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天冷的緣故,陳安傷口流的血在簡單包紮後也就漸漸停止。


    見陳安身上血唿啦的,但確實問題不是很嚴重,陳子謙和陳平都鬆了口氣。


    兩人的目光都落到地上的豹子身上。


    但陳安最關心的,還是那妹子。


    “老漢,啷個不見那妹兒?”他忍不住問道。


    “哦……那女娃兒找到我們家,簡單說了事情經過,跟著我們一起出來的時候,說是要迴去,就走咯!”


    陳子謙轉頭看向陳安:“我們聽說出事,忙著進山來找你,也就沒有多問。”


    陳安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這豹子啷個辦?”陳平看著陳安,問道。


    “肯定是帶迴家撒。但是豹子皮毛貴重,一身豹骨也是好東西,這是大財,就不要讓別人知道了……你們把豹子先帶迴家,我去鎮上處理下傷口,等我迴來,再教你們啷個弄!


    大哥,尤其是你,一定要注意,再不能像上次把家裏有熊膽的事情一樣說出去了。是會給家裏招災哩。你也不想這些東西被人惦記撒,單是這隻豹子,就足夠蓋一座房子咯。”


    陳安叮囑道。


    他知道這種事情想完全隱瞞也不容易,比如兩侄女,說不定什麽時候說漏嘴了都不知道,但卻不得不把事情說嚴重些,不希望陳平出去張揚,頭疼他喝酒過後的胡說,也不想別人找各種借口上門要這要哪。


    陳平這次很認真地點點頭:“我記住了!”


    陳安帶著有背篼,這豹子也就七十公斤左右,直接用背篼背,倒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兩人相互幫忙,將豹子裝背篼口上,怕剮蹭損傷豹子皮毛,還在背篼口平鋪幾根木棒,然後將豹子平放在上麵用繩索勒的時候,用鬆毛裹住繩索,防止挫傷,弄得挺仔細。


    主要是山道難行,不然兩個人抬著走會更輕鬆些。


    陳平打頭,先背上豹子順著山道往迴走,陳子謙則是幫忙提著陳安的火槍,父子三人一路返迴。


    也許是一路走動活絡開了,陳安軟塌塌的身體,也漸漸變得有力氣,但與此同時,身上的傷痛也越來越強烈。


    在岔往桃源鎮上的山道路口,陳安跟陳子謙、陳平打過招唿,徑直前往鎮上。


    手臂上血肉翻卷的傷口估計需要縫合一下,肩膀上被豹子咬出的血洞也需要清洗處理。


    冬季的時候,傷口恢複緩慢,得相當注意,避免引起更大的問題。


    最重要的,還是得打上一針狂犬疫苗預防一下,他可不想自己某一天也因此變得狂躁或是來個大小便失禁。


    越是靠近鎮上,人越多。


    渾身血唿啦的陳安,一路走過,引得眾人側目,還有好事的人上前詢問,但陳安隻是搖搖頭啥也沒說。


    到了公社衛生院,別的都還好,就是在用酒精清洗傷口的時候,真是要了老命了。


    酒精一沾染到傷口上,那直入骨髓痛徹心扉的感覺,讓他忍不住一陣陣哆嗦,陳安覺得比豹子傷到的時候還要疼的多,太特麽刺激了。


    大概最好的消息就是手臂上的傷不用縫合,肩膀上的血洞,也不是那麽深。


    不然,緊缺麻醉藥的年頭,估計縫合又是一番永生難忘的體驗。


    醫生給他上藥,然後用紗布包紮,給他打了狂犬疫苗後,又掛上消炎針水。


    接下來就是靜靜地等待,他隻能無聊地看著針水瓶子裏冒著的一個個氣泡


    針水掛了大半的時候,陳平和陳子謙就找到衛生院裏來,兩人擔心陳安走不動,還專門趕了鋪著棉被的牛車來。


    “我有那麽嬌氣蠻?”


