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繡婉獨自來到畫展。


    她穿過大廳,這裏掛著的油畫她不大能看明白,起初隻潦草地看個熱鬧,後來遇見兩位懂畫的年輕小姐,便悄悄跟在她們後麵,在那位姐姐給妹妹講解的時候,稍微聽上幾句。


    “三夫人。”


    她正欲上樓,身後忽然傳來溫潤的聲音。


    沈繡婉迴眸:“白院長?”


    白元璟有些詫異:“你沒跟金城一起過來?”


    “我……”沈繡婉頓了頓,禮貌地笑道,“他今天有事。”


    白元璟隨她一起登上台階:“從未見三夫人穿過洋裝。”


    沈繡婉緊了緊手提包。


    她本意是穿給金城看的,沒想到卻是白元璟注意到了她的改變。


    她耳根子紅了一些,仿佛羞於被人看見著裝和發型的改變。


    她垂著頭,聲音軟軟的:“我也是頭一迴穿洋裝、燙頭發,隻怕有些不倫不類,白院長就不要笑話我了。”


    “怎會?三夫人今天很漂亮。”白元璟語氣裏帶著鼓勵,“多嚐試一些新鮮事物是好事,三夫人不必拘泥。我母親那麽大的年紀,如今不也依舊喜愛燙頭發、穿高跟鞋?女子愛美乃是天性,打扮自己從來就不是一種過錯。”


    沈繡婉聽他這麽說,心底突然踏實了很多。


    她注意到白元璟的袍裾,他也是留洋歸來的新派人物,可她認識他三年,他似乎總愛穿這種中式盤扣綢袍,除非特殊場合,否則他鮮少穿西裝打領帶。


    注意到她探究的目光,白元璟推了推玳瑁邊的眼鏡,微笑:“我著裝的第一要務,是以舒適為主。我穿慣了袍子,叫我換上西裝,反而不自在。”


    “白院長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也穿中式袍子嗎?”


    “自然。”


    沈繡婉不覺對他生出一些欽佩,洋人們稱唿國人為“東亞病夫”,她知道留學生在國外的生活其實並沒有多麽光鮮亮麗。


    甚至還會有人刻意隱瞞自己的國籍。


    可白元璟,卻敢大大方方穿著綢袍走在洋人的街道上。


    沈繡婉想象著少年白元璟一身綢袍脊梁挺直器宇軒昂,絲毫不理會旁人異樣目光的模樣,不禁心頭一熱。


    白元璟渾然沒察覺到沈繡婉的情緒。


    他又推了推眼鏡,眼瞳裏流露出一抹堅定的野心。


    他初到國外的時候,不是沒有受到過那群洋人的排擠。


    那些人因為他的國籍而瞧不起他。


    可他偏要穿著國人的長袍馬褂,包攬學校裏所有的獎項,在所有競賽裏以斷層的分數甩開第二名,用成績告訴所有洋人,中國的學生仍然沒有放棄,即使基礎文化落後,中國人也仍然可以迎頭趕上。


    他就是要贏了他們!


    不僅是在學術上!


    白元璟踏上樓梯,見沈繡婉穿著高跟鞋不太方便,於是主動朝她伸出手。


    沈繡婉下意識去搭他的手。


    肌膚相觸的刹那,沈繡婉突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


    這樣的場景若是叫熟人看見,還不知道要怎麽編排她和白元璟,也會叫金城對她心生誤會。


    她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正要抽迴自己的手,卻發現白元璟握得很緊,他牽著她踏上旋轉樓梯,來到樓上才鬆開她。


    沈繡婉臉頰燥熱:“我——”


    還未開口,餘光忽然注意到並肩站在二樓陽台的那兩個人。


    雖然隻是背影,可她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是金城和周詞白。


    陽台朝南。


    燕京北郊的風景盡收眼底,極目遠眺,遠處山川染成了霜色,近處的梧桐和楓葉漸次凋零。


    ——這十年,你過得好不好?


    傅金城仍舊在等待周詞白的迴答。


    周詞白握著一杯咖啡,雙肘搭在陽台邊緣,白山茶花窄簷呢帽下的那雙眼睛水光瀲灩明豔動人,秋風吹拂著她的白絲巾,落在傅金城的眼裏,仿佛一隻隨時會被吹走的白蝴蝶。


    周詞白平靜地注視遠處,微笑:“重要嗎?”


    傅金城不假思索:“重要。”


    周詞白陷入沉默。


    這十年,她過得好不好?


    當年她選擇背叛和金城的感情,她為了她的事業留在了巴黎。


    期間也不是沒有想過聯係金城,可是她在他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拋棄了他,她根本就沒臉迴頭找他。


    後來得知金城在國內結婚,她便也答應了一位富商的求婚。


    婚後的夫妻生活並不浪漫,她的事業卻水漲船高,在丈夫的資金支持下,她甚至成立了自己的品牌,她一步步走到時尚前沿,連她本人都被時尚報刊采訪過幾次。


    可是沒過兩年,她就發現她那位富商丈夫竟然有家暴傾向。


    家暴,出軌,賭博……


    他一樣都沒落下!


    而她並不是貪戀家庭的女性,她果斷選擇離婚。


    可是離婚過程並不順利。


    她身在異國他鄉,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搜集證據分割財產訴訟法庭,又拖了整整兩年,她才斷臂求生般從那段噩夢的婚姻中走出來。


    往事如雲煙。


    時隔十年,周詞白重新站在傅金城的身邊,隻覺大夢一場。


    若非沈繡婉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金城已經組建了家庭,她恍惚間仍然覺得她和金城正在熱戀之中,一如十年前那般。


    可她和金城早就迴不去了。


    周詞白深深唿吸。


    旋即,她看向傅金城,臉上仍然帶著溫柔的笑容:“金城,有些事情你我都該忘記。”


    “我不想忘記。”傅金城盯著她的雙眼,“我也不信,你能忘記。”


    那是貫穿了他們幼年到整個青春的感情。


    怎麽可能說忘記就能夠忘記?


    更何況傅金城很清楚,從西北帶著經卷字畫返迴燕京的途中,他隻身爬上被洋人開走的火車,是周詞白作出的指示,讓晉陽巡捕提前埋伏。


    能夠和他並肩作戰的人,自始至終,似乎隻有周詞白。


    至於沈繡婉……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滿是淚珠的小臉,傅金城感激她的喜歡,但也厭煩她的喜歡。


    周詞白避開他的視線。


    她低頭喝了口咖啡,才望向遙遠的地方:“繡婉是個很好的姑娘,她很愛你。金城,你不能辜負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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