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暗影重錘號上離開之後,藤丸立香並沒有走遠。因為她原本預定的下一個行程,本就在巴爾主星的空港上:


    來自鋼鐵之手戰團的毀滅之爪號,作為迦勒底燈塔的建設支援先遣隊,終於在今天入港了。


    當然,理論上來講,這件事和藤丸立香本人並沒有多大關係。又不是(風聲還沒有傳到這裏的)複活的第十原體親至,需要帝國聖人本人迎接。巴爾本地的官員和聖血天使戰團自然能夠安排好一切包括戰團接洽,物資交換,入境駐紮等等在內的雜事,等到這些結束之後,她再冒出來談工程上的問題,在禮節上也是挑不出什麽毛病的。


    但她還是選擇通過亞空間傳送這種非戰時的非正規手段,在負責安保的聖血天使智庫們不讚同但又沒法反對的目光中,給自己披上了一條不引人注目的深色鬥篷,第一時間不引人注目地混進(是的,混進)空港上負責接洽的人群裏去了。因為戴比特和恩奇都也會跟著這艘船一並抵達。


    當然,誰都看得出來,藤丸立香把這件事排到自己的日程表上時,顯然私心大過公心,隻是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假裝看不出罷了。考慮到藤丸立香的身份,即便她有一些更過分的要求,也並非不能被容忍,何況區區偶爾一次的帶薪(但話又說迴來,雖然帝皇確實給她了錢,但她有工資嗎?)摸魚。


    總之,藤丸立香在知情人的有意放水之下,最終成功地“潛入”了兩大初創團在空港中的交接現場。在滿足以上的條件之後,想要找到戴比特也並不很難:或許是他本人那種災難性的協調性依然在通常運轉的緣故,即便是在因相關事務而人來人往的空港上,他混在凡人當中時依然顯得相當鶴立雞群——具體來講,就是戴比特周圍方圓三米的範圍內,不知為何形成了一個無人踏足的真空地帶。


    這塊場地令他在人群當中變得足夠醒目,卻在實際上並不具備什麽“阻止別人靠近”的力量。沒有細想這段真空地帶成因的藤丸立香就很歡快地一路小跑著湊了過去,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略帶驚訝的複雜目光,在與對方足夠近的時候快快樂樂地把兜帽掀開一點,讓對方能看見自己的臉:“戴比特!”


    被如此突然襲擊的當事人短暫地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情:“藤丸?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沒有啊,靈體化的阿周那在附近,埃德蒙也在影子裏。”藤丸立香假意歎了口氣,“從發生過一些事之後,就不論我要去哪裏,他們都會硬要跟著了。”


    畢竟是自己作死在先,她對如此這般的結果也沒什麽怨言。在這樣說的同時,她也在打量著相互分別了有段時間的戴比特:神態和麵容上,這人倒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隻是他的頭發不可避免地隨著時間段推移生長到了一個有點礙事的長度,被隨便拿了點什麽藤丸立香認不大出的東西作為發繩在腦後束了起來。


    除此之外,他身上還多出一些顯然來源於帝國的小東西,最顯眼的是右手上的一隻穿戴式外骨骼,從掛載的設備來看,應當在功能上更傾向於環境探測與數據收集之類的非戰鬥領域,其他還包括腰帶上掛著的單分子戰鬥刀,精工激光手槍,肯定裝了什麽危險品的戰術腰包什麽的。


    但首先令藤丸立香產生好奇心的,並不是上述裝備中的任何一件:


    “那一串是什麽?”她指向戴比特敞著懷的大衣內側,因重力而垂落下來,少許露在外麵的一點金屬鏈。


    在她的印象裏(雖然她對這位接觸不多的a組禦主的印象也實在不多),戴比特並不是特別在意自己形象的人,自然也不會無緣無故地佩戴什麽飾品。藤丸立香出於好奇有此一問,後者在這個問題上也沒什麽遮掩的必要,於是大大方方地掀開了那一側的衣擺,自然地展示了那條垂下一半、略帶鏽跡的金屬鏈。


    那條鏈子的一端被縫在了戴比特的大衣內襯上——手法看起來不怎麽樣,很可能是他自己縫的——另一端則隱沒在他衣服內襯上的口袋裏。戴比特用另一隻手拽著那段因為角度問題而滑出來的鏈子,把另一端上綴著的重物從內側口袋裏提了出來,拎在手上展示給藤丸立香:


    那是一串星界軍的身份牌,而且顯然是從烈度相當高的戰場上收撿迴來的。這條鏈子比藤丸立香原以為的要長一些,上麵穿了十二隻狗牌——有些顯然因為物理衝擊而產生了變形,有些上麵還留著高溫燒灼的融化痕跡,有些因為部分的鏽蝕粉碎而殘破不堪,甚至還有一個上麵留著一個顯然是激光槍燒出來的洞。絕大多數金屬牌上的字跡都已經因故模糊不清,似乎也沒有記載士兵本身的名字。結合全部所有的狗牌上還能辨認出的字母,藤丸立香勉強辨認出了它們的原主人所屬的編製:克裏格死亡軍團第32攻城團。


    藤丸立香對這個星界軍兵團沒什麽了解,但不需要太多相關的知識,也足夠她向戴比特提出這個確認性的問題:“戰役紀念品?你和這個團有些交集?”


