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一想,蘇遠鶴說道:“凡事皆講證據,若無證據,此事便不必再提了”。


    “什麽?”蘇啟誌大喊道:“爹可知你在說什麽?”


    不提了?


    什麽叫不必再提了?


    蘇輕默殺了姨娘,害自己多年努力功虧一簣,他怎麽能放過蘇輕默啊!


    爹怎能…無動於衷啊!


    正在這時,門外便傳來了管家的聲音。


    “老爺,前院來了一隊官兵,說要…說要抓三少爺去京兆尹府!”


    “什麽?”蘇啟誌迴頭看向門外,滿眼疑惑。


    蘇遠鶴也是皺起眉頭,其身便大步走了出去。


    前院。


    蘇遠鶴大步走來,看著一隊的官兵,冷聲道:“到底什麽事!”


    “卑職見過蘇大人”,為首那官兵上前,為難道:是蘇大小姐狀告三公子…謀殺!”


    “什麽?”蘇遠鶴震驚道。


    京兆尹府。


    此時,京兆尹府堂外,圍觀的百姓已是裏三層外三層了。


    邱承坐在側坐上,看了看主位的蕭暮堯,暗道這蘇啟誌怕是完了。


    隻是不知…


    邱承看向下麵盈盈而立的蘇輕默,暗道,隻是不知位蘇大小姐,是不是刻意的了。


    並不多時,蘇遠鶴大步走了進來,在看見蕭暮堯後,心下頓感不妙。


    邱承見蘇遠鶴走來,便起身道:“下官見過蘇丞相”。


    蘇遠鶴擺擺手道:“邱大人費心了,今日都是一場誤會,勞邱大人將這公堂退了吧”。


    而後他對蘇輕默說道:“默兒,莫要胡鬧,快跟我迴去”。


    “這…”邱承看了看堂上的幾人,當真是一動不敢動啊。


    蘇丞相雖大,可這蕭暮堯…


    也不好惹啊!


    “父親”,蘇輕默冷聲道:“杜府滅門,乃聖上下旨,杜姨娘急火攻心,大病一場,心病而亡,三弟心裏難過女兒明白,可三弟要殺女兒為姨娘陪葬,女兒實在忍不得!”


    這話一出,蘇遠鶴渾身一震。


    糟了!


    他猛然抬眸看向蕭暮堯,隻見這人一副事不關己的看戲的模樣,可…


    蘇遠鶴知道,誌兒完了!


    蘇輕默將杜姨娘的死這般宣之於口,眼下蕭暮堯已知,再無更改的可能了!


    誌兒…入不了翰林院了!


    而堂外的百姓此時也開始了議論紛紛。


    相府那三少爺不是剛剛奪了探花郎麽?


    那麽眼下這,豈不是要丁憂了!


    杜府滅門他們皆知,簡直是大快人心,那杜姨娘與杜府一丘之貉,眼下心病而亡也是活該!


    可聽蘇大小姐的意思..


    杜姨娘死了,這蘇少爺竟是叫蘇大小姐陪葬?


    這憑什麽?!


    況且…


    到底是為了杜姨娘的死而悲傷,還是為了丁憂而惱羞成怒,還不一定吧!


    “蘇輕默!”蘇遠鶴火冒三丈,怒道:“你在胡說什麽!快跟我迴去!”


    蘇輕默卻看著蘇遠鶴,冷聲道:“父親難道也認為,杜姨娘是我害死的麽?”


    蘇遠鶴身子一僵。


    杜姨娘到底是被誰毒啞的,他心知肚明。


    可蘇輕默那如深井般幽暗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對上這雙盡是冷意的眸子,蘇遠鶴甚至以為,蘇輕默知道他一切的所作所為了。


    卻聽蘇輕默繼續說道:“姨娘剛剛去逝,父親偏心三弟女兒理解,就如五年前女兒失蹤,父親也一定十分難過,可三弟今日衝進女兒的院子,竟直接執劍刺了過來,若非槿夏是寧國公府的丫鬟,會些拳腳功夫,女兒怕是已經死在三弟的劍下了”。


    蘇輕默聲音清冷,擲地有聲,在場眾人聽的清清楚楚,無不震驚的議論出聲。


    這蘇大小姐怎說也是嫡女,庶弟竟能執劍到嫡女的房裏刺殺?可見這蘇大小姐在相府是個什麽地位!


    且五年前她失蹤,蘇丞相當真十分難過麽?


    蘇丞相這偏心,怕是與杜姨娘死不死沒什麽關係吧!


    蘇遠鶴聽後氣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偏偏大庭廣眾之下,他又不能如何了蘇輕默。


    他目光淩厲,強壓著怒火道:“默兒,與爹迴去!”


    蘇輕默冰冷的眸子與蘇遠鶴對峙著,毫無畏懼。


    “女兒是很想迴去,可三弟隨時都有可能殺了女兒,女兒怎麽敢迴去呢?”


