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了饕餮之環之後,就是最外側的貪婪之環。可惜,二位帝國來客在這個環當中的經曆並沒有比一次在城市近郊平原上的短途徒步旅行跌宕起伏太多,於是也實在沒什麽值得詳細敘述的。


    “這教育我們,遊戲的難度確實還是逐漸增加才比較對,這樣在通關之後才會得到成就感。”藤丸立香在色孽六環挑戰中打出allclear之後發表了如此評價,“不然的話,就會像……比如現在,我就感覺非常茫然而且缺乏現實感。”


    墨菲斯頓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迴應這句話。於是他轉而詢問:“在離開混沌神祇領域的核心區域之後,你與帝皇之間的鏈接是否有所恢複?”


    “我不確定在這麽近的地方唿喚帝皇是否是個好主意。”藤丸立香略帶狐疑地迴頭望去。他們或許走出了六環的範圍,但不夠遠。以普通人類未曾加強過的視力,藤丸立香依然能隱約看見貪婪之環中金銀財寶堆砌而成的高山。


    她迅速地收迴自己的目光,即便那些身外之物對她而言沒有絲毫吸引力,但它們依舊是六環當中的陳設,這令當事人總是疑心色孽為它們附上了什麽神力:“雖然亞空間中的時間與空間都不是以我們概念中正常的邏輯運行的,但既然我們還能瞥見那個位置——我覺得我們還是試試逆向這個傳送定位器吧。”


    ——


    亞空間中時間流逝的方式與現實宇宙有著不同的規則。如果這一規律引起了一些什麽,很不幸的,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會是某種麻煩。但即便如此,會造成麻煩的規則也依然是一種規則,既然如此,就可以被利用——


    在巴爾主星被劃定為戰場的荒原之上,夏拉西·魔災的殘骸碎裂所帶來的法術漩渦平息之後,一個剛剛掉線了的信號便又在通訊線路當中上線了:


    “現在幾點?”藤丸立香疲憊的聲音詢問,“瓦西裏安還沒開始拆掉地麵上的什麽東西吧?我現在開這種玩笑合適嗎?”


    通訊器裏傳來幾聲稍微失真的抽氣聲,又或者是吐氣聲——不重要。在這段短暫的“沉默”之後,首先咆哮起來的是聽起來馬上就要崩潰的海斯廷斯:“無論如何請收起你那不合時宜的幽默感吧!你現在在哪?!是否有受傷或者遇襲——”


    “呃,我現在就在風暴邊界號的傳送室裏,墨菲斯頓先生也跟我在一起。我們倆都挺好的,物理上沒受到什麽嚴重傷害,基本都是洗個澡然後睡一覺就能恢複的問題。”藤丸立香飛快地做出了總結,然後切換到一個可憐巴巴的語氣上,“所以,就是,那個什麽,大家能不能假裝這段沒發生過——”


    “——你!想得美!”海斯廷斯想來是嘭地一聲拍在了控製台桌麵上,那聲巨響同時也讓整個頻道裏迴蕩起一陣紮耳的靜電噪音,“你在那兒站著別動!斯特恩上尉修士!請借我兩個人來進行靈能上的純潔測試,我現在就把船降下去。”


    隨後則是一陣迦勒底主控室麵板響應操作時會發出的嘀嘀聲,風暴邊界號也很快隨之開始執行降落程序。這段姑且算是安靜的時間裏,奧德修斯的聲音也同樣從通訊器當中響了起來:


    “禦主,我覺得我們真的得談談。”


    這句話聽在藤丸立香耳朵裏,無異於催命符。可惜,迦勒底的禦主已經經曆過無數次大風大浪,在類似的問題上鬼點子已經非常多了,於是她平靜地迴複道:“……你知道嗎,有句話叫‘逃避可恥卻有用’。”


    奧德修斯似乎猜到她要幹什麽了。在迴複這句陳述的時候,他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無奈:“……禦主,你別這樣。”


    “那你也別那樣。我又不是不想談,我就還是那句話,有什麽咱們關起門來自己談不行嘛。最多帶一個西比拉,極限了,我要臉。”藤丸立香哼哼唧唧地迴答,“何況,根據靈基外骨骼的內置計數器,我可能已經在亞空間裏待了七個小時多一點,全程都加載著美狄亞的靈基。我已經靜推了兩針靈基穩定劑,確實在生理上非常需要睡一覺了。”


    在兩秒鍾的短暫停頓之後,通訊中再一次發出尖銳爆鳴的人換成了阿周那:“請立刻同靈基外骨骼斷開鏈接!這種高規格的降靈術對精神有怎樣的損害想必不需要我這個外行多言——”


