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府。


    此時,寧毓也正在用膳。


    上至珍稀飛禽,下至穿山走獸,滿桌子的山珍海味,可謂是應有盡有。


    寧毓正極為認真的將一隻生烤雪鴿頭夾入碗中,那目光始終看著鴿頭,唇含笑意的模樣,著實有些讓人不寒而栗。


    正在這時,一名黑衣人從院子外走進,見寧毓正在用膳,便站在門口說道:“殿下,查到了”。


    “哦?”寧毓的目光終於從那鴿子上移開,看向黑衣人,笑意更深道:“竟還真有?”


    “是!”那黑衣人答道。


    “有意思…”寧毓顯然來了興趣,放下骨筷笑道:“說說吧”。


    入夜。


    靜夜沉沉,今夜的天似乎格外漆黑,星辰垂影,清月淒淒綴於天際,水鏡一般的明亮,在這無盡的黑夜中越顯驚豔。


    丞相府。


    自從啞了以後,杜姨娘便沒有睡過一宿安穩覺,便是深更半夜不知不覺中睡著了,也是噩夢不斷,時常醒來。


    被毒啞的痛苦,和對殞人醉的恐懼,都已經將她折磨的體無完膚。


    此時,幽暗漆黑的房間當中,杜姨娘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遠遠看去像是睡著,可若仔細看去,卻發現那雙蒼白憔悴的臉上,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正死死瞪著,甚為嚇人。


    自那日蘇心娩來過常秋院以後,這幾日便再也沒有來過了,杜姨娘不急不惱,因為她知道蘇心娩在做什麽。


    那日娩兒在她這裏,說要讓毒害自己的人付出代價,那目光所看,分明是碧空院的方向!


    娩兒是以為,是蘇輕默害了自己!


    也好…


    也好…


    如此一來,娩兒便不會知道是蘇遠鶴了,娩兒便安全了。


    且那個小賤人早該死了!活到現在已是她的福分,就讓她給自己陪葬吧!


    蘇輕默一死,她也可以走的安心了!


    杜姨娘緊閉著嘴唇,她已經接受了自己變成啞巴,不再試圖發出任何聲音,可那雙瞪的老大的眸子,卻是透著無盡的狠辣和恨意。


    城東。


    已是深夜,皎皎月光透過薄霧,那枝頭的露水搖搖滴墜,銀光閃爍,便碎成無數水滴,不見痕跡。


    地下密室內更為安靜,燭火燃了一日一夜,融融燭光並未給這空曠的密室帶來半分暖意,此時,蘇輕默與槿夏互相倚靠著坐在地上,槿夏倒還好,畢竟是習武之人,蘇輕默卻是不行,那蒼白的臉上,丹唇都有些微微發紫。


    槿夏幾次要脫下外衫給蘇輕默披上,蘇輕默卻都不允。


    “小姐!”


    此時,槿夏感覺到蘇輕默身子都有些微微發抖,便又是急道:“小姐,我內力深厚不覺得冷!你…”


    “沒事”,蘇輕默卻是說道:“我還受得住”。


    “在這般下去就受不住了!”槿夏麵露怒色,看來當真是生氣了。


    蘇輕默動了動唇,看著槿夏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麽,槿夏甚少與自己這般,眼下看來是真的氣急了。


    隻是…


    槿夏雖有內力,卻到底也扛不住這密室陰冷冰寒,就算眼下還好,可再過幾個時辰,怕也是要扛不住的。


    蘇輕默無奈的看了看槿夏,那眸子滿是溫柔,生怕槿夏又要將衣裳給她,便話鋒一轉道:“槿夏,你可害怕?”


    她早已生死置外,可槿夏…


    槿夏聽後咬牙道:“死倒是不怕,可斷然不能那蘇心娩順了心!她倒是學聰明了不少!”


    見槿夏這咬牙切齒的模樣,蘇輕默無奈一笑。


    失了太子的寵愛,又被毀了清白,眼下也不再得蘇遠鶴偏愛,蘇心娩若再不學聰明些,怕是連保命都難了。


    “放心…”蘇輕默柔聲道:“蘇心晚斷然是順不了心的”。


    說著,蘇輕默便從懷中拿出一瓶藥。


    “這…是什麽?”槿夏坐直身子疑惑道。


    “玉骨散”,蘇輕默淡聲道。


    蘇心娩在刻意引誘自己,她又如何會看不出來呢。


    本以為蘇心晚又是那等毀人名節的手段,倒是沒想到,她竟是會將自己關了起來。


    不過她到底還是做了準備。


    此時,槿夏聽到玉骨散後,赫然瞪大了眸子,驚喜道:“玉骨散?小姐,你怎會帶了玉骨散?!”


