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瑄誌得意滿地離去,光影錯落在沈落溪的眉眼中,顯出一種近乎冷漠的沉靜。


    蕭越澤畢竟是雲國的小公爺,即便上元帝君再想如何借題發揮,多半也不敢太過為難於他。


    而真正的關竅便在於如何尋一個替罪羊出來,且又能讓上元帝君順理成章地認下這隻替罪羊。


    思緒飛轉間,沈落溪不由想到了一個人。


    彼時的瓊華宮,慧嫻皇貴妃正坐在軟榻上縫製著寢衣。


    江玉顏身形匆匆地闖進內室,小臉兒上滿布著焦色。


    “母妃,出事兒了,沈姑娘和蕭小公爺被冤枉殺了國師,現下正在禦書房中被父皇盤問,我擔心蒼使臣會借機對他們不利,你快些去禦書房瞧瞧吧!”


    慧嫻皇貴妃聽罷,手下穿針引線的動作驀地一頓。


    對上江玉顏懇求的眼神,她卻是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道:


    “玉顏,今日的事母妃不能摻和,就連你,也要離得雲國的那兩位越遠越好。”


    慧嫻皇貴妃到底是上元帝君多年的枕邊人,她自然一眼就瞧出了這內裏的門道。


    江玉顏聞言,忙跪在慧嫻皇貴妃腳下,哀求之聲越發得淒婉:


    “母妃!沈姑娘幫了兒臣不少忙,她是兒臣的恩人,如今恩人有難,兒臣怎能袖手旁觀!既然你不願意趟這趟渾水,那兒臣自己去就是!”


    說著,江玉顏的眼中劃過一抹堅定與決絕。


    就在她將要抬腳走出瓊華殿的殿門時,卻是又迎麵遇到了笑意吟吟的沈落溪。


    江玉顏又驚又喜道:“沈姑娘?你……你不是應該在禦書房麽?怎的?”


    這時慧嫻皇貴妃聞聲趕來,與沈落溪隔空相對視了一眼後,頗有些無奈地點了點江玉顏的額頭。


    “你啊,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何時能夠改一改?母妃說的是明麵上不能摻和,在這宮裏,誰不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江玉顏有些羞窘地紅了耳根,沈落溪見狀,清泠的嗓音中含上了些許的笑意:


    “和碩公主心思赤誠,所以才會一時沒拐過彎兒來,貴妃娘娘既是早有所料,必然也知道在下今日前來的目的。”


    慧嫻皇貴妃抬眸看向目光坦蕩的沈落溪,左右張望了一瞬後,才將身子側過道:“沈姑娘,你隨本宮進來吧。”


    日頭漸漸落下,宮人適時地在殿內點亮了燈燭。


    慧嫻皇貴妃親自為沈落溪倒了盞溫茶,仔細地斟酌過後,開口道:


    “陛下的心思如何,你和本宮都是心知肚明,本宮自然也知道,你有本事可以獨立解決此事,但本宮願意賣你這個人情,幫你這一迴。”


    雖然沈落溪的偽裝天衣無縫,但江玉顏不經意間流露出對沈落溪的態度,還是讓慧嫻皇貴妃猜到了她就是“張晉”。


    放眼上元,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皇宮,又能全身而退的人,慧嫻皇貴妃這麽多年也就隻見過沈落溪一人。


    她有種篤定的預感:與沈落溪交好,是一筆絕對穩賺不賠的買賣。


    “娘娘善識大體,在下自愧不如。”


    沈落溪輕啜了口還冒著些許熱氣的茶水,話鋒隨之一轉:


    “是人就會有七情六欲,會有執念,更會有埋藏在心底最害怕的東西,不知……陛下心中所憂又會是什麽。”


    慧嫻皇貴妃沉吟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語調染上了異樣:“陛下當年還不是太子的時候,曾經和身邊伺候的宮女有過一段私情。”


    尋常皇子看上了宮女,納為侍妾倒也不算什麽稀奇事兒。


    偏偏這事傳到了當時還是恆親王的耳中,在先皇麵前添油加醋地狠狠參了上元帝君一本。


    “陛下當時為了自保,下令誅殺了那個宮女,似乎她死的時候,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提及昔年的宮闈秘聞,慧嫻皇貴妃臉上的神色除去唏噓,又不免生出了幾分忌憚。


    “若是我猜的沒錯,那宮女死的時候,就是在日月潭中,對吧?”


    所以上元帝君才會下令將日月潭設為禁地,不許任何人踏足。


    隻因那處地方見證了他最肮髒而無情的一幕。


    “沈姑娘,你猜的一點兒不錯,本宮知道你隻是想救出蕭小公爺,替他洗脫嫌疑,但本宮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慧嫻皇貴妃道完了自個兒所知曉的來龍去脈後,期期艾艾地望向沈落溪,“本宮希望你能夠把握好那個度,切莫真的驚著了陛下,可好?”


    沈落溪笑了笑,眉眸中氤氳著一派慧色。


    在慧嫻皇貴妃殷切的注視下,她終是頷首應道:“好,我答應你。”


    從瓊華宮出來後,沈落溪的手中又多了一幅畫軸。


    夜色轉深,兩道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躍上了龍興殿的房簷。


    “將軍,用了這香果真能讓人生出夢魘,且有身臨其境之感麽?”


    在穆行問話間,沈落溪已然掀開了其中一片琉璃瓦,而後將縹緲的煙霧緩緩吐送向寢殿內。


    “疑心易生暗鬼,上元帝君本就心裏有愧那宮女,我這神息香不過是從旁輔助一二罷了。”


    穆行了然地點頭,隨即便將視線幽幽地落向床榻內側,似乎已經有所感覺的上元帝君。


    “玢兒,是你嗎?你不是死了嗎?怎麽會活過來!”


    不多時,上元帝君不可置信的質問聲清晰地傳來。


    沈落溪與穆行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後,順勢躍下房簷,默然地推開了側殿的門。


    “陛下,玢兒死的好慘啊,你當年怎能這般狠心絕情?我的腹中是你的親身骨肉,你可知那碗鶴頂紅真的好苦啊。”


    沈落溪踱步走近上元帝君的榻前,空靈的聲音在黑夜裏更添了幾分詭異和壓迫。


    上元帝君緊閉著雙眸,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掙紮,開始口不擇言道:


    “朕也是無奈之舉,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也該放下這些仇恨去轉世投胎了,就莫要再纏著朕了,否則,朕……朕就命國師徹底讓你魂飛魄散!”


    國師?


    沈落溪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麽,眸色不覺加深,“陛下,你瞧瞧,你又在這兒嚇唬玢兒,國師他不是已經暴斃身亡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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