    “馬上,立刻,等我先去‘那個’休息室。”藤丸立香拽著從上船之後就不知為何變得安靜如雞的墨菲斯頓,在後者的縱容下拖著對方一點點出了傳送室的門,“海斯廷斯審判官,我可跟你說了我要到哪去,你帶人來的時候記得新位置。就算我解除鏈接之後倒頭就睡,那我也要倒在帝皇麵前。”


    “……當麵‘審判官’背地裏‘西比拉’是吧?”海斯廷斯在通訊裏的聲音顯得陰惻惻的,“我可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嗯,大概從我意識到你做了26個針對我的暗殺計劃之後,卻連一個付諸實踐的嚐試都沒有進行的那時候開始?藤丸立香不確定地想。但此情此景當中,她非常確信,自己已經不剩下足夠的精力來這麽皮一下了。


    ——


    在通過對傳送定位器進行逆向解析,並利用反召喚術式來到了風暴邊界號上之後,墨菲斯頓一直表現得很安靜。


    這種安靜其實並不十分難以理解,因為其後不久便把自己強行地從天罰恐懼騎士上掙脫下來,親自帶隊登上風暴邊界號的斯特恩上尉修士以及其他幾位灰騎士,都表現得很安靜。對實力高強的靈能者來說,在登上這艘船後表現出這種類似於緊張的反應是非常正常的:更早的時候,極限戰士的瓦羅·狄格裏斯在上船的最初幾分鍾裏也是這樣表現的,同樣作為靈能者的海斯廷斯審判官甚至也神經質了很久。


    原因也非常簡單:如果不是他們已經預先知道了這是帝國聖人的座駕,持有被王座廳特許的特殊編製,他們首先會認為,自己進入了一個運行著完全不同規則的封閉迷宮,其中還徘徊著各式各樣性質有待商榷的靈體。而即便是在知曉上述前提之下感受到這些,他們也依然會因為這些明顯超出自己控製的問題而感到緊張。


    同所有相對有造詣的靈能者上船來之後都會感覺緊張相類似的,所有這些因種種原因而緊張的靈能者,在進入那一間特定的、擺放著帝皇小雕像的休息室之後,都會選擇放棄對上述所有非常亞空間、或許不夠純潔的問題進行探究。畢竟,就像他們有能力意識到風暴邊界號內部被各種術式加持過的“不正常”的地方一樣,他們也有能力意識到,擺在這座休息室當中的,並不僅僅是一座以稍顯離經叛道的方式彰顯了帝皇容姿的雕像。


    那是真正的“神像”。


    然後,在他們反射性地在人類之主放置在此處的一縷光輝之中下跪的同時,他們意識到——藤丸立香,在和“神像”吵架。


    “我不知道!”小姑娘氣鼓鼓地坐在地上,身邊堆著好幾個軟墊,手裏還抱著一個,“一、我沒有你那樣的全宇宙視角,不知道我一百米之外正在發生什麽是很正常的事;二、我不會對自己的朋友做那種跟蹤狂式的調查,首先這很不尊重,其次我也沒精力;三、特斯卡特利波卡完全是個思想成熟並具備一定行為準則的神,你們之間本來可以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談談並且達成一係列交易的;四、帝皇你四萬歲開外了!應該明白人長了嘴除了吃飯也是要說話的這個道理!不要想著什麽事都要找我做你的嘴替好嗎?!”


    排除掉已經見怪不怪的海斯廷斯和對此多少有所預期的墨菲斯頓,剛剛趕到的幾位灰騎士倒是很想對這個場景發表一番感言的。但在他們開口之前,他們的靈能感官就已經告訴了他們,寄宿在那隻雕像當中的光華“開口說話”了。


    ——很難將這個聲音理解為“說話”。與灰騎士所熟知的遠距離靈能傳音技巧不同,也與墨菲斯頓在聖血大教堂當中體會過的、雕像當中的聖吉列斯以靈能震動空氣的方式發聲的形式不同。帝皇的意誌降臨於此時,其表現形式不啻於在這個不算大的房間當中刮起了一陣意識領域的風暴。絕大多數無關者能夠從中解讀的都隻有痛苦和折磨,但藤丸立香顯然不是如此。小姑娘確實也在這段難以言說的“聲響”之後擰起了眉頭,卻顯然不是出於身體上的不適,而是對對方所表達的意思並不滿意:


    她第一時間似乎想要舉起自己懷裏抱著的那隻軟墊,但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隻是動手把它在自己懷裏抱得更緊了。作為發泄情緒的替代,她沒什麽好氣地小聲咕噥著:“早晚有一天,等你起來了,我要當著你的麵一錘子砸了你這個雕像。”