    這玉骨散又稱續命散,不吃不喝之下,服後可活七日之久!


    蘇輕默雖沒想到蘇心娩會將她關在裏麵,可到底是地下密室,她還是留心防備,拿上了這玉骨散。


    隻是很快,槿夏便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可是小姐,便是有這玉骨散,七日之後,不是一樣要死嗎?


    不過是,多活幾日罷了。


    便是在這密室當中,蘇輕默也仍是這般清冷無瀾,不見慌張的模樣,許久,她垂下眸子,無奈道:“等…”


    現在,隻能等了,況且有些事情…


    她必須要弄清楚!


    槿夏聽後卻是滿臉的生無可戀。


    等?


    等什麽?等死麽?!


    若是等死…


    小姐那瘦弱的身子,又無內力護體,定是要死在她前麵的!到時她獨自在這密室之中,抱著小姐的屍首,豈非比死還要痛苦?


    蘇輕默見槿夏整張臉皺成包子,柔聲問道:“槿夏,若當真餓死在這裏,你可怪我?”


    槿夏那臉色別提多難看了,她萬念俱灰道:“小姐,我隻有一個要求,能不能讓我先死…”


    她家小姐內心強大,抱著她的屍首想來問題不大,可叫她瞧著蘇輕默死去,她當真是做不到的!


    這句話,卻是給蘇輕默逗笑了。


    “我若死在你的後麵,那你方才那些吃食,就算是白吃了”,蘇輕默打趣道。


    方才馬車上那些吃的,大多都進了槿夏的肚子裏,若還沒她挺的久,可不就是白吃了麽!


    槿夏聽後更是蔫的厲害,泄氣道:“早知不吃那麽多了…”


    蘇輕默被她這幅‘一心求死’的模樣給逗笑了,這般說說笑笑,倒不像方才那般冷了,她蹭了蹭身子,又是往槿夏身邊近了近,困意來襲,蘇輕默靠在槿夏的肩上,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第一夜尚且傲得過去,可第二夜第三夜,怕是不好熬的。


    密室中安靜的落針可聞,蘇輕默漸漸睡去,那絕美的麵容上仍是淡如止水,不見絲毫情緒。


    第二日一早。


    宮中,延月宮。


    自北祈的國書送來以後,寧可瑤可謂是如釋重負,她終於不必再提心吊膽,擔心自己會被送去和親了。


    而這幾日,她心情雖好,卻是十分惦記寧禮琛。


    她幾次想去看望寧禮琛,卻又害怕看見寧禮琛,她未被選中前去和親,到底是心有愧疚,有些不敢麵對皇兄。


    思慮再三,寧可瑤用過早膳後,還是去了東宮。


    此時,寧禮琛正在房間內,他站在桌案前,正執筆不知寫著什麽。


    寧可瑤走進房間,寧禮琛隻抬眸看了一眼,手上動作未停,寧禮琛仍看著桌案上的卷軸,冷聲道:“你來做什麽”。


    那聲音冰冷,毫無溫度,似乎寧可瑤與他並無半分關係一般。


    寧可瑤聽後腳下一頓,便知寧禮琛仍在生她的氣,心下更是愧疚萬分,她長舒一口氣,這才走了過去。


    “皇兄”,寧可瑤靠近寧禮琛,盡量討好道:“皇兄在寫什麽呢?”


    低頭一看,寧可瑤喃喃念道:“好自為之、好自為之…”


    這整整一卷軸,竟是寫滿了數不清的‘好自為之’四字。


    寧可瑤疑惑道:“皇兄,這四個字有什麽意思麽?”


    寧可瑤並不知道,這四個字,正是那日燕寧帝將寧禮琛留下,對他所說的話!


    而此時,寧禮琛聽到寧可瑤的話,卻是緩緩放下筆,他抬眸看向寧可瑤,眸中盡是冷意。


    “皇兄…”


    寧可瑤嚇了一跳,她隻感覺皇兄看著她的眸中,沒有怒火,沒有責怪,卻也…


    沒有絲毫的感情!


    這樣的寧禮琛,讓她有些害怕。


    她倒是寧願皇兄罵她一番,與她大吵一架。


    “皇兄…”寧可瑤小心道:“你還在生瑤兒的氣麽…”


    寧禮琛卻是緩緩起身,一眨不眨的盯著寧可瑤,眸中毫無溫度,他語速極慢,冷聲道:“問的好,你倒是給本殿下說說,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父皇那日說,讓他這個太子…


    好自為之!


