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江濤冷笑道:“是啊,按理說,財政收入每一分錢都是實在的,都要上繳國庫,是不應該有水分,但事實上卻是有水分!雖然財政賬目無法編造,但地方領導可以讓企業提前繳納來年稅收,以這種方式增加當年的財政收入,而這筆錢會在隨後被返還給企業!先繳後退,先征後退!還有,近年來,中y有關部門反複強調建立適合科學發展要求的政績考核體係,各地也都增加了節能減排、社會發展、民生民意等方麵的考評指標和體係,但收效甚微,主要的衡量指標依然是經濟數據。我看了今年全省的縣鄉兩級黨政領導班子政績考核方案及考評結果,考評確定了30多項指標,分為經濟發展、社會發展、社會評價等幾大類。考評結果是,經濟發展部分最高得分為與最低得分相差20多分分,社會發展部分的差距幾乎為0,社會評價部分相差甚微!我想通過這些事說明一個情況,現在上上下下都是以數字論英雄,以gdp論英雄!這種畸形的政績觀大有問題,此風不可長!”


    “用數字量化政績,用政績評價幹部,獎優罰劣,這有什麽不對?難道按你的意思,指標差的還得誇獎他不成?如果沒有這個指揮棒,地方幹部想怎麽樣就怎麽想,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莫衷一是,你想過有什麽後果沒有?不能量化的考核指標是沒有價值的,隻會造成拍馬屁的幹部上,實幹的幹部下,曆史給我們的教訓還不夠麽?”


    “別的不敢說,經濟數字好的幹部,個頂個的實幹。數字是不會說謊的,是客觀的!想要經濟增速快、數字好看,可不是那麽簡單的。除了招商引資以外,還要想盡千方百計獲得國家專項項目資金,有地方領導幹部跟我說,為了爭到資金,要練就‘千裏眼’‘兔子腿’‘鸚鵡嘴’:坐在地方看到京城,及時掌握相關信息;善於陳述理由口吐蓮花、合縱連橫、遊說各方,要學會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用真誠的語言感動上級,還要用充分的理由說服上級;一要跑斷腿,靠辛勤和汗水打通各個關節。有時候,為了找到起決定性作用的領導,需要拜訪若幹介紹人或接洽人,做小伏低,奔波勞苦,有時候,要在各級業務部門多次往返溝通,有時候在項目遭到否定以後,仍然不能灰心,要不斷尋找新的依據,挖掘新的關係,不斷上報爭取。隻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一個個項目背後,一個個亮眼的數字背後,是無數的辛勤汗水和輾轉反側,數字是不會騙人的,這有什麽好質疑的。你也幹過縣委書記、幹過市長,難道沒經曆過這些,難道都是靠坐在屋裏,天上掉餡餅?我看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崔長河拍著桌子道。


    最後一句話,是對梁江濤的諷刺。


    暗指他是靠著關係,才拉來那麽多資金和項目。


    在場的眾人都驚呆了。


    誰也想不到,這個新來的第一副秘書長竟然這麽剛。


    第一次常委會,竟然就敢跟省長這麽搞。


    在省長已經明確意見後,依然不依不饒,喋喋不休,一副不把話說明白不行的架勢。


    別說正廳級領導,就算是省委常委,也沒人敢跟省長這樣啊。


    官場上尊卑有序,一絲一毫都亂不了。


    崔省長也是,竟然動了真火!


    發火其實是一種虛弱的表現,搞不定局麵啊。


    至少,梁秘書長不害怕他。


    年紀輕輕,竟然有如此厚重的底氣,真是讓人驚歎。


    最令人詫異的是,胡書記居中而坐,老神在在,似乎沒有調停的意思。


    眼前這個氛圍,實在太詭異了。


    很多人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生怕兩人之間的對抗牽扯到了自己。


    一旦卷進去,絕對粉身碎骨。


    梁江濤絲毫不懼怕。


    他之所以敢跟崔長河硬剛,主要有三個考慮。


    第一,他的觀點是對的。淘汰落後產能,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誰走了這條路,誰就為未來二十年的穩健發展打下了基礎。反之,的確是很快受益,安然度過這次經濟危機,甚至還能呈現出繁榮,但接下來,就要踏上漫漫還債路,讓發展陷入瓶頸。到時候再想轉,就沒有那麽容易了。大象跳舞要比獅子難多了!


    第二,他之前已經把有關意見報告給了中y,得到了中y領導的肯定,怕是不久,就會下發通知,這是他最大的底氣。


    第三,胡書記讓他來幹這個秘書長,原因不言而喻,如果他不能堅定表達自己的意見,整治當前的問題,那要他還有什麽用?


    同樣,在崔長河的角度,不允許梁江濤對他有絲毫的冒犯。


    這不是他跟梁江濤之間的事,而是跟省委書記之間的博弈!


    第一,在之前西州的事情上,梁江濤作為急先鋒,趙文龍和胡天林他們幾個聯合起來,狠狠扇了自己的巴掌,考慮到梁江濤的家世,他隻能吃了那次啞巴虧。


    這一箭之仇,牢牢記在了他的心裏,他是無法忘卻的。


    第二,梁江濤來幹這個秘書長,意味著什麽,他也一清二楚。


    麵對他的挑釁,如果不能有力迴擊,他一定會變本加厲。


    接下來,他再也別想再跟胡天林扳手腕了,將徹底落入下風。


    甚至可能影響到他接下來的任命。


    別以為他不知道胡天林心裏的算盤。


    他雖然年齡到了點兒,必須要退居二線。


    但絕對不會把他苦心經營了那麽久的漢西拱手相讓。


    他想的是把自己擠走,然後調任一個弱勢的省委書記,然後慢慢扶持他的人上位。


    歐陽劍可能是個過渡。


    關鍵是張潛江、靳波他們幾個。


    這樣,他就能繼續發揮他的影響力!


    而梁江濤為了升官,也心甘情願給他當槍使!


    兩個人一拍即合,沆瀣一氣。


    豈有此理,真當自己這個省長是好欺負的?


    不管怎麽樣,今天這第一擊,必須狠狠給他扇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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