    “隻有聖人能清楚地解析帝皇通過雕像傳達出的意思。”已經接受並習慣了這個現實的海斯廷斯在一邊充當了一下臨時解說員,“但聖人之間或許也有資質上的差別:凱莉亞就隻能解讀出箴言或者短句子之類的喻示。不過換成藤丸立香的話,你們都看見了。”


    她在毫無顧忌地,和帝皇有來有迴地,吵架。


    “阿裏曼的事我也不知道,不如說我就沒見過真實存在的、活生生的那個阿紮克·阿裏曼。”藤丸立香擰著眉頭,迴複著一些其他所有人都聽不見的前文,“你在的話我就不考慮言語上的忌諱了——我消失的這段時間裏是去色孽的領域裏轉了一圈,沒什麽特別值得一提的。你找不到我也很正常,神域就是這種東西:就好像我在星炬裏待著的那段時間裏,奸奇不也找不到我嘛。”


    然後又是一陣幾乎堪稱為靈能噪音的、令人難以忍受的所謂“聲響”。


    藤丸立香在這段聲響之後做出了很茫然的表情:“艾達拉德?誰?”


    帝皇的意誌以平緩而短促的方式鳴響了幾秒,但這沒能消除掉藤丸立香臉上的茫然:“你也不是頭一天知道,我對靈族名字有記憶障礙——而且我這一路上沒看見靈族啊?不如說我掉過去的是色孽領域,能看見靈族才比較有問題吧?”


    又一陣更短些的意念風暴。這一次,藤丸立香終於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哦,那個非常……那個的先知啊。我想起來了,模擬幻境裏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喊我‘弑界者’。我就不過多評價了,畢竟我實在說不出什麽好話。”


    根據海斯廷斯對藤丸立香的了解,他認為,她頭一個句子當中之所以存在一個可疑的停頓,是因為當事人想說的話臨到嘴邊了,她才想起禮儀上的問題,因此不得不當場撤迴了一句髒話。


    “首先,我一點也不想跟靈族先知見麵談話,我沒有羅伯特先生那個等級的耐心來麵對一群傲慢自大不聽勸的……老古董(顯然,在當事人原本的計劃當中,放在這個位置上的詞語應當更有攻擊性一些);其次,如果你在你漫長的生命中真的曾經和這位艾達拉德做過朋友的話,我必須多說一句,你挑選朋友的眼光好差哦。”


    下一陣迴響當中,除開照常給其他人帶來的痛苦和折磨之外,甚至連作為凡人的海斯廷斯都能輕易分辨出:其中還有些許能被稱之為“委屈”的感情色彩。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確實也有一些壞朋友,但他們都至少有在努力變得好點。但這先知顯然是在‘多年以來毫無進步’這個角度上顯得很差勁——你真的想讓我就這個話題說下去嗎?”


    帝皇閉嘴了。因為從這個角度來講,他自己顯然也是半斤八兩。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是,在場的人當中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有且隻有藤丸立香。他還算不得在這上麵丟了麵子。


    “重來一遍:龍林星和驅靈死域的事;特斯卡特利波卡的事;阿裏曼跑來丟東西的事;靈族先知神秘消失的事。”藤丸立香施施然掰著手指頭複盤這次談話(吵架),“還有別的嗎?”


    雕像奏響了短促而明確的一聲否定。


    “行了,那沒事了。你迴馬庫拉格那邊吧。”藤丸立香很自然地擺手送客,“我這邊的事沒什麽太重要的,我自己都能處理好。”


    且不說圍觀的眾人,帝皇自己顯然也對這種態度頗有微辭。雖然二者之間“頗有微辭”的方向性大概率不太一樣,但雕像中的靈能這一次掀起的風暴,確實在眾人的腦海當中嗡嗡地刮擦了很久。而在這期間,藤丸立香的表情則再一次地,肉眼可見地變得越來越迷惑:


    “……不是,為什麽我要喊你啊?”她莫名其妙地問,“我自己和周圍的人能處理這些事啊?你還有那麽大一個帝國要看呢,本來也沒必要隨時都盯著我啊?”


    帝皇再次發出了一陣意識領域的轟鳴,而藤丸立香立刻表現得一臉抗拒,並且猛猛搖頭:


    “你還是別隨時關注我比較好,因為我隨時都可能在背後偷偷罵你,被正主發現就太尷尬了。”帝國聖人理直氣壯地說,“還有,你不應該早發現了,當我真的搞不定的時候我滑跪得比誰都快。真出事的話我肯定第一時間叫你的,你就放心迴去看著你那幾個親生的吧,他們可遠比我更需要你的關注,不論是精神上的還是物質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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