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些難以評價的事實是:在巴爾星區一路肆虐的利維坦蟲巢,在對給茫茫多的帝國世界帶來毀滅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對本地暗中發展的色孽教派造成了極大打擊。


    雖說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必須依托帝國中的人類才能興盛的邪教教派在人類被啃食的七零八落之後,自然也會平等地受到極大打擊,但與崇尚武勇和殺戮的恐虐教派、崇尚智慧與計謀的奸奇教派、崇尚生命與腐敗的納垢教派比較起來,崇尚藝術與享樂的色孽教派確實因為不接地氣,而更加難以從這種毀滅性的損失當中恢複過來。


    ——沒辦法,不論是藝術還是享樂,還是更進一步的極端感官刺激,都是需要錢與權來支持的。這天然令色孽的汙染與帝國中數量最多的底層平民沒什麽緣分,隻能在富庶奢靡之地的上流社會開花結果。而一旦上流人們的生活水準因為戰亂而斷崖式下跌時,教派的擴張速率自然就會停滯下來,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難以恢複。


    更別提在這個過程中,有多少潛在的信徒在真正投向極樂天之前就已經被蟲子啃食殆盡了。這又是一筆不容忽視的損失。


    隻是如此也就罷了。畢竟就算是至高天當中的尊貴神使駕臨到現實宇宙當中,一舉一動也都得遵守現實宇宙的客觀規律。但對任何人——尤其是對色孽信徒這種自我意識過剩的人來說,凡事就怕比較。


    同樣是在巴爾星區遭受了蟲巢直擊,恐虐甚至在利維坦行經巴爾三星的當時就讓卡班哈把自己的神徽用泰倫的顱骨擺在了巴衛一上,對聖血天使進行了貼臉嘲諷;奸奇的某個教派在半年之前還通過內亂搞癱了星區內的一個工業巢都世界,一口氣把本土的行星防衛軍全端了之餘,還在整體上削減了帝國在本星區內的產能和控製力。如果色孽的勢力一直安靜下去,恐怕就要和目前因群龍無首而不得不收縮力量的納垢信徒去坐同一桌了。


    說實話,幾位毀滅大能在根本性的賽道上就有不同,這完全算不上什麽同業競爭,但目前潛伏在國教內部的極樂王子教派領導人米爾斯,在通過混沌的耳目爪牙聽說了這些事之後,依然覺得自己沒法一笑置之。


    他必須得搞個足夠大的,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拔擢自己的主人具備恰當的眼光,以及榮耀那位完美的神祇。而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當時,以他的影響力所可能接觸到的“大人物”當中,最大的那個是次星區大主教特羅立波。


    米爾斯於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采取了各種不起眼但潛移默化的手段試圖腐化這位大主教。而在他真正成功之前,他通過另一些渠道聽說了一位由王座廳認證的聖人將會蒞臨巴爾——於是他相當不知天高地厚地,主動更改了自己的任務目標。


    在信仰帝皇的國教教廷內部試圖動搖一位身居高位的神職人員對帝皇的信仰,甚至還想要試圖動搖一位受封“聖人”的人的信仰,這對任何一個邪教分支教主來講,都無異於在靈魂都會被燒盡的火刑的邊緣大鵬展翅。但米爾斯是色孽的信徒,他並非不知道其中的風險,隻是恰到好處的自信(或者說,自大)和對刺激的追求令他對此甘之如飴。


    他沒能完全腐化特羅立波大主教,但也已經有了對他施加足夠分量的影響的能力。他借此作為隨員搭乘著大主教的船來到了巴爾,準備伺機與這位空降下來的聖人接觸。至高天中並非沒有傳來神使的告誡,米爾斯自己也知道,不論是聖人自己,還是她身邊的安保水平都必然會是最高等級的那種,等閑的混沌力量肯定無法靠近對方——但色孽的腐化又不一定真的需要利用混沌的影響才能完成。


    人都有欲望。而米爾斯恰巧很擅長從他人身上抓住他們的欲望,又該通過怎樣的手段將之喂養得肥壯,直至欲壑難填,最終令它的主人對黑暗王子屈膝,臣服於極樂天的掌控之下。這會起效得很慢,但非常不容易被發現,因為貪圖享樂是人類本身就具備的一種缺陷,而位高權重者在意識到自己還能這樣享受之後,開始向下滑落也不過是一個自然而然的念頭的事。就連黃金王座上的那一具枯槁的屍體,也無法阻止這一點。


    米爾斯就是通過這種手段不引人注目地潛伏在國教內部的。他對此早已是個熟練工,類似的事情在特羅立波大主教身上也進行得很順利。但在他到達巴爾之後不久,便發現自己諸事不順:首先,在他想到辦法在安全地帝國聖人麵前露過臉之前,特羅立波大主教就因被初步腐化後變得過於膨脹的權力欲而和對方起了少許衝突;其次,在他想到解決辦法並投入實施之前,大主教本人就不明不白地在自己的房間裏自燃了;再次,孔泰這個二把手也跟著自殺了本應是件好事,但此前過於關注大主教本人的米爾斯並沒能在信眾之間建立足夠的威信,因此不得不花了些時間用物理上的手段奪得領導權;最後,等他做好了掩蓋自己身上混沌痕跡的準備,決定和迦勒底的聖人麵對麵接觸一下時,對麵負責談判的那位毫無預兆地換人了。