    蘇遠鶴簡直沒給氣死!


    他咬牙低聲道:“蘇輕默,家醜不可外揚,你非要讓外人看了熱鬧麽!”


    蘇輕默卻冷聲道:“父親,女兒從未想過真的將三弟治罪,女兒隻想平平安安的活著,父親說呢?”


    “你!”蘇遠鶴一噎,若非場合不對,他當真想給蘇輕默一巴掌了。


    而後蘇輕默看向上首的蕭暮堯與邱承,說道:“還請邱大人與蕭大人為小女做主”。


    蕭暮堯含笑道:“蘇大人的家事,可真是豐富多彩啊!”


    蘇遠鶴聽了這話,老臉憋的通紅,咬牙道:“讓蕭大人見笑了!”


    “本官可絕無此意!隻是…”


    蕭暮堯看笑話似的說道:“蘇大小姐這嫡女在丞相府,竟是連性命都難保全麽?”


    蘇遠鶴老臉通紅,咬牙道:“自然不是!”


    而後他對蘇輕默說道:“默兒,爹絕不會讓你受傷的”。


    蘇輕默還未作聲,蕭暮堯卻是笑道:“既然如此,若蘇大小姐出了什麽事,本官就隻能去找三公子問罪了!”


    蘇遠鶴險些沒給氣死,卻見蘇輕默施施然一禮,說道:“既然如此,小女便多謝蕭大人,邱大人”。


    二人這你一句我一句,分明是在打蘇遠鶴的老臉!


    蘇遠鶴氣的心髒都砰砰跳,偏他現在還心亂如麻,滿心惦記著蘇啟誌的仕途!


    蘇輕默則看向蘇遠鶴,淡聲道:“也多謝父親”。


    那不溫不火,隨意自如的語氣,更是氣的蘇遠鶴渾身發抖。


    蘇輕默也不在理會,直接轉身離開了大堂。


    她今日的目的,無非是要光明正大的告訴所有人,蘇啟誌…


    丁憂!


    果不其然,隻見蕭暮堯起身,緩緩走來,那赤紅的衣擺隨意而動,愈顯妖嬈。


    “蘇大人,既然蘇三少爺這般傷心欲絕,急於為亡母報仇,便就在府上好好歇息吧…”


    蕭暮堯笑道:“若三年不夠,本官可為三公子延長丁憂!”


    說完,蕭暮堯唇角啜著笑意,便大步灑脫離開了。


    丞相府。


    蘇啟誌正在前院等著,就見蘇遠鶴滿臉陰鷙,一副想殺人的模樣迴來了。


    “爹,怎麽迴事?邱大人怎麽說?”蘇啟誌急道。


    蘇遠鶴緩緩抬眸,那眸中的陰冷與怒火,甚至嚇了蘇啟誌一跳。


    “爹…”


    蘇遠鶴卻是咬牙道:“並非邱承,而是蕭暮堯!”


    “蕭暮堯?”蘇啟誌驚訝道:“他…怎麽會在京兆尹府?”


    霎時,蘇啟誌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隻見蘇遠鶴緩緩搖了搖頭,冷聲道:“蕭暮堯已知杜姨娘去世,你…”


    蘇遠鶴閉上眸子,身子都有些晃。


    咬牙道:“丁憂三年!”


    “什麽!”蘇啟誌猛然瞪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看著蘇遠鶴,那眸中霎時布滿血絲,可見氣血翻湧。


    “爹,你說什麽!”


    蘇啟誌渾身顫抖,猛然抓住蘇遠鶴的手臂,問道:“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蘇遠鶴也是怒火攻心,加之蘇啟誌這般模樣,更是不忍,他咬牙道:“你姨娘的死,已經人盡皆知,陛下最重孝道…”


    他搖頭道:“沒希望了…沒希望了…”


    若陛下知道誌兒生母去世,卻不想丁憂,定會勃然大怒!


    “不可能!”


    蘇啟誌大喊出聲:“不可能!怎麽會這樣!蕭大人怎麽會知道的!他怎麽會突然出現在京兆尹府!蘇輕默又怎麽會這麽巧去狀告我!”


    蘇啟誌搖著頭,滿眼的不甘與恨意,加上那滿眸猩紅,看起來格外駭人。


    可見打擊不小!


    他不停的向後退去,瞪著眼睛道:“不可能!不可能的!”


    而後他突然滿眼狠戾。


    “是蘇輕默!是她做的!她是刻意的!殺了姨娘,再逼我丁憂!”


    蘇啟誌猛然向碧空院的方向跑去,嘴裏喊道:“我要殺了蘇輕默!”


    “誌兒!”蘇遠鶴一驚。


    蕭暮堯已經說的清清楚楚,蘇輕默若是出事,便先定罪誌兒!