    哈哈哈,好自為之啊!


    父皇這是在警告自己!父皇分明…


    是動了換儲的心思啊!


    而此時,寧可瑤當真是被他嚇著了,後退一步小心道:“皇兄,你…你怎麽了…”


    “怎麽了?嗬嗬嗬嗬…”


    寧禮琛低笑出聲,許久,他看著寧可瑤說道:“不用去北祈和親,也不用嫁給徐勇了,本殿是不是該為你高興啊?”


    父皇已經動了換儲的念頭,這個時候若是在將寧可瑤交給徐勇,父皇定會懷疑自己,到時他的處境將會更慘!


    而寧可瑤聽後更是滿心愧疚,她急忙拉起寧禮琛的手臂道:“皇兄,瑤兒知道自己有錯,別的瑤兒都能依皇兄,可唯有這終身大事…”


    寧可瑤內疚道:“皇兄,現在已無和親,且寧依嵐已死,再也無法為寧毓鋪路,皇兄還是太子,一切又迴到了之前的模樣,有什麽不好麽?”


    “好?”寧禮琛卻是突然怒喊道:“父皇將寧依嵐的死怪在了本殿頭上,你告訴本殿,哪裏好,怎麽好!”


    寧可瑤卻是瞪大了眸子,驚訝道:“不是皇兄?”


    “連你也認為是本殿所為!”寧禮琛眯著眸子怒道。


    寧可瑤不可思議道:“那…那是誰?”


    寧禮琛麵色卻更是陰沉。


    是誰?


    他也想知道啊!


    他若知道是誰,又如何會平白受了這等冤枉!


    寧可瑤卻是滿麵的震驚和後怕:“所以…若是我被選去和親,那麽現在死的,便有可能是我了?”


    既然不是皇兄所為,那便是另有其人要殺寧依嵐,亦或者是…


    是有人要殺和親公主!


    可會是…


    寧湛所為!?


    寧禮琛卻是厲聲道:“那是寧依嵐太蠢!”


    他冷聲道:“你與寧依嵐不同,你自小習武,怎會毫無察覺被人下了毒呢!”


    寧可瑤猛然抬眸,不可置信的看向寧禮琛,駭然道:“若是貼身宮女下毒,皇兄以為瑤兒能察覺得到?”


    “既然是貼身宮女,自然不會下毒!”寧禮琛怒道,那看著寧可瑤的眸中滿是冰冷。


    “可彩衣還不是做了!”寧可瑤也大喊出聲。


    寧依嵐死的不清不楚,連一點線索也無,兇手在暗,若和親之人是她,誰又能保證她的安危?!


    可皇兄…


    分明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啊!


    “彩衣是彩衣!”寧禮琛怒道:“寧依嵐蠢笨如豬才選了這麽個陪嫁宮女,若是你前去北祈,本殿自會安排好一切!”


    “難道寧毓沒有安排麽!”


    寧禮琛話音剛落,寧可瑤便喊道:“寧毓不也派了暗衛隨行,那韓銳也是武功高強,寧依嵐還不是出事了!皇兄遠在千裏之外,又如何能保證我的安全呢!”


    “本殿自會派醫女隨行!”寧禮琛厲聲道:“而你呢!你從頭到尾都沒想過前去和親,從不曾為本殿考慮半分,現在又何必杞人憂天,在這擔心自己的性命!”


    寧禮琛神色冰冷嘲諷,分明還是在怪罪寧可瑤沒有前去和親!


    “萬一出事了呢!”寧可瑤委屈的喊道:“萬一我死了呢!”


    寧可瑤心涼了大半。


    是!她沒有為皇兄考慮,她不想去北祈,可她更沒有想到,皇兄在明知有性命之憂的情況下,竟還在一心責怪自己沒有前去和親!


    若她真的出事了呢!若她真的被害死了呢!


    皇兄也不會後悔送自己去北祈麽!


    卻聽見寧禮琛怒聲道:“你若真死了,父皇現在怪罪的人便是寧毓了!”


    霎時,寧可瑤渾身一震!


    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寧禮琛,簡直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皇兄所說的話。


    她難以置信的後退數步,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兩行清淚決堤般流了下來,滿目的失望與悲意。


    是啊…


    她死了,父皇就會懷疑是寧毓做的,那麽眼下,父皇怪罪的人,責罰的人,便是寧毓!


    所以她嫁去北祈也好,死在路上也罷,都可以穩固皇兄的儲君之位!


    嗬…嗬嗬…


    哈哈哈哈!


    她可真是死得其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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