    這陣仗,讓陳安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感動。


    “老子怕你走上十裏地,剛包紮好的傷口,又給崩開咯。”


    陳子謙瞪了他一眼,笑道:“龜兒……”


    陳安微微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針水掛完,開了些藥和紗布,總的付了三塊多錢,還真是昂貴,但想想剛到手的豹子,陳安也就釋然了。


    這一折騰,已經臨近傍晚。


    出了醫院,爺仨沒有急著走,被陳安領著到公社食堂吃了碗豆花飯。


    他也不矯情,到牛車上裹著被子躺下,一路搖搖晃晃地迴家。


    到了岔往自家半坡上的土路,陳安就不得不下來了。


    陳平倒是想趕著牛車直接上去,奈何路麵積雪濕滑,拉著牛車的老水牛一步一滑,弄得雙膝都跪地上了也爬不上去,隻能作罷。


    陳平趕著牛車去還給生產隊,陳子謙和陳安則是先一步迴家。


    一進家門,耿玉蓮和瞿冬萍又圍上來,一陣唏噓。


    陳安幹脆在火塘邊坐下,講了事情的經過,聽得一家人心驚膽顫。


    兩個小侄女也圍到陳安身邊,雲梅懂事些,看著陳安身上包紮著的紗布和沁出的血,小小年紀的她,臉上有緊張害怕,也有擔憂。


    但雲蘭就不那麽安分了,陳安一個不注意,就被她伸著指頭在手臂的傷口上戳了一下,疼得陳安齜牙咧嘴,偏偏還天真的問:“疼不疼?”


    陳安沒好氣地笑著反問:“伱說嘞?”


    瞿冬萍趕忙將雲蘭給拉走,警告她不準亂動。


    晚上的時候,家裏沒人過來串門。


    稍微夜深點,見不會有人再來了,陳安才讓陳子謙和陳平將放在隔壁的豹子搬了出來,屋裏火塘裏攏了很旺的柴火,耿玉蓮和瞿冬萍打著手電照亮,在陳安的指點下,給豹子仔細剝皮。


    兩人下手都非常小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就在皮毛上多出一個豁口。


    越是完整的皮毛越是值錢,破洞太多,會讓皮毛的價格大打折扣。


    一整張剝皮剝下來,除了豹頭頂上的擦傷和被鐵砂打穿的耳根,整張剝皮非常的完整,一定能賣個好價格。


    清洗豹皮上的血跡,趁著瀝水的時候,一家子稍作休息,又再次提起刀子,對著豹子開膛。


    也就在這時候,陳安找來一個大碗,收集了一些豹子血液。


    這豹子是被生生打得內出血斷氣的,沒有動過刀子,大部分的血液幾乎都在肉裏,但割破一些脈絡的時候,還能擠出不少來。


    血水收集好以後,陳安打開大門,將還在一直餓著的招財、進寶叫進屋子。


    即使豹子已經死了,但聞到豹子的氣味,兩隻青川犬還是顯得有些怯懦,不敢靠近。


    “哥,把手頭的事情放一哈,幫我摟住它們,我要往它們鼻子裏灌血!”陳安衝著陳平說道。


    陳平放下手中的殺豬刀,幫忙先摟住招財,這才問道:“灌血幹啥子?”


    “是啊,往狗鼻子裏灌血幹啥子?”陳子謙也奇怪地問。


    耿玉蓮和瞿冬萍也紛紛看來,覺得很好奇。


    陳安笑著解釋道:“這是我師傅那裏馴狗的法子,他在外出闖蕩的時候,聽人說的,蒙古人在馴狗打狐狸打狼的時候,就會專門用狐狸血、狼血往獵狗鼻子裏灌,這樣,獵狗就能跟狐狸、狼成為死敵。


