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麽樣的運氣才能讓自己一段時間內遇見一個人三次?


    該說是命中注定嗎?


    如果是的話,那麽安宥真覺得命運未免也太奇妙了些。


    妙就妙在,在那天醫院相遇以後,安宥真又在咖啡廳遇到了那個人。


    不,她不該用那個人來稱唿對方。


    安宥真記得她的名字。


    明明大腦還沒做好準備,一雙腳為何又開始擅自行動起來,安宥真就那麽任由自己走到櫃台前,或許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她的確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


    她也無法開口。


    像一把卡殼的手槍,“裴有容”這個名字在安宥真口中上了膛,卻怎麽也無法發射出去。


    咖啡廳裏放著輕柔的音樂,工作日的午後,滿世界都是一派安靜祥和的模樣,有陽光有微風,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或許就是店裏的空調冷了些,安宥真的視線像是沉入了薄霧,冷澀又濕潤。


    為什麽才過去了幾天,她的臉就變得那麽蒼白,虛弱止不住的外溢,讓安宥真內心憑空生出些許泛酸的苦味。


    憐憫嗎?還是難過?


    就連安宥真自己也說不清楚那是什麽感情。


    人們說,信仰神明的虔誠信徒,會得到來自上天的啟示,而安宥真雖然是一個無神論者,但此刻好似也收到了天啟,“有容歐尼”像一則神聖的箴言,福至心靈的出現在她腦海裏。


    可她的預言對象仿佛提前知道她要開口一般,在她張嘴之前便迅速的轉身離開了,連一聲“抱歉”也沒說。


    但這次慌張的沒有告別的別離終究是太過匆忙,以至於在轉身的那一刻,櫃台掀起了一陣兵荒馬亂。


    乒呤乓啷。


    好多罐子杯子摔倒的聲音響起。


    玻璃的,塑料的,鐵製的……


    它們歪七八扭的躺在地上,看起來有些委屈。


    那些玻璃碎片散了一地,有的落在原地,有的彈的好遠。


    而害得它們受苦受難的兇手終究是迴頭了,她依然記得自己是一個店員,跑了迴來,又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打掃起現場,像是在完成什麽使命。


    安宥真也趕忙跑去幫忙,她剛低頭,窗簾上的流蘇卻忽然打在地上,像這個突然要迴湧起的記憶一樣。


    那是記憶嗎?還是夢境帶來的虛幻?


    但不管是真實存在的記憶也好,虛幻之中的畫麵也罷,原來它們真的是有開關的,旋轉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它們就嘩啦嘩啦地流淌出來,越來越大,像洪水一樣。


    可是記憶或夢境既有柔軟的也有尖銳的,那些棱角總是能把人劃傷。


    一股劇烈的疼痛傳了過來,沒有一絲征兆。


    安宥真迴過神來,視野裏,她的手指並沒有碰到那些玻璃殘片。


    她的手指沒有受傷。


    為什麽這樣的場景那麽熟悉呢?


    好像自己曾經看見過什麽東西倒在地上,碎爛一地。


    就像現在這樣。


    越這樣想,那股疼痛就越強烈。


    也越清楚。


    安宥真終於感受到創口的方位,知道了是哪裏流血。


    受傷的是她的心啊。


    ……


    裴有容不知道安宥真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她不想再見到安宥真了。


    因為自己終究是個人呐,會茫然,會難過,會惶恐不安。


    人類能有的情緒她都會有。


    當然也會喜歡,會期待。


    雖然宥真已經長大了,雖然宥真已經不認識她了,雖然所有事情都變得不一樣了。


    但是裴有容還是喜歡安宥真。


    喜歡她的開朗自信,喜歡她唱高音時扭起的眉毛,喜歡她作為隊長時的發言。


    喜歡她的全部。


    裴有容想,她與宥真的緣分一定是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那張總能為她帶來笑容的臉刻在了腦海裏麵,好似她內心小小世界裏的一輪太陽。


    所以見到宥真就會感到溫暖又安心,稍微親近一點,心髒就會活躍起來,仿佛在努力迴應著宥真的靠近,渴望著更多接觸,很喜悅。


    因此為了能夠離開,也為了不讓宥真難過,她決定兩人永遠也不要再相見了。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本就不該有著任何牽連。


    她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好,總是心不在焉,客人和她說話總是慢半拍才迴答,之後總是露出抱歉的虛弱笑容,就連店長也看不下去,想要她迴去休息。


    於是裴有容離開了咖啡廳一段時間,可她並不是迴去休息,而是借走了店裏平時用來裝飾的吉他,然後瞞著所有人,在各個街頭演出。


    她還是那麽擅長歌唱,以至於來往的行人裏,總有人會為她駐足。


    接下來的日子裏,裴有容奔走在各個街頭,她混跡其中,孱弱的軀體裏倔強發出的動聽歌聲,給她帶來了一些收入,雖然不多,但總歸是能夠賺錢了。


    再唱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再過一段時間就能還上錢了。


    裴有容總這麽想。


    而扭曲的時空所帶來其實也並不全是噩耗,至少籌備演出時的裴有容發現,iz*one原來已經發行了那麽多歌了。


    這是為數不多能讓她感到歡欣的事。


    ……


    安宥真最近已經不再做那個奇怪的夢了。


    可這並不意外著她的情況有所好轉。


    新的症狀出現在她身上。


    這次換成了裴有容的臉出現在她夢境裏麵。


    同樣地,除了那張臉,每次醒來以後安宥真就記不起任何事了。


    她莫名想到了那天咖啡廳之中,自己心髒傳來的疼痛,而當她心事重重的再次來到咖啡廳時,店長卻告知了裴有容最近都不會來店裏了。


    雖是初秋,夜幕裏的長街很冷,安宥真走在街上,她心中煩悶,又有一絲恐懼帶來的心悸,不知從何而起。


    頭頂上方路燈一字排開,昏黃的亮和微弱的暖散發出來,安宥真吸了口氣,正要把那些鬱悶連帶著氣息一同吐出來時,不遠處傳來了歌聲。


    那樣動聽的歌聲。


    安宥真不禁循聲轉過頭,然後她頭一次的、無比堅定的認為命運這種東西的確是真實存在的。


    因為她看到的就是命運。


    裴有容的身姿映入眼簾後,安宥真的一顆心不知為何開始變得安定,那些歌聲仿佛成為了一根無形的線,一點一點的在拽著她往前走,往那個方向走。


    好熟悉的歌啊。


    安宥真一聽就知道,那是她們iz*one的《panorama》。


    她來到裴有容不遠處時,對方剛好唱到第二段——


    “鋪開那些珍藏的碎片。”


    “再次重現,那個季節的風景。”


    “還有我們未說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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