    蕭暮堯乃陛下深為信任之人,眼下陛下又是對自己心生嫌隙,此時被蕭暮堯抓到把柄,絕非明智之舉。


    可蘇啟誌顯然已經失去了理智,一心要置蘇輕默於死地,蘇遠鶴眼見攔不住他,隻得一掌劈在了蘇啟誌的後頸。


    蘇啟誌那滿是狠戾與殺意的眸子,暮然一閉,就暈倒了下去。


    入夜。


    皎皎月光透過薄霧,石板路似是鍍上了一層白霜,清涼明亮,就在蟬鳴盡息之時,寧湛便出現在了碧空院。


    蘇輕默看著站在她麵前,完好無損的迎月,對寧湛見禮道:“小女多謝六殿下”。


    “蘇大小姐不可”,寧湛緊忙伸手去扶蘇輕默。


    此事到底是誰要謝誰,還未可知呢。


    蘇輕默並不願意告訴他,是如何知道景嶽客棧一事的,他便也不再去問。


    在寧湛心裏,蘇輕默隻是想救迎月與那些女子,可對他來講,卻能扳倒寧禮琛。


    所以,到底是誰該道謝呢。


    迎月則是感激的看向蘇輕默,瞞眸水霧道:“蘇小姐,多謝”。


    蘇輕默卻淡聲道:“你能將此事麵聖道出,便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與我,並無多大幹係”。


    迎月卻是滿眼感動,搖頭道:“若非是你,我現在還…”


    而後她擔憂道:“蘇小姐,其他人…”


    蘇輕默則是微微搖頭,苦笑道:“救下你,已是我傾力而為,卻實在無法保證那些女子都能活著離開皇宮”。


    蘇輕默無奈道:“可至少…不會再有人因景嶽客棧而被抓了,不是麽?”


    至少,那些女子也不必在景嶽客棧,過著生不如死,任人淩虐的日子了。


    蘇輕默雖未說出,但迎月又如何不懂呢。


    比起死亡…


    在那不見天日的‘地獄’中任人宰割,日複一日的被人折磨,在生不如死中等待死亡…


    那麽痛快的死去,已經是奢望了!


    “從現在起,你是自由之身了!”


    蘇輕默將一個匣子遞給迎月,說道:“這裏麵是一百兩銀票與櫸州一處房屋,你若喜歡那裏就住下,改名換姓,重新生活吧”。


    “迎月姑娘…”蘇輕默聲如叩玉,柔聲道:“今日起,你自由了”。


    迎月已是淚流滿麵,她並不該受蘇輕默如此恩惠,可她…


    的確需要!


    她需要離開京城好好活著!


    “蘇小姐!”迎月赫然跪了下去,哭道:“多謝你!多謝你…”


    “快起身!”蘇輕默緊忙扶起迎月道:“迎月姑娘不必如此”。


    說到底,她幫迎月脫身,迎月幫她扳倒寧禮琛,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迎月起身,顫抖著接過那匣子,滿眼淚水的看著蘇輕默道,卻已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許久,她哽咽道:“蘇小姐大恩大德,迎月無以為報,卻永記在心,蘇小姐,六殿下,別了…”


    說完,迎月便轉身向外走去了。


    京城…


    她不會再來了。


    入夜。


    清風饜。


    夜遷沉此時站在窗前,負手而立,那絕美的麵容上冷意褪去,卻透著淡淡無奈,比女子更加白皙的肌膚在月光下冷俊無瑕,逸塵誘人。


    今日蘇輕默那抑製不住的清淚,似乎每一滴都紮在了夜遷沉的心上,根深蒂固,開花結果!


    如他對蘇輕默的愛意,瘋狂滋長,再無…


    枯萎的可能!


    蘇輕默…


    你做好被本王禁錮一生的準備了麽!


    與此同時,丞相府。


    月光銀亮,丞相府內早已悄然無聲,蘇啟誌的房間內透著淡淡清香,他被蘇遠鶴打暈送迴房間後,便昏迷到現在。


    此時,他躺在床塌上滿頭的大汗,眉頭緊皺,顯然十分不安。


    許久,蘇啟誌緩緩睜開眸子,卻是…


    嚇得猛然坐起身來。


    隻見黑暗中,他麵前竟站著一名女子,披頭散發,極為恐怖。


    “誰!”蘇啟誌大喊道:“你是誰!誰啊!”


    那女子緩緩抬起臉,月光下,竟是杜姨娘那枯瘦可怖的容貌。


    “姨娘!”蘇啟誌瞪大了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誌兒…”


    杜姨娘死死的盯著蘇啟誌道:“為什麽…為什麽不給姨娘發喪…為什麽!”


    許因生前被毒啞,杜姨娘說話竟是有些模糊,像嘴裏含了東西一般,可蘇啟誌仍是聽了個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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