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默還未反應過來,便聽見這人在她耳邊沉聲道:“還是說,你當我像寧禮琛那般愚蠢?”


    就蘇輕默這撒藥的速度,便是再來一百次,他也不可能中毒!


    說完,這人突然放開蘇輕默,便負手向屏風外走去了。


    蘇輕默留在屏風之後,隻感覺腰間的寒涼還未褪去,她怔在原地,五年來,竟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這感覺分明不在計劃之內,不受控製!


    許久,她輕輕舒一口氣,終於抬腳走了出去。


    隻見這人屈膝而坐,修長的手指正擺弄著青玉茶杯,那色澤清潤,堪比天價的青玉茶杯,在這人手上竟略顯失色。


    蘇輕默抬眸,隻覺夜遷沉那如同精心雕琢過的側臉,竟是比自己還賞心悅目,尤其那一身氣勢...


    更勝天子!


    抬腳向房門走去,蘇輕默在門口頓住道:“葉公子富可敵國,小女實在不知贈何謝禮,日後公子若有何需要,小女定當傾盡全力!”


    夜遷沉仍垂眸看著那青玉茶杯,薄唇微啟道:“不知蘇大小姐這日後,指的是多久!”


    蘇輕默一字一句道:“此生!”


    說完,便離開了房間。


    屋內,夜遷沉手指輕輕敲打著青玉茶杯,許久,他沉聲道:“好個此生!”


    他並非真的要蘇輕默感謝,可那叩玉如泉的聲音,那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此生’,卻到底在他心裏,輕起漣漪。


    入夜。


    杜府。


    皎月近滿,若隱若現。


    不同於白日的熙攘,子時的京城夜深人靜,而此時,杜府門前突然傳來叩門的聲音,格外惹耳。


    杜府值夜的家丁嚇了一跳,迷迷糊糊嘟囔道:“哪個不要命的,大半夜敲侍郎府的大門,嚇死小爺了!”


    不情不願的打開門,沒好氣道:“誰啊!知道現在什麽時辰麽?知道這是哪麽!”


    誰知門外那人,一襲夜行黑衣,滿身殺氣,冷聲道:“告訴杜勝,清風饜的人前來道謝!”


    那家丁一個激靈,隻覺這人寒氣逼人,下一刻就要拍死自己似的。


    他哪裏還顧得上深夜不深夜的,轉身就向杜勝的院子跑去了。


    此時,杜勝剛與年輕貌美的姨娘悱惻過後,準備睡下,就被這慌慌張張的家丁吵了起來。


    杜勝聽後也是蹙眉,暗道清風饜的人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道謝?


    杜勝隨便披上外袍便去了前院,而這一看,險些沒樂開了花!


    隻見那黑衣人站在前院,身旁放著個大箱子,那箱蓋打開著,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之下,清晰可進,裏麵竟是…


    金條!


    這麽大的箱子,裝滿了金條!


    縱使杜府富得流油,可杜勝也從未見過這麽多的金條啊!


    “這...這...”杜勝來的匆忙,兩隻手本來在係著外衫的衣帶,眼下卻是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哎喲喂!”


    許久,杜勝終於是迴過神來,他拿起一根金條,愛不釋手道:“日後都是一家人,怎勞葉公子如此破費呢!”


    “林掌櫃已經迴來,我家主子說了,杜府功不可沒!”那黑衣人雖是這般說辭,可那語氣冰冷,哪裏有一絲感謝的樣子。


    可杜勝看著金子,隻感覺頭暈目眩,哪裏還管他什麽語氣了。


    他嗬嗬笑道:“無妨無妨,都是一家人,應該的麽,那就...”


    杜勝笑的合不攏嘴,看著那黑衣人道:“那就多謝葉公子了!”


    那黑衣人聽後招唿都不打,就轉身離開了杜府。


    杜勝倒是見怪不怪了,這清風饜的人各個武功高強,且...


    他瞧著那金條,暗道葉公子財大氣粗,人家自然是傲氣了點,可以理解嘛!


    待過幾日獰兒成親…


    清風饜這聘禮,想來更是要金銀財寶,堆積成山了!


    哈哈哈哈!


    想來,蕭慕堯也是因為葉公子的錢財,才與之交好的!


    杜勝滿眼得意,也不迴房睡覺了,直接係了衣帶去了杜詢那裏。


    第二日。


    丞相府。


    朝陽傾灑,一縷金色照在蘇輕默的側臉上,那白皙的肌膚細潤如脂,粉光若膩,如白璧無瑕,美如冠玉。


    此時,她右手執筆,輕點墨硯,正不知在紙箋上寫著什麽,卻極為認真。


    片刻,將那紙箋折好交給槿夏,蘇輕默說道:“小心一些”。


    槿夏笑道:“燕荊館我已去過多次,放心吧小姐”。


    蘇輕默點點頭,這一封,便是她交給江賢的最後一封信了。


    槿夏剛要離開,卻是身子一頓,低聲道:“有人來了!”


