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煙安靜地燃燒。


    道路上傳來汽車的鳴笛聲,賣豆汁麵茶糖油餅的小販們擁擠在醫院外麵,費勁地吆喝叫賣。


    傅金城抖落煙灰,認真地看向周詞白的眼睛:“你希望她來嗎?”


    這話裏藏著另一個問題——


    你想把我推給沈繡婉嗎?


    男人的金絲眼鏡泛著冰冷的金屬光澤,他站在那裏,英俊高大風度翩翩,卻以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態度,把選擇權交到了周詞白的手裏。


    周詞白緘默不語。


    這些天,金城一有空就來醫院看她。


    他們聊天,天南海北地聊,從小時候一起做過的糗事聊到現在各自發展的事業,從藝術時尚聊到國際政治局勢,除了彼此的婚姻,他們什麽都聊。


    她是金城的知己,金城也是她的知己。


    漫漫寒夜,病房裏燃著暖氣。


    她穿著薄薄的白色羊絨衫,抱著被子靠坐在病床上,金城就坐在床沿邊看她,床頭櫃上擺著他每天送來的一束鮮花,有時候是白玫瑰,有時候是紅玫瑰。


    他身後,窗外的燕京城飄落絨雪,隱約可見夜市的霓虹燈火。


    他們說笑打鬧。


    像小時候那樣。


    她把枕頭砸到他的臉上,他佯裝生氣,陰差陽錯地把她壓在身下,咫尺之間對視,彼此的唿吸都有些重,她能察覺到他的視線逐漸移到她的唇上。


    可道德束縛著她的行為。


    令她不敢和他再進一步,隻能笑著推開他,假裝無事地整理衣衫。


    可是道德感沒辦法束縛她的心。


    她很清楚,她根本就忘不掉金城。


    她貪戀別人丈夫給予的溫柔,她像是一個小偷,以受傷為借口躲進這座醫院,卑鄙無恥地偷走了本該屬於沈繡婉的愛。


    劇烈的矛盾感拉扯著周詞白,她的心像是在冰火兩重天中煎熬。


    她暗暗抓緊被子,臉色始終保持平靜,溫和道:“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我的朋友和合作夥伴,於情於理,你都應該邀請她的。”


    傅金城扯了扯薄唇。


    顯然這樣的迴答並不能讓他滿意。


    他將半截香煙撳滅在煙灰缸裏,拿起掛在衣架上的大衣:“我走了,晚上再來看你。想吃什麽跟陪護說,不過在傷口養好之前,別碰大魚大肉和麻辣重口的食物。”


    周詞白挑眉:“我不是小孩子。”


    傅金城的目光在她的唇上停留片刻,才離開病房。


    他走後,周詞白臉上的笑容悄然褪去。


    她望向花瓶裏的那束白玫瑰。


    “這束花很漂亮。”白元璟從外麵進來,“金城送你的嗎?”


    周詞白略一頷首,隨即道:“元璟,現在就給我辦出院手續吧。”


    “這麽急?”


    “我打算迴巴黎,越快越好。”


    “燕京這兩天沒有班機去歐洲,申城那邊倒是有。”


    “那就先去申城。”周詞白下床收拾行李,“麻煩你轉告金城……”


    她收拾東西的動作頓了頓,又道:“罷了,你什麽也別告訴他。迴頭他來醫院,問起我去了哪裏,你就說我迴白家了。”


    她一刻也不能再在燕京繼續待下去。


    男女關係是最危險的遊戲。


    她怕她看見金城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她怕她會成為破壞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比起第三者,她情願當感情裏的逃兵。


    白元璟站在樓上的院長辦公室裏,目送周詞白匆匆離開醫院。


    他撚著那串金絲檀木佛珠,轉身撥打起電話。


    接通後,他溫和道:“是方副官嗎?麻煩你轉告金城,周小姐已經出院了,似乎正打算從機場前往申城。”


    ……


    傅公館。


    在飯廳吃早飯的時候,沈繡婉清楚地察覺到薛琴貞看她的眼神裏帶著不屑和怨恨。


    她權當沒看見,低頭喂霜霜吃飯。


    薛琴貞撕開麵包,翻了個白眼,扭頭對傅錫詞低笑道:“還以為有多恩愛呢,連夜跑迴來給她撐腰……結果呢?還不是一大早就跑醫院看周詞白去了?簡直就是個笑話!”


    傅錫詞喝了一口咖啡,接腔道:“老三是為了霜霜迴來的,又不是為了她。”


    “也對。”薛琴貞渾身舒暢,“聽說鄉下的女人又老實又能吃苦,難怪老三都明著和周小姐在一起了,她也不敢對老三說半句狠話,還巴巴兒地賴在咱們家,賤的嘞!誒,這事兒要是放在我身上,我可咽不下這份委屈。”


    傅錫詞捏了一把她的臉:“你是薛家的小姐,誰敢給你委屈受?”


    “討厭!”


    薛琴貞嬌嗔著拍開他的手。


    沈繡婉仍然像是沒聽見他們的對話,拿手帕給霜霜擦了擦嘴角。


    她垂著眼睫,瞳眸裏掠過一絲嘲諷。


    二哥包養戲子的事情才過去多久,當時二嫂跟他吵得那樣厲害,連離婚都說出來了,現在她竟然全忘了!


    看二哥那副吊兒郎當的德行,隻怕現在私底下也並不老實。


    傅家的兄弟都是半斤八兩,她不知道薛琴貞有什麽可得意的。


    她溫柔地問霜霜:“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咱們去看雲珠姑姑。”


    霜霜還沒迴答,樓上陡然爆發出砸東西的聲音。


    薛琴貞立刻豎起耳朵:“好像是從大嫂他們房裏傳出來的,走,咱們快上去瞧瞧!”


    眾人匆匆來到樓上,隻見傅銀紅和岑卿如的房間一片狼藉,西洋玻璃台燈、描花瓷器被砸得稀碎,就連掛在牆上的結婚照也被丟在了地上,破碎的鏡麵把結婚照片分割成無數片段,原本恩愛的畫麵變的格外扭曲怪異。


    傅銀紅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紅著眼睛站在地板上,看起來頗有幾分狼狽。


    他抬手指著岑卿如,粗著嗓子吼道:“我這些年,就是對你太客氣的緣故!”


    岑卿如坐在沙發上。


    她依舊挽著一絲不苟的盤發,胸前佩戴著那枚昂貴的翡翠佛頭,真絲刺繡旗袍勾勒出女人飽滿窈窕的身段,茶幾上的瓷器都砸碎了,唯獨她手裏的咖啡杯尚還完好,她側著臉,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她瞥向傅銀紅,冷笑:“要不是上迴股票虧損,我手頭急缺現金,我也不會發現你把我保險箱裏的首飾都拿去變賣了!怎麽,你有膽子拿我的首飾去外麵養小情人,沒膽子跟我認錯?在這裏衝著我大吼小叫,傅銀紅,我給你臉了?”


    沈繡婉聽著倆夫妻吵架,不覺心中困惑。


    上迴股票虧損的錢,不是都拿迴來了嗎?


    怎麽大嫂又說急缺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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