    這種由每件事上微小的偏差而造成的接踵而至的失敗,令米爾斯不禁開始懷疑,至高天中是否正有些藍藍的鳥人在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並鍥而不舍地從中作梗。隻是懷疑歸懷疑,這點不痛不癢的挫折還不足以令一個色孽信徒灰心喪氣,隻是更加令他爭強好勝了起來。


    誠然,迦勒底為了彰顯仁慈(又或者為了試探國教整體的反應)目前隻是將他們監禁起來,但等教廷中的監察官到了之後,跟著特羅立波大主教前來此地的所有人最終恐怕都逃不掉最少是絕罰的命運。米爾斯並不真正在乎這個可預測的結果,在(很可能是)自己生命的最後十幾天中的頭一天裏,他腦子裏想著的還是該怎麽掙紮才能翻盤——


    ——


    “特羅立波大主教的隨員代表向您致歉。”聖血天使戰團修道院內,負責臨時停靠在此地的風暴邊界號周邊安保的阿多尼斯中士這樣說,“為此,他們送了您點禮物。”


    一邊的血奴略有些吃力地將手中的精致原木箱子抬了起來,安靜地放在了會議室當中的桌子上,掀開蓋子,露出裏麵可能隻占了整個箱子容積的30%的主角。


    “半打卡塔琳白葡萄酒。職責所在,我們隨機打開了一瓶進行了檢查,沒什麽可疑的地方。我想也確實是正品。”阿多尼斯中士說。


    他並不認為收到禮物的這一方會不識貨,但他確實需要簡單抒發一下自己在打開箱子時感受到的震驚:“這是一份相當厚的禮物。”


    可惜的是,作為收到禮物的這一方,藤丸立香還真的不識貨。迦勒底專用的帝國風土百科全書目前還在堅毅威能號上和領主審判官與灰騎士扯皮,比她這個古代人還要古代的英靈們顯然也指望不上,旁邊依然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的戴比特也不像是會把每天五分鍾的記憶容量浪費在佳釀品類上的樣子,凱莉亞是平民家的女孩,活躍時期在大遠征年代的西吉斯蒙德也對第四十二個千年裏在流行什麽奢侈品兩眼一抹黑。


    她因此不知道該在此時做出什麽反應,隻是呆呆地“哦”了一聲,等著阿多尼斯中士的進一步解釋說明。


    最終,拯救了這岌岌可危事態的是從毀滅之爪號上下來同步算法的馬爾坎·費若斯。這位服役期也差不多有一千年左右的鋼鐵聖父在有點尷尬的沉默當中意識到了症結所在,及時為他的聖血天使表親補上了因想當然而沒說出口的部分:


    “這是卡利西斯星區裏一個叫誇蒂斯的世界產出的優質葡萄酒。有錢也很難買到的奢侈品。”


    卡利西斯星區的地理位置就在美杜莎星區隔壁。故而即便鋼鐵之手阿斯塔特普遍對酒這類刺激生理感官的非必需品沒什麽太大的興趣,費若斯也對隔壁星區的著名特產有基本的了解。


    聽了解釋後,藤丸立香立刻變得愁眉苦臉了起來:“就當是帝國聖人要維持一個清貧的人設好了,我不能把這個退迴去嗎?”


    “除非你明天就把國教那艘船上的人全體弄死,否則想都別想。”一邊的克婁巴特拉不讚同地抱起了雙臂,“我倒是沒想到竟然還需要從收下進供的禮品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開始教你。”


    “我知道不收的話後續就會變得麻煩,在帕梅尼奧的時候,英傑菲利克斯已經在類似的問題上罵過我了。”藤丸立香臉上的表情仿佛胃疼,“但我不能白挨這頓罵,我得活學活用——給他們退迴去之後假裝生氣發配他們去什麽地方服勞役不行嗎?”


    “不行。”克婁巴特拉冷酷地說,“我不知道你上次的事是怎樣的前因後果,但這次——把他們移交給國教是體現了我們對平行部門的尊重。如果你選擇改口親自處置的話,結合你當前的身份,判處他們斬立決都算是帝國聖人寬宏大量。”


    “所以它們的命運注定是在船上的酒窖裏吃灰了。”藤丸立香長歎了一口氣,“但我真的覺得收下這個之後,事情搞不好會變得更麻煩。”


    這一連串當麵進行的大聲密謀讓阿多尼斯中士有點懵。但話趕到了這一步,已經足夠令他意識到這六瓶酒現在抵達的確實是它們此行的終點。


    “我必須懷著歉意提醒您,為了完成安全性檢測,我們在掃描之餘隨機抽取了一瓶將之啟封了。”阿多尼斯示意了一下相應的那個瓶子,“與空氣接觸可能會對酒的風味產生少許影響,因此建議盡早享用。”