    說完,槿夏快步走出房間,眨眼間,就見一名紫衣男子縱身而進,站穩後,便與槿夏兩眼相視了。


    又是這丫鬟!


    寧湛感覺自己每日來碧空院,都會被這丫鬟撞個正著,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怎的。


    而槿夏見到來人也是滿臉不悅,暗道這位六皇子三天五日的就往這跑,每次都要弄的她如臨大敵,當真是讓人煩得很!


    “還未恭喜六殿下入宮早朝”,蘇輕默緩緩走來,淡聲道。


    寧湛卻是一怔。


    隻見蘇輕默發髻微鬆垂於腰際,似乎剛剛起身,帶著些許倦懶,那白皙的肌膚在陽光下泛著淡淡光澤,如仙子落塵,讓人忍不住想要擁在懷中。


    寧湛就這般失了神。


    槿夏見此沒好氣的走過去,態度僵硬的給寧湛到了一杯茶。


    寧湛這才迴神,不好意思的抿了一口茶笑道:“本殿今日是來道謝的,就是不知蘇大小姐喜歡什麽?”


    寧湛笑盈盈的看著蘇輕默,眸中倒是一片真誠。


    他的確是來問蘇輕默喜歡什麽的。


    送了幾次禮物,他都發現蘇輕默不是太感興趣的樣子,所以才來一問的。


    蘇輕默卻是說道:“六殿下言重了,小女不過是與六殿下閑聊的幾句,怎敢邀功!”


    寧湛卻笑道:“那不若本殿換個說法,並非是道謝,而是..”


    寧湛身子微微前傾,竟極為認真道:“本殿心悅蘇大小姐,所以想知道蘇大小姐的喜好,可否?”


    蘇輕默抬眸,隻見寧湛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期喜,霎時有些驚愕。


    自小到大,麵對這般,她當真是第一次。


    許久,蘇輕默別過頭去,啟唇道:“小女確有一事”。


    見蘇輕默並未迴應,寧湛眸中閃過一絲失落,可他卻是不急,他十分確定自己對蘇輕默的愛意,一不成便二,二不成便三,他有耐心,也有信心。


    笑道:“蘇大小姐於本殿,不必如此客氣”。


    誰知,蘇輕默卻是說道:“不知六殿下,可否留李熏一命?”


    寧湛聽後滿麵詫異,不解道:“這是為何?”


    蘇輕默淡聲道:“那李熏本是災民,被六殿下利破解此局,他自己根本不知,此事已成定局,絕無更改的可能了”。


    李熏根本沒做錯什麽,他為了保命,逼不得已而造反,又錯以為自己殺了張海,這一切的人心險惡他根本不知,何罪之有呢。


    她不殺伯仁,更不願伯仁因她而死。


    寧湛並不明白蘇輕默的用意,可這點小事,他自然不會惹得蘇輕默不悅,便笑道:“蘇大小姐放心,本殿定不會傷害李熏的”。


    蘇輕默微微頷首,說道:“多謝”。


    “蘇大小姐於本殿,不必這般!”


    寧湛緩緩靠近,頗為認真道:“蘇大小姐迴京至今,似乎已無意於寧禮琛,不知...”


    寧湛看著蘇輕默,小心道:“六皇子府,可能入默兒的眼?”


    蘇輕默先是一怔,半晌,她微微後退道:“小女剛剛迴府”。


    言下之意,離府五年,自然不想剛剛迴來便嫁出去。


    寧湛眸中閃過失落,隻好苦笑一下,背過身子道:“那是自然,那便...蘇大小姐何時住夠了蘇府,六皇子府中的桃花...”


    寧湛轉過身來,含笑道:“比蘇府開的更勝!”


    蘇輕默微微頷首:“多謝六殿下!”


    寧湛一笑,倒也並不氣餒,沒話找話的與蘇輕默聊著,竟是足足在碧空院呆了一個時辰。


    若非一旁的槿夏‘關心‘的問蘇輕默午膳要吃什麽,寧湛怕是還不準備離開。


    “這六皇子臉皮太厚,賴在別人家院子裏就不離開!”槿夏撇嘴氣道。


    蘇輕默並未作聲,那神色淡然,不見喜怒。


    槿夏見此問道:“小姐,你說這寧湛,是為了寧國公府?為了你的謀略?還是當真心悅於你?”


    賑災糧食一事,若無她家小姐‘指點’,寧湛根本不可能反將寧禮琛一軍,寧湛便是在傻,應該也看出她家小姐與眾不同了吧。


    蘇輕默緩緩起身,淡聲道:“二者皆有吧”。


    她並不懷疑寧湛對她的喜歡,可若她是京兆尹之女呢?寧湛可還會對她這般用心?


