。


    招財嗅覺好,找尋獵物厲害,但畢竟隻是中型的獵狗,雖然很靈活,但在力量上,比起大型獵狗,差了不少,鉗耳的話,並不能有效將獵物拖住。


    進山的時候沒有進寶參加,他還真的有些不安心。


    兩條獵狗,在陳安看來,進山的時候缺一不可。


    還有,想要考慮在這條路子上走得更穩妥些,陳安覺得自己很有必要擴大狗幫的力量,僅僅是兩條獵狗的話,力量還是太薄弱了一些,很難圈住獵物。


    他準備抽個空,去看望一下李豆花,順便請他幫忙找上幾條好狗。


    自己這師傅,丟開了一堆子煩心的事情,自己一個人在山裏獨居,過逍遙日子。


    這大半年的時間,迴到山裏茅草屋的日子並不多,隻是偶爾迴來住上幾天,然後又領著巴豆外出訪友去了。


    翻過年以後,他先到鷂子岩那邊,去找了送給陳安兩條青川犬的大爺,在那邊一住就是一個多月,平日裏也就喝喝酒,擺擺龍門陣,時不時一起邀約著進山,打點野物或是找點泡酒的草藥。


    迴來後,在家裏呆了幾天,又去城口、鎮巴,還說準備到恩施,想去一趟神農架。


    陳安忙著蓋房子,卻也在天陰下雨幹不了活計的時候,去茅草屋找過,幾次下來,隻碰到一次。


    老頭子這些年攆山、采藥,就以他自己一個人的日子來說,打上一頭黑娃子,所能賣的錢,就夠他逍遙不少日子,倒是真的可以隨便到處晃悠。


    至於一路所過,所需要開的那些出行證明,在他那裏完全被忽視了。


    反正大都走的是山路,誰管得了那麽多。


    陳安也不得不佩服,他那麽大把年紀,還有這麽好的精神。


    有這樣一個到處遊蕩的師傅,請他幫忙尋找獵狗,那再好不過了。


    而現在,要再進山,怎麽也得等進寶的傷完全好起來才行。


    聽到陳安要跟著去上工,陳子謙和耿玉蓮都笑了起來。


    陳安從雙親臉上,他看出不一樣的意味,忍不住問道:“我啷個覺得,你們又在盤算啥子!”


    陳子謙搖搖頭:“這不是高興撒,你老漢我當了大半年隊長了,這還是你第一次去上工,不管啷個說,那也是在支持我的工作撒。”


    耿玉蓮笑得更樂了:“我讓你老漢給你安排個輕鬆點的活計。”


    “老媽,這怕是有些不妥,特意安排的,不怕人家說三道四蠻?”


    陳安笑著說道:“跟別人一樣就行了,別人能幹啥子,我也能幹啥子!”


    他更希望的是,通過一段時間的上工,也跟村裏其他人多走動走動。


    這大半年的時間裏,陳子謙在石河子生產隊,樹的就是一個公平公正的隊長形象,也正是因此,得了不少人心。


    大概現在還有些仇視的,也就隻有楊連德一家子和趙昌富家婆娘和小兒子。


    但是這兩家人,哪怕心裏有怨氣,也不敢表露出來,沒什麽人理他們,就連趙中海這之前跳脫的小子,也規矩得不得了,平時陳子謙給他們安排工作,從不多說一句,隻是悶頭去做。


    但其實,陳子謙也從沒有以任何方式刁難過他們,反而在安排上,多有照顧。


    正所謂,禍不及妻兒,有些事情,還是不能做得太絕。


    這倒不是心軟的問題,而是陳子謙在堅守一些道義。


    “我問過老幺,他說這些油桐果差不夠用了,附近山上幾乎都被我搜了一遍,不好摘了,明天我也跟著去上工!”


    陳平也跟著說了一句。


    “去嘛,一家子都去!”陳子謙點頭道。


    “老漢,明天幹些啥子活計?”陳安隨口問了一句。


    “分成三撥,一部分去積肥,一部分繼續割地埂,還有些分去水田,要割稻子咯!”


    陳子謙隨口說道:“明天安排你去打穀子,這可是個重體力活計。”


    陳安微微點點頭,表示了解。


    對於收割糧食,山裏沒有夏收和秋收這兩個概念,通常把夏初收割小麥,豌豆、胡豆為主的收割,稱為收割小春,把夏末和秋季收割水稻、玉米、黃豆為主的收割,稱為收割大春。


    收割大春,就是從打穀子開始。


    正所謂,秋前十天無穀打,秋後十天打不贏。


    打穀子講究的是快。


    穀子一成熟,風一吹動,它就開始掉落,成熟越久,掉落越快。


    穀子有打九成黃的說法。


    這樣,隻有抓緊時間把穀子打迴來,才能減少損失。


    搶著好太陽,趕緊曬幹入倉,秋後還有“二十四個秋老虎”的好天氣,不趁這個時間把穀子打迴來曬幹,就失去曬幹穀子的好機會。


    不過,山裏以山地為主,能種稻子的水田不多,不需要安排多少人人手,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就能搞定。


    而且,因為偏北的緣故,稍微要冷一些,稻穀成熟也就稍晚。


    但是為了爭快,幹啥都是拚體力了,確實是個重體力活計。


    一家人吃完飯,鍋碗瓢盆一收拾起來,也沒閑著,一起圍到柿子樹下,給那一大堆油桐果剝皮,就連兩個小侄女也過來幫忙,拿著木棒朝著油桐果敲敲打打,費勁地擺弄著。


    她們開始的時候還覺得好玩,過不了半小時就耐心全無了,變成了亂敲亂打,終於,在雲蘭拿著木棒給自己手上敲了一下以後,哇哇的哭喊聲中,被一家子將兩姐妹攆到一邊去玩了。


    一直到天黑,油桐果還沒弄完,隻能暫時放下,改天再剝。


    第二天早上,一家子起了大早。


    一家子匆匆給家裏的四頭豬喂上切好的豬草,把下蛋的雞也用籮筐罩起來後,然後一起趕往皂角樹場子。


    陳子謙敲響鐵鍾,大聲吆喝幾聲,村子裏的人紛紛趕往場子上集合。


    整個場子上,很快熱鬧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1980巴山獵耕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指尖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指尖靈並收藏1980巴山獵耕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