    藤丸立香胡亂地點了點頭,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並且巴不得讓這個話題立刻過去:“但我相信您親自跑來船上,肯定不隻是為了替國教送的奢侈品跑這麽一趟腿的。”


    “的確如此。”阿多尼斯點了點頭,“事實上,戰團在前不久收到了一條訊息,尊主但丁在得知後,認為他有必要和墨菲斯頓大人一同離開母星去處理這件事。戰團長大人將會在和首席智庫一同離開前確保您的工程進度不會因為此事受到影響,但這部分安排依然應該讓您知曉。”


    阿多尼斯在來之前就做好了對方會生氣的心理預期——事實上,一邊的克婁巴特拉確實已經柳眉倒豎,但藤丸立香隻是從前一個話題中延續下來的情緒裏,怪裏怪氣地擠出了一句:“已知悉。”


    “這可不是用書麵語抖機靈的時候——”


    “——人家去一個智庫長還不夠,戰團長都親征了,肯定是有大事啊。”藤丸立香直接打斷了克婁巴特拉的讀條進程,勸說道,“都是自己人,正事上不要對人家太苛刻。但我還是要多問一嘴,他們離開了之後聖血大教堂那邊誰管事?”


    大家都對阿拉克斯·天使堡壘當中的安防力量為何唯獨對教堂周邊尤為重視這一點心照不宣,因此阿多尼斯中士認為,這點人事安排上的事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祭司長科布羅和牧師雷瑪特將會主持局麵,靈能上的防禦將會由墨菲斯頓大人的得意門生負責。”


    “怎麽是門生?墨菲斯頓先生的副官不在嗎?”


    “若赫塞留斯大人之前被安排了別的任務,幾天前就帶隊離開巴爾星係了。但被安排下來的幾位也都是高階智庫,想來不會出什麽問題。”


    “原來如此,那也沒辦法……”出於另一種原因,藤丸立香又愁眉苦臉了起來。


    在思考了幾秒鍾後,她用征詢的語氣提問:“如果說我要靠近聖血大教堂附近的話……”


    “不太合適。”阿多尼斯迴答得有點尷尬,“科布羅大人交代說這件事對您其實沒什麽可隱瞞的,但就是……不太合適。”


    他迅速地瞥了一眼藤丸·凡人小女孩·立香纖細的小胳膊小腿。迦勒底醫美技術恐怖如斯,在被克婁巴特拉按著做了一整套spa之後,她身上那點本來就不多的訓練痕跡也快要看不出來了。於情於理,就算當事人早就已經知道黑怒的存在,聖血天使也沒有瞞著藤丸立香死亡連目前正在聖血大教堂附近實驗該如何抑製這項戰團詛咒,放任這麽一個小姑娘靠近一群很可能不定時暴起的阿斯塔特聚集的地方,顯然也不是什麽明智的舉動。


    “好吧。”藤丸立香顯得不太願意,但還是接受了這種說法。雙方在又簡單地核對了一下此後的安排之後,完成了任務的阿多尼斯中士就帶著血奴從船上告辭了。


    計劃變更後又再次確定下來令藤丸立香的心情還算不錯,她哼著歌從國教送來的箱子裏拎出了被抽檢過的那一瓶酒:“剩下的放去酒窖裏。這個就見者有份,你們誰願意喝酒的,不如今天就把這瓶分了吧——反正我是沒法喝,阿斯克勒庇俄斯盯著我呢。”


    話音還沒落下,西吉斯蒙德就非常自覺地做了那個搬箱子的人,抬步就往門外酒窖的方向去了。在黑騎士以實際行動表示自己不參與之後,費若斯也打了個哈哈,說自己的舌頭早就已經和下巴一起換成鐵的了,給他喝有點暴殄天物,所以不參與。戴比特直白地表示自己沒興趣,凱莉亞顯然很好奇,但因為年齡不夠也慘遭禁酒。於是最後這一屋子人裏,隻有克婁巴特拉施施然地點了一杯——並且很精致地要求了醒酒器並指定了杯子的材質種類。


    “我不確定我是不是應該出去抓兩個禁軍來分這個。”藤丸立香邊想邊說,“雖然我如果請他們喝酒他們應該會喝,但我沒法判斷他們到底確實是想喝酒,還是因為‘我請了’所以才喝的。”


    “我聽見有人要請喝酒。”一個被刻意壓低了的聲音在會議室的邊緣響了起來。藤丸立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扭過頭去斥責:“你是一天不嚇唬別人就渾身難受是不是賽維塔裏昂——啊啊啊啊啊——”


    通過視覺確認到說話的人並不是賽維塔,甚至不是任何一個午夜領主的藤丸立香幾乎從椅子上飛了起來:“救命啊我出現幻覺了!!我好像看到我沒有召喚過的人出現在船上了!!!!”


    不是什麽有能力卡召喚bug的著名法師,也不具備什麽單獨顯現之類的bug技能,應當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天才音樂家的沃爾夫岡·阿馬德烏斯·莫紮特,正在未被召喚過的前提下,施施然出現在了風暴邊界號會議室的大門口,覥著臉開口向禦主要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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