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下意識朝四周看了一眼,白元義他們早跑了,元璟送爸媽去樓上套房還沒迴來,包間裏竟然隻有她和金城兩個人。


    對方站在衛生間廊道的陰影裏,鑲嵌在對麵描金瓷磚上的鏡子照出他的麵容,許是光線的緣故顯得有些陰鬱。


    古話說“兄弟妻不可欺”,沈繡婉知道一個女子先後嫁給兄弟兩人是情場上的禁忌,隻是她想著金城並沒有愛過她,甚至連一絲喜歡也沒有過,所以她猜測他應當不至於介意她和元璟在一起。


    可他這架勢,又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不由緊張地扶住牆壁:“金城?”


    傅金城看著她。


    她的動作帶著明顯的戒備和害怕,仿佛生怕他傷害她似的。


    他平複了一番心情,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咄咄逼人:“你和他什麽是時候在一起的?”


    沈繡婉實誠道:“就在你剛調來上海當督軍的那陣子。”


    “他追的你?”


    “嗯。”沈繡婉想起元璟拿出來的那一百零三張船票,白淨清麗的小臉上多出了幾分溫柔,“他對我很好,他……他有把我放在心上。”


    傅金城沉默。


    白元璟對沈繡婉很好……


    他當然知道當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的時候,會對她有多好。


    他也曾對周詞白很好。


    他隻是沒有對沈繡婉好過。


    可這幾天他真的有仔細考慮過,如果他和沈繡婉重新在一起,那他也會對她好,就像當年對周詞白那樣對她好。


    他隻是……


    他隻是還沒來得及實行他的計劃……


    沈繡婉鼓起勇氣,抬起眼睫凝視他:“金城,咱們的事情,今後就不要再提起了,好不好?畢竟對你而言,那段長輩包辦的婚姻大約是你一生的恥辱吧?而我對來說,我也即將要開始新的婚姻,過去的一切對我來說並不美好,我同樣不想再提起。”


    她的聲音裏帶著懇求。


    仿佛他們的七年婚姻,當真隻是一場醜陋痛苦的過往。


    傅金城眼底晦暗深沉,像是一片漆黑的深淵。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


    他想說他們的婚姻其實並不是那麽醜陋不堪。


    他們的婚姻……


    明明也有過美好的片段。


    比如……


    比如他們同床共枕的那些夜晚,比如他親手替她戴上項鏈的刹那,比如他們在陽城接待所裏談論國家的未來,比如他們一起在金雞湖泛舟的那個黃昏……


    明明……


    明明他們的婚姻也不是那麽糟糕啊……


    傅金城的心底一片冰涼,像是落起了細密的冷雨。


    他注視沈繡婉,心髒像是掀起驚濤駭浪的深海,他想抓住什麽,卻被迫囚困於茫茫大海之中,即便用盡全力也抓不到想要的東西。


    綿綿密密的痛楚,從四肢百骸悄然彌漫。


    這一刻,他想如果他早點調到南方,是不是就能先白元璟一步和沈繡婉在一起?


    “金城?”


    沈繡婉見他久久不語,不由輕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傅金城迴過神,克製住洶湧澎湃的感情,故作大度:“我並不留戀過去,自然不會再提。”


    他的語氣那樣生硬沉冷。


    沈繡婉暗道,金城果然一如既往地討厭她。


    好在她如今並不愛他,她可以接納他的任何情緒。


    她想著,禮貌地微一頷首,與他擦肩而過。


    傅金城忽然在她身後道:“你覺得,元璟是怎樣的人?”


    沈繡婉目視前方,脊梁挺直:“我不會在背後討論他的為人。”


    “他沒有你看起來那麽溫良,難道你就沒發現,白家的人都很畏懼他嗎?他其實並不是白家的長子,在他之上曾有個雙胞兄長,你猜他那位兄長是怎麽死的?”


    沈繡婉迴眸,杏眼裏透著一絲慍怒:“他是我在乎的人,我不願意從別人口中了解他的為人。金城,我隻相信我親眼看見的——何況你們是發小,你這樣背刺他,算什麽呢?”


    她寒著臉說完,拎著手包匆匆離開。


    偌大的包間裏隻剩下傅金城一人。


    他踱到茶幾旁,忽然將一整套茶壺茶杯全部撫落在地。


    他抬起猩紅的眼睛。


    他背刺白元璟?!


    可是白元璟背著他和他前妻在一起,這又算什麽?!


    是夜。


    傅金城迴到小公館已經有些晚了,正吃晚飯,不經意抬頭時卻看見對麵洋樓的客廳裏,沈繡婉正和白元璟坐在沙發上說話。


    落地玻璃窗折射出溫暖的燈光。


    他們穿著毛衣,沈繡婉就那麽窩在白元璟的懷裏,不時笑著抬頭看向他的眼睛,即便隔著花園和路,傅金城也能感覺到她笑容裏的溫柔。


    他們在說什麽,叫她笑得那樣開心?


    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似乎從沒有這麽笑過。


    他們是在商量婚期嗎?


    還是在談論未來?


    對了,他們都還沒有結婚,怎麽就住到了一起?!


    各種各樣的猜測和想法浮現在傅金城的腦子裏,滿桌菜肴突然之間變得味同嚼蠟,他一口悶掉杯中紅酒,煩躁的重重擱下水晶高腳酒杯。


    他不耐煩地扯鬆領帶,黑著臉起身朝後廳走去:“李叔、李叔!”


    李叔原是傅公館的管事,家中三代人都是在燕京侍奉傅家的,傅太太不放心傅金城一個人待在南方,特意把他撥過來照顧傅金城起居的。


    李叔正端著碗吃飯呢,聞言連忙站起身:“三爺?”


    傅金城沉聲:“明天把飯廳窗戶改個方向。”


    “啊?”李叔納悶兒地撓撓頭,“這片兒的洋房都是請一流建築大師設計的,我瞧著那窗戶對著花園挺好的,怎麽突然就不合您的品味了?”


    傅金城沒理睬他,轉身上樓去了。


    此刻,對麵洋樓。


    沈繡婉遲疑地問道:“元璟,你不要騙我,伯父伯母真的接納我了嗎?”


    “這種事情,我騙你做什麽?婉婉,你總是不自信,總是不肯相信你是個很好的人。拋去出身、人品和相貌,你的刺繡也很厲害,行針走線比我的手術刀還要精細入微。婉婉,你值得喜歡的地方太多了。”


    “刺繡……”沈繡婉苦笑著揉了揉臉頰,“也就隻有你肯欣賞。”


    “你想不想帶著你的繡品,去參加萬國博覽會?”


    “萬國博覽會?”


    “我也是才得到消息,說是明年會在舊金山舉行。萬國博覽會是世界性的博覽會,屆時全球各國都會送來各式各樣的展品,吸引上千萬人前去觀賞。”白元璟耐心地解釋給她聽,“1915年的萬國博覽會,名繡大師沈壽憑借《耶穌像》這幅繡品,一舉奪得一等大獎。婉婉,這樣的盛會,難道你不想參加嗎?你的繡藝那樣好,你應該站在更高的地方,讓更多的人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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