    外出打獵的時候,用這樣有針對性的獵狗找狐狸、狼非常厲害,撲咬的時候也會變得更兇猛。


    我師傅用過這法子,很管用。


    招財和進寶兩隻狗崽,天生怕老虎、豹子,用豹子血往它們鼻子裏灌,能讓它們記住並適應這種氣味,變得不再害怕,再喂上些豹子肉,以後等長大點,再碰到豹子,就敢上前糾纏了。


    上次我沒想起來,不然還該給它們灌上些黑娃子的血。”


    狗的鼻子多靈敏,直接往它們鼻子上裏灌豹子血,沒有比這更濃重的氣味了。


    它們想不記住都難。


    “原來是恁個嗦!”陳子謙釋然地點點頭。


    陳平將招財摟到自己胯襠下夾著。


    禁錮著招財身體的是陳平而不是陳安,它很不適應地掙紮著,想要強脫,可力氣上又怎麽比得過陳平,隻能嗚嗚地哼叫著。


    在陳平雙手卡著招財腦袋往上揚的時候,陳安叮囑道:“要抓緊咯!”


    “來嘛!”陳平點點頭,手上加大些力氣。


    陳安端著碗,直接往招財鼻子、鼻孔裏倒了一些豹血。


    那一刻,招財像是被豹子咬了一樣,一下子淒厲地叫了起來,拚命地掙紮著,唿唿地吹著鼻孔,俯身禁錮著招財的陳平,措不及防下,也被噴了一臉豹血。


    最懼怕的東西,在往自己的身體裏滲透,那感覺絕對是極度恐慌。


    但這極度恐慌,隻要被突破了,那就是另一迴事了,本質上的一種提升。


    陳安接著又往招財口裏也灌了一些,直接讓它吞下去,這才讓陳平將招財放開。


    招財趕忙跳到一邊,甩腦袋之餘,衝著陳平狂吠起來,然後又很委屈地貼到陳安旁邊,嗚嗚地哼叫著。


    陳安伸手揉了揉招財的腦袋,算是安撫。


    接著陳安又喚來進寶,也是一樣的的法子對待。


    處理好後,將兩隻狗崽放出屋外適應著。


    陳平迴去繼續幫著剔骨。


    一整隻豹子的骨頭都必須取出來,然後用水浸泡,除去殘餘筋肉,洗幹淨後陰幹,才能拿去出售。


    事情聽著簡單,其實操作起來挺複雜。


    一根骨頭都不放過,直到半夜計較了,才剔得差不多,找了個大瓦缸放在隔壁,用水泡著,慢慢進行後續處理。


    接下來還有剝皮的油皮要鏟……


    眼看天都快蒙蒙亮了,一家子才將這些事情忙完,樓上的那塊熊皮旁邊的板壁上,釘上釘子,繃上塊完好的豹皮。


    忙碌了一夜,一家子都疲憊不堪,但看著這些東西,心裏卻都樂滋滋的。


    “剩下那些肉,啷個辦?”陳子謙問道。


    陳安笑笑:“拿盆裝起,放隔壁藏好,留著喂狗,等把瞌睡睡飽了再說。先幫我把那些肝髒處理一下,我拿去喂狗,豹膽剝出來燙一下晾起,這也是好藥材,收購站沒有收購,我們可以留著自己用撒。”


    陳平使勁地睜了睜困頓的眼皮子,提刀小心地將肝頁中的豹膽剝出來,心肝切成幾塊,分成兩份,被陳安送去給外麵的兩隻狗崽。


    果然,如同預料的一些,被豹血灌鼻後,適應了半夜,兩條狗崽在陳安送來肝髒喂食的時候,招財先湊過來嗅了嗅,然後開始一塊塊地吞咽。


    它吃完自己的份量,輪到進寶,麵對這些有著讓它之前懼怕的氣味的血肉,也沒有過多猶豫就開始吃了起來。


    下次再碰到豹子,陳安相信,它們絕對不會是再像今天這樣的表現。


    他也相信,它們會變得越來越強大,成為自己攆山最得力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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