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中,蕭越澤躺在榻上,雙眸緊闔,唯有唇瓣似乎在嚅動。


    沈落溪一邊兒替蕭越澤配製著解藥,身子微微朝前一傾,男子的囈語聲有些不甚真切地響起:


    “將軍……將軍,那裏危險,快躲到我身後,我即使是豁出這條性命,也……也斷不會讓你受傷分毫。”


    昏迷中的蕭越澤似乎是做了噩夢,額間的冷汗不停向外滲著。


    沈落溪附在蕭越澤耳側,輕聲安撫道:


    “我沒事,我現在很安全,你且先睡你的。”


    見蕭越澤安靜了下來,她作勢用半濕的帕子敷上他的額頭,心頭的那抹微妙伴隨著她的動作逐漸加深。


    蕭越澤對她的情意,她是再清楚不過的。


    在景國時,便是他屢屢相助,才免得她在那瑄王府時少受了許多的無妄之災。


    而今時今日,蕭越澤仍對她助力良多,不求迴報。


    可她身上背負了太多的東西……


    雲國皇帝雖然已是自食惡果,但蟄伏在上元國,促使雲家軍被滅的真兇仍逍遙法外。


    慈念秋的下落才稍稍顯出幾分眉目,前朝公主的身份勢必會掀起更大的風浪。


    沈落溪實在不願將蕭越澤也卷入其中。


    良久之後。


    她凝著男子優越俊秀的五官,眸中的複雜與晦澀交織。


    與蕭越澤相鄰的另一處房間中,江明朗竭力將耳朵貼近牆,試圖探聽到更多的訊息。


    方才客棧大亂,他和祁遠騫被點了啞穴困在房中,本以為聽雪軒的人能夠結果了沈落溪一行人,順利救他們離去。


    誰承想,卻也是落得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我剛才似乎聽見那位蕭小公爺中了毒,聽說這飛雪軒的情花毒無藥可解,若是他死了,咱們能逃走的勝算,可是會大上不少!”


    祁遠騫連著受了沈落溪幾日的折磨,現下說話的時候雖是咬牙切齒,底氣到底是不足的厲害。


    “不急,既然沈落溪上趕著想去上元國送死,就不怕她能逃出父皇布下的天羅地網!”


    江明朗猙獰的神色中漸漸摻雜上了瘋狂。


    等到時候,他一定要把沈落溪碎屍萬段,方才能解他的心頭之恨!


    次日,天色拂曉。


    蕭越澤掙紮著睜開眼,環視了一眼四周,正要抬起一側的手臂,卻在不期然間觸碰到了一片嫩滑的肌膚。


    隻見沈落溪守在榻邊,睡容恬靜,發絲垂在她的頰側,更多了些慵懶自在。


    蕭越澤貪婪的目光黏向沈落溪,莫名有些貪戀他剛才指腹間的細膩觸感。


    卻又怕叨擾了女子的清夢,隻敢在半空中虛虛勾勒著她的美好輪廓。


    “若是早知道受傷會有這種待遇,我該早些中毒的。”


    若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此刻,那該有多好……


    可惜。


    蕭越澤還沒來得及再仔細迴味,房門便被人從外推開。


    隨即便是穆行不解風情的提醒聲作響——


    “將軍,夥計為了報答您昨晚的救命之恩,今個兒特意給您準備了早點,您辛苦了整晚,該是多吃些的。”


    沈落溪驚醒,剛睜開的一對兒杏眸裏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


    “穆行,什麽時辰了?小公爺,你醒了,現在身子可覺得好些了?”


    蕭越澤咬著牙瞪了眼大煞風景的穆行,扯出一抹溫和的笑道:“好多了,有勞溪太醫了,若非你,恐怕昨日就是我的忌日了。”


    不知怎的,當沈落溪從蕭越澤口中聽到這句話時,她的心像是被憑空抓了一下般。


    “小公爺慣是會說笑的,正好你醒了,一起來用些早點,對你的身體恢複也是有好處的。”


    沈落溪忽略心頭湧過的異樣,麵上的笑意絲毫不錯漏。


    蕭越澤正要點頭,穆行卻又搶先一步道:“將軍,那夥計頗有些一根筋,就隻做了一人份的膳食,怕是不夠小公爺一起享用呢。”


    穆行的話說得不算委婉,就隻差指著蕭越澤的鼻子,點明他就是有意要與他作對。


    蕭越澤的唇線不覺抿直了些,透出幾分銳利與思量。


    穆行在旁人眼中最是淡然自若,年紀雖不大,卻自有一派風骨,讓人不敢小覷,心生敬意。


    可現下就是這樣如高嶺之花般的穆行,無意中亂了分寸,甚至變得有些幼稚。


    究其根源,隻怕還是因為沈落溪。


    原來。


    他也對將軍有意麽?


    蕭越澤掀了掀眼皮,在半空中與穆行的目光短暫地相撞,迸發出無形的火藥味兒。


    而後又在沈落溪啟唇前,各自心照不宣地移開。


    “無妨,我近日裏胃口總是不大好,咱們三人對付著用些墊墊肚子,待會兒便去提審昨夜聽雪軒的人。”


    沈落溪既已發了話,蕭越澤與穆行的心思即便再多,也隻能先行按下。


    用過早膳,蕭越澤本想同去提審,卻被沈落溪以他還需精心休養為由,強行留在了房中。


    “小公爺,真是天公不作美,將軍那兒自有我來照料,你就莫要操心了。”


    穆行最懂殺人誅心,唇角的弧度加深,繼續道:“隻有無能之人才會想著用示弱的法子來贏得他人的視線停留。”


    蕭越澤垂在被麵上的指節蜷緊,語調轉為幽冷:“鹿死誰手,尚未可知,穆先生,你的處境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如今怕是隻有他知曉穆行對沈落溪的心意。


    一旦這份心意被那位聰慧的女子探查到,結果會是什麽……


    可就不得而知了。


    “來日方長,不急。”


    穆行低聲笑了一下,再抬眸時,已然恢複了往日裏那副如謫仙般淡若的姿態。


    沈落溪先穆行一步踏進柴房。


    經過一晚的磋磨,昨晚還趾高氣昂的蒙麵男人,現在已是眼窩深陷,望向沈落溪的目光中除去驚恐,更多的是懊悔。


    他就不該接下這樁任務,不該平白惹上這尊煞神!


    “你的名字是叫清二,位列聽雪軒殺手榜前三,家中有一老母,已是年逾六十。”


    沈落溪緩聲開口,陳述的語氣裏探不出半分的情緒起伏。


    清二強壓下心頭徘徊的懼意,故作鎮靜道:“你倒是調查的仔細,看來你果然不一般,什麽太醫院的院首,你的真實身份,隻怕是會引得天下大亂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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