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


    沈夫人忽地覺著:沈落溪這一趟迴來,好像真的變了個人。


    從前的沈落溪對她的話唯命是從,即使是他們算計著她上了瑄王府的花轎,但到底還是保持著彼此間的那份體麵。


    可如今,沈落溪似乎不願再維持這份虛假的和平。


    言行舉止更是透出決絕的意味。


    想到這兒,沈夫人的唿吸聲變得越發粗重。


    “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今日你說的這些話,我就當沒聽到過。”


    話音未落,沈夫人便急著離去。


    沈落溪似笑非笑地看向沈夫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輕扯了扯。


    這份遲來的親情,不要也罷。


    ……


    晚香堂。


    沈相瞧見沈夫人失魂落魄的模樣,緊蹙著眉頭問道:“夫人?你這是去哪兒了?”


    沈夫人聽到沈相的聲音,眼珠子遲緩地動了一動,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


    “老爺,我去了春卿閣。”


    沈相聞言,麵色當即變得有些不好看,又想起今日在前廳中的種種,語氣不快地低聲斥道:


    “好端端的,你去那兒做什麽?平白的讓人奚落!”


    沈夫人垂著眸子,讓人有些瞧不清她臉上的真實表情,“老爺,溪兒是否也跟你說過,要彼此恩斷義絕,再不往來的話。”


    沈相沒有迴答,隻丟下句“我還有事要忙”,便徑自出了院門。


    沈夫人見狀,自是明白了一切。


    “難道,真的是我錯了麽?”


    就在沈夫人因往日的事而暗自傷懷之時,陸湘雲無聲走近房中,向她請安道:


    “母親,您的身子才剛有些起色,就莫要坐在這風口處了,這是兒媳特意給您準備的糙米蓮耳羹,春日裏用來消解濕熱最是合適不過了。”


    糙米蓮耳羹?


    沈夫人的餘光望向湯庚的表麵,心神不由地一動。


    她記著沈揮墨是最喜歡吃這糙米蓮耳羹的。


    隻因他從小有氣喘之症,這些年雖治療得還算不錯,但春天柳絮紛飛的時節,還是須每日用這麽一碗湯庚仔細將養著。


    可如今沈揮墨被困在大理寺監牢,又受了那麽重的皮外傷……


    沈夫人的心口猛地一疼,掌心用力地抓向了陸湘雲。


    “湘雲,溪兒現在在做什麽,你可知道?”


    陸湘雲忍著想要推開沈夫人的衝動,以狀似調侃的口吻給她上起了沈落溪的眼藥:


    “母親您不用記掛著落溪,她方才還讓小廚房的人給她去研磨神仙玉女粉呢,吃食更是挑的最好的送過去的。”


    沈夫人聽罷,冷笑著連道了三個“好”字。


    憑什麽沈揮墨在牢裏受苦受難,生死未卜,她這個做妹妹的竟還有心思捯飭自個兒的容貌!


    當真是不公平!


    “湘雲,現在府裏的光景比不得從前了,你該學著節儉些才是,溪兒雖然是我的女兒,但自古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的吃穿用度就按尋常標準來即可。”


    沈夫人不好將話點得太過直白,陸湘雲的眼中浮過一道竊喜之色,忙朝著沈夫人打包票道:


    “母親心懷大局,兒媳自愧不如,這就吩咐下去,定然不會教您失望的。”


    沈夫人得了陸湘雲的保證,又在她的殷切伺候下用了大半碗糙米蓮耳羹,這才覺著心口堵著的那口鬱氣終於消散了大半。


    待到從晚香堂出來,陸湘雲拿著沈夫人親自交給她的對牌,腳步輕快地前往各處吩咐打點。


    當晚。


    沈落溪看著桌上略有些寒酸的三道飯菜,在前來布菜的婢女要轉身離開時,出聲喚道:


    “小桃,這中午的時候還是血燕,怎的到了晚上這菜就變成羊雜了呢?莫不是相府要破產了不成?”


    小桃賠著笑道:“大小姐,您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啊,是老夫人要求闔府上下開源節流,奴婢們也是奉命行事罷了。”


    開源節流?


    沈落溪將象牙筷緩緩放置桌的一側,落向小桃的目光中含上了幾分意味深長。


    “小桃,你是剛才晚香堂和存嵩院過來的,對吧?”


    小桃不知沈落溪問這話的用意,但還是如實地點頭答道:


    “這各院布菜向來是先從晚香堂開始,再依次向西遞進,因著大小姐的住處有些偏遠,故而才會稍晚兩刻鍾。”


    沈落溪唇角的笑意不變,鼻尖微不可察地一動,小桃身上不慎沾染過的食物香味適時地湧入她的鼻腔。


    “晚香堂和存嵩院今日的晚膳應當都有一道幽蘭鹿骨煲吧?”


    小桃的心性單純,見沈落溪猜得如此精準,當下便脫口而出道:“大小姐,您是怎麽知道的?”


    原先小廚房是準備照例準備三份兒的。


    但不知怎的,在實際分發飯菜的時候,卻唯獨落下了春卿閣的那一份兒。


    現下小桃在恍然間對上了沈落溪那雙含笑的眸子,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


    “大小姐,他們是故意的!”


    至於“他們”是指何人,自然是不言而喻。


    如今並不是幽蘭盛開的季節,市麵兒上的一株幽蘭起碼要一百兩往上才可能買得到。


    而這鹿肉雖算不得名貴,但一頓鹿骨煲做出來,起碼要費五六個時辰的功夫。


    “原來這所謂的開源節流,是全然節省到了我的身上,母親和嫂嫂還真是管家的好手呢。”


    小桃不敢搭沈落溪的話茬,隻將頭埋在胸前,裝起了鴕鳥。


    “行了,小桃,你這麽害怕做什麽?事情又不是你指使的,我也不會吃了你,你且把這些菜都裝好,再隨我去一趟大哥的別苑。”


    畢竟這麽“豐盛”又用心的飯菜,光她一個人享用,那也太過“暴殄天物”。


    小桃下意識地“啊”出了聲,驚訝的同時,心底又不可抑製地生出了幾分即將有好戲上演的興奮。


    “是,大小姐!”


    別苑。


    沈留白因要鑽研古書,用晚膳的節點要比正常還晚一個時辰。


    聽到外間似有腳步聲傳來,他抬眸看去,正巧與抬腳走進房中的沈落溪對視了一眼。


    “落溪,你怎麽來了?是來給我送吃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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