    戴比特沒什麽情緒上的反應,隻是點了點頭:“我曾協助這個團派出的部分部隊達成了一個戰術目標。你也知道,我沒法記得太具體,但他們都是值得尊敬的勇士。”


    “這說得也太輕描淡寫了。”另一個不滿的聲音飄飄悠悠地傳來,把猝不及防的藤丸立香嚇得一激靈,才成功反應過來,這聲音是從契約念話的頻道直接出現在她腦子裏的,“他帶著五十來個克裏格人偷偷挖穿了敵方工事的一半,直接衝上了混沌祭壇,還提著劍和懷言者巫師鬥法,最後炸掉了戰場上一個重要的靈能節點。這可是件值得在戰史上得到一整頁紙的大事!”


    “艾奧尼德·希爾!”認出了這個聲音的藤丸立香緊張地拽著自己的鬥篷,咬牙切齒地低聲抱怨,“我聽了奧德修斯的建議偷偷把你留在現實宇宙,可不是為了讓你這樣嚇唬我的!”


    戴比特依然沒什麽情緒上的反應,隻是把那串狗牌重新仔仔細細地塞迴到大衣的內側口袋裏。他聽不見藤丸立香因契約的存在才能聽見的念話,但從對方咬牙切齒地擠出了“艾奧尼德·希爾”這個名字看來,這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麽,對他來說也不難理解。


    “沒什麽大事發生的時候,他確實挺煩人的。”這句評價戴比特說得真心實意,“但一旦有意外情況出現,希爾連長確實也很可靠。”


    “有可能的話我想隻選奧德修斯。”藤丸立香帶著情緒氣鼓鼓地嫌棄道,“除非希爾明天就來幫我監理我手頭上現在這個移民安置案。”


    理論上,咒縛極限戰士在這句話之後應該就開始念話的頻道裏大聲抱怨起什麽了,可惜實際上,並不在線路之內的戴比特聽不到。在他的感官內,藤丸立香隻是迅速丟開了這一節插曲,轉而詢問:“小恩呢?”


    這幾個字裏透露著點小心翼翼的感覺。在兩位迦勒底禦主轉交契約權限的當時,他們是對最壞的情況做出過預案的。加上此事的目的本就是為在現實宇宙中的存在尚未穩定下來的費魯斯一方增加戰力,令神造兵器與墮落原體對位,因此,不論是恩奇都的靈基已經在戰鬥中消滅,還是他作為英靈的相應靈子數據已經被色孽篡奪,對藤丸立香來說,都是可接受的結果。


    但“可接受”並不代表“想接受”。幸運的是,戴比特給出的答案並不是最壞的那些:“他因為近距離接觸了惡魔王子而受到了混沌汙染,不過現階段還能利用靜滯力場遏製住。我想如果把契約還給你,你可能會有解決的辦法,所以將他這樣帶過來了。”


    “還活著就好。”藤丸立香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情況很危急嗎?”


    “雖然腐化沒被靜滯力場完全停住,但進程倒是挺平穩的。”戴比特迴答,“就算僅在物理上切斷因果,也確實能有效延緩腐化,恩奇都自己也堅持留在以太編製的實體中進行抵抗。你還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一個穩妥的對策。”


    “那我認為,在這個‘充足的時間’裏,我們首先應該做的一件事是讓伱好好安頓下來。”基本上安下心來的藤丸立香扯了一下戴比特的衣擺,拽著他往空港升降梯的方向移動,“好好吃頓飯,洗個澡睡一覺,做個體檢什麽的。特斯卡特利波卡也一直在我船上不知道做什麽,你也得跟他見麵聊聊天什麽的……哦對了,還有希爾連長,你也過來。當初不是說好我送你一本偽臣之書,你迴馬庫拉格待著嗎?怎麽又出現在這兒?這個問題咱們倆得說清楚。”


    “我聽出來了,你是準備讓我們倆安頓一下好開始幹活。”希爾在念話裏不痛不癢地抱怨著,“我倒是不反對這個,但你在對待我們倆時的態度也差距太大了吧?”


    “是啊,為什麽呢?”藤丸立香閉上嘴,隻在念話裏不陰不陽地駁斥,“要不你問問奧德修斯?”


