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過後,春節的腳步越來越近了,整個省政府大院陷入了一個無比忙碌的時間段。


    各種年終總結,各種項目結算,各種走訪接待。


    梁江濤天天跟著省長,不是看望拜訪老幹部,就是接待中央部委和市裏領導同誌,再不然就是到各個地方檢查指導,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兒。


    臨近過年,單位開始瘋狂發東西。


    年底預算資金必須都得花完,不然的話財政那邊來年會核減。


    作為省政府辦公廳這樣的絕對中樞機關,盡管平時都可勁兒花錢,但年底還剩一大堆支不出去,可把辦公廳主任程浩天給愁壞了。


    花錢花不出去的煩惱,誰人能懂?


    沒辦法,隻能以改善大家福利的名義花錢,各種買東西。


    發手機,發筆記本電腦,發各種稀奇古怪的電子產品……


    還有衣服,鞋子,運動鞋……


    海參、鮑魚、燕窩等各種高級禮品……


    隻要能跟工作和生活扯得上邊兒的,大筆一揮,買,發……


    像一般的工作人員都能發一台一萬多塊錢的ibm筆記本電腦,級別高的領導同誌價格更貴。


    手機也都是諾基亞、三星這樣的大品牌,最新的款式和機型,各種滑蓋翻蓋……


    梁江濤的編製在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一處,按道理他隻是副主任科員。


    但綜合處當然不能把他按一般副主任科員對待,而是把他的待遇標準跟秘書長、辦公廳主任這個級別的正廳級領導放在一起。


    他得到的那台筆記本電腦很高檔,查了一下,三萬多塊錢!


    看著這些錢都這樣被花出去,他多少是有些心疼的,但也沒有辦法,像這種事情的轉變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實現的。


    現階段,他隻是一個秘書而已,要守身守分,等有一天掌握了一定的話語權,一定要對此開刀!


    除了機關本級發的這些東西,各個廳室局,地方市委、市政府,哪個不來走訪?哪個不來送東西?


    送的東西全都是高檔貨,跟本級機關發的也都差不多。


    基本上每周都是一大堆東西。


    他聽秘書一處的處長說,廳裏的年輕幹部,隻要過一個年基本上都會買車。


    不是因為其他的,就是因為要運這些東西。


    每周都得拉一車,沒車太不方便了!


    梁江濤有些無語。


    這種奢靡的風氣顯然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前世他隻是一個縣城公務員,雖然當時的整體風氣也是這樣,但縣一級主要問題也就是在吃吃喝喝。


    逢年過節,縣裏的各局室和鄉鎮肯定也要來走訪,也要送禮物,但無非就是一些煙酒、土特產而已。


    像他一個小小科員,每年收到的東西也很有限。


    當時他也聽說上級機關奢靡之風很嚴重,但沒想到是這個樣子……


    一個省政府辦公廳就這樣,那部委呢?


    最近辦公廳主任程浩天多了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跟駐京辦主任對接好,看看怎麽樣走訪京城有關部門。


    像這樣的關鍵節日,一定要走訪得很場麵,最好能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買的東西絕對是琳琅滿目,別出心裁,讓人大開眼界。


    不光是東西要好,還得有名目。


    購物卡,油卡,spa卡……


    都是大額麵值的……


    其實大領導倒不在意這些東西,關鍵是下邊的人。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越是下邊的人、辦事的人,越要給他足夠的麵子和東西,這樣他才不會卡你,辦事兒給你行方便。


    這是華夏從古到今的做官之道,也是潛規則。


    當然,逢年過節送的這些東西都是感情上的潤滑劑,並不是辦事兒用的。


    該辦事兒的時候,還得按規矩來。


    梁江濤琢磨著什麽時候跟晏清部長報告一下,像這個樣子,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就這麽浪費掉了,揮霍掉了,心疼啊!


    自從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他心中的責任感變得更強了。


    怎麽說呢,好像就是家國情懷吧,或者是主人公精神。


    紅色江山,不容人霍霍。


    沒想到,晏清省長先找他談起了這個問題。


    說起這些奢靡之風、享樂主義,他也是萬分痛心。


    “省長,既然如此,為什麽不從省政府這邊先行開始整治呢?好好殺一殺這股不正之風!”梁江濤建議道。


    “江濤啊,沒有那麽容易!首先,這不是涉及一個人,而是幾乎所有人!不是說得罪人的問題,如果能切切實實刹住這股不正之風,就算得罪再多的人也再所不惜!”


    “但問題是,省政府這麽做了,省委那邊怎麽辦?各地市怎麽辦?影響了班子的團結,才是大問題!”


    “還有,不允許下邊的單位送是一迴事兒,你給不給上麵的單位送?不送的話關係聯絡不到位,工作不好開展怎麽辦?現在的主要矛盾要搞清楚啊!”


    “何況,如果決心做,必須要有十足的把握!必須持之以恆!徹徹底底刹住!讓從上到下都警醒。就怕領導一拍腦袋就行動,沒有長期的規劃和決心,朝令夕改,猶猶豫豫,進退失據!以後一定會再行反彈,必然愈演愈烈,比之前還要嚴重!所以要做就要做到,不然的話就先不做,等待更好的時機!”李晏清道。


    “我明白了,省長,就好像減肥一樣,要麽就徹底減到一個合適的體重,建立良好的生活方式,不然的話胖胖瘦瘦,反反彈彈,反而會把代謝給傷了,變得越來越胖!減肥也越來越難!”梁江濤舉了一個例子。


    “哈哈,江濤你這個說法很有意思,差不多。你看,當初我在省委組織部的時候,可以說把這股風氣徹底刹住了。你在省委組織部也過了幾個節,那兒沒有這些有的沒的吧?”


    “是啊,省長,確實是。中秋節的時候好像也沒有什麽走訪,隻是單位發了一些象征性的過節慰問品,無非就是米呀麵呀油呀,都是同誌們正常的福利。”梁江濤想了想道。


    “是啊,我用了整整三年才整治得差不多。如果在全省推廣,更是不知道有多大的阻力。所以說先不要著急,等以後吧,等什麽時候成了一省一把手,再考慮這些問題。否則的話,寧可不做。”李晏清語重心長地說。


    梁江濤明白了省長的意思。


    其實這種奢靡之風後世徹底刹住了。


    全國範圍內進行係統性地整治,用了好幾年的功夫,把這件事兒給徹底整明白了。


    現在,顯然還不到時候。


    就算一個省率先做了,估計也很難持久。


    何況晏清省長馬上就要調任國家發改委了,沒有辦法對這件事常抓不懈,也就先這樣吧。


    這背後有濃厚的政治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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