    她無從知曉。


    隻是...


    生辰宴那日,寧湛那般毫無猶豫的相信,的確讓她十分感動,每每想起,蘇輕默也覺心頭微暖,不過日後...


    待寧湛得知她所做之事,便就不會再傾心於她了!


    蘇輕默向屋內走去,說道:“將東西送去燕荊館吧”。


    手臂有些癢,蘇輕默將衣袖掀起,竟發現手臂上赫然出現了幾個紅疹。


    霎時,臉色一變。


    槿夏也走上前來,疑惑道:“小姐,這...”


    這是什麽。


    蘇輕默卻是臉色一白,猛然後退一步,避如蛇蠍道:“離我遠些!”


    “小姐?!”槿夏錯愕看著蘇輕默。


    “我中毒了”,蘇輕默麵上是少見的厲色。


    “中毒?”槿夏不可置信道。


    蘇輕默的醫術有多好毒術就有多好,槿夏相信,這世間沒有一人,能給她家小姐下毒。


    可眼下,小姐卻是…中毒了?!


    這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槿夏驚慌道:“什麽毒?嚴重麽?”


    蘇輕默卻是低聲道:“並非算是毒,而是病!”


    “病?”槿夏驚聲道:“什麽病?”


    到底什麽意思?


    在槿夏擔憂的目光中,蘇輕默卻緩緩說道:“花,柳,病!”


    “什麽?”槿夏不可置信的叫喊出聲,那臉色與蘇輕默一樣,皆是一白。


    “小姐,你...是不是弄錯了?”槿夏顫抖道。


    她雖醫術不如何,卻也知花柳病無藥可治!


    可她家小姐怎麽會染了花柳病呢?


    這...這根本就不可能啊!


    蘇輕默卻是低聲道:“是那碗血燕”。


    “血燕?”槿夏驚訝道。


    十日之前,相府的早膳...


    正是血燕!


    槿夏想起來了,正是清風饜出事那日,還提前迴來,正見蘇輕默麵前放著血燕!


    “小姐,你的意思是...”


    蘇輕默緩緩道:“那碗血燕,摻了花柳病病人的血”。


    第二日。


    這一日,春闈!


    十年心血涉風塵,金榜題名字高懸。


    莘莘學子湧向城南,開始這長達九日的科舉會試,有老有少,勤窗前讀,隻為今日。


    天色剛蒙蒙見亮,初陽未照,旭日未升,清晨的燕寧透著絲絲涼意,便是那葉下滴落的珠露,也是寒涼冰手。


    而此時,京城之中,一陣擊鼓的聲響便劃破天際,一聲一聲,震耳欲聾。


    正是京兆尹府門前的大鼓,被人敲響了。


    京兆尹府門前,擊鼓,必為鳴冤!


    府衙的人連眼睛都沒睜開,打開門不悅道:“誰啊!誰一大早在這擊鼓,若是個搗亂的,看老子不把你抓起來!”


    那官差開門而出,隻見這敲鼓的女子不到四十的年紀,卻是妍姿俏麗,容貌不俗。


    而此時,她一身喪服,兩眼通紅,滿臉的淚痕還未幹涸,倒真是莫大的冤情一般。


    一個時辰後,皇宮。


    今日一早,周衛便從徐州傳來消息,起義軍已全部勸降解散,而後隻要由當地府衙協助,為災民們重建家園便可。


    燕寧帝龍顏大悅,這日早朝難得的風平浪靜,可萬萬沒想到...


    偏偏邱承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事啟奏”。


    眾人見此也不免頭疼,這些日子,但凡是邱承啟奏的,就沒一件是好事!


    “今日一早,京兆尹府門前有一名婦人擊鼓鳴冤,這名婦人...”邱承硬著頭皮道:“正是李大人的夫人!”


    眾人聽後紛紛蹙眉。


    李鉛的夫人?


    寧禮琛聽後也是看向了邱承。


    這三日以來,他派出了過半的暗衛去查清風饜,而這一查...


    可謂震驚不已!


    並非是查到了什麽,而是根本就什麽也查不到!


    別說清風饜那東家姓甚名誰了,若非親眼見過那人,他眼下甚至連清風饜的東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這怎麽可能?!


    他堂堂太子,竟查不到一個下賤商人的身份?!


    這怎麽可能!


    李鉛身上的太子暗衛令牌,定是清風饜所為,可他查不到證據,父皇又怎會相信他?


    寧禮琛眯著眸子看向了邱承。


    李鉛的夫人去擊鼓鳴冤?莫非...


    他知道是誰殺了李鉛?!


    而眾人也是這般想的,李鉛被害,李夫人擊鼓鳴冤,自然是要狀告兇手啊。


    可誰知,邱承接下來的話,卻讓寧禮琛晴天霹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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