    戴比特注意不到靈體化咒縛阿斯塔特和藤丸立香之間的交流,他隻顧著在跟著後者離開的同時向毀滅之爪號報備自己的行程信息——他雖然在這艘船上有一定略顯微妙的地位和因此得來的相當大的自主權,但也不應當一言不發地原地失蹤。


    得益於鋼鐵之手的阿斯塔特在今天把戴比特放在了凡人軍官的隊伍當中,而這些人又出於各種各樣的傳言,不太有過問他的事情的勇氣,迦勒底的兩位禦主順利地離開了因艦船接駁而產生的人群。又同樣是出於一種知情人士心照不宣的放水,藤丸立香領著戴比特一路悄悄摸到了貴賓通道,鑽進了通往地麵的一間小升降梯。


    說是“小升降梯”,但這個專供達官顯貴使用的運載工具,其內部空間也相當於一間總統套房的客廳了,就算不提格調優雅的牆紙裝潢,以及從頂棚垂下的令人驚歎的枝形吊燈,其中也包括了沙發,茶幾,煮茶用的精致火爐,書架和酒櫃,甚至還有數件僅具備觀賞功能的雕塑、畫作等藝術品。在運營機仆得到了指令,讓升降梯開始向下移動,而轎廂卻幾乎連少許震顫都沒有產生的時候,戴比特才(在這一個宇宙當中)第一次想起來,科學技術的進步確實可以被應用於人類的享受上。


    他很久沒有在垂直方向上感受過這麽安靜而平穩的移動了。


    就在戴比特因此而稍有點恍惚的時候,藤丸立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那邊該通知的人都通知到了嗎?在落地之前的這段時間裏,有些事我想參考一下你的意見——希爾連長,你不用走,這事兒你本來也知道。”


    藤丸立香的前兩句話搭起來似乎有點奇怪,但同樣作為魔術師,戴比特自然而然地領會到了她這樣問是什麽意思。他最後對毀滅之爪號發送了一條“有事密談,信號或暫被屏蔽,預計可能在三小時內失聯”的訊息,隨即向對方示意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於是,藤丸立香靠近了房間中心的茶幾,從鬥篷底下不知哪裏摸出了一個看似像是小型天球儀一般的魔術禮裝,將它放在了桌上。她似乎沒做什麽特別的操作,但其上不知體現著哪套星係係統的數個軌道圓環在沒人為其提供動力的情況下開始了複雜的運轉,一種奇妙的氛圍浸染上了轎廂內的整個空間。


    戴比特盯著這個禮裝看了幾秒,再開口的時候,語氣當中帶上了一點顯而易見的疑問:“你自己做的?”


    他看出來了,這是基於天體魔術原理而做成的一種魔術禮裝,通過將周邊環境的概念內化為“一個星球”,從而隔斷與外界(其他世界)之間的溝通和窺探。原理不算困難,尤其是在天體科下屬的迦勒底局來講,更是算得上“基礎知識”,基爾什塔利亞·沃戴姆隻要打個響指就能施展比這更精密的同類魔術。但考慮到將它拿出來的人是藤丸立香,一個從十六歲開始才第一次接觸到“魔術”這個概念的普通人,這個做得其實不怎麽樣的禮裝竟然能用,就已經很值得稱讚了。


    “基本上是吧。”藤丸立香不怎麽見外地抱怨著,自顧自先把自己窩到沙發上去了,“我照著迦勒底留下來的公開資料做的,但基本每次都是做了一兩步就要卡一下。阿斯克勒庇俄斯為了這事罵了我三次,還說些什麽‘我明明是醫生為什麽要幫你做這個’……扯遠了。費魯斯先生有告訴過你,我在這裏大興土木是要做什麽嗎?”


    戴比特也順著氣氛坐在了與藤丸立香相對的那條沙發上,因過於柔軟的觸感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姿勢,然後才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得到的說明是,你即將在巴爾主星上為帝國建造第二星炬。但既然你有這麽一問,就說明,你真正的目的其實不止如此。對吧?”


    “是也不是。”藤丸立香又從自己的鬥篷底下摸出了一個平板電腦——迦勒底的款式,全宇宙可能隻有她本人和戴比特會對此感到熟悉——順著茶幾推給了對方,“‘第二星炬’應該隻是我所希望建立的建築群當中的一個最基本的功能。但如何將我所希望的其他功能複合上去,或者該不該在現階段複合上去……雖然我在企劃案階段一時上頭做了相關規劃,但說實話,我這個半吊子魔術師心裏沒底。”


    戴比特瞥了一眼茶幾上的平板電腦,沒有立刻伸手拿起它:“你是希望我對相關計劃的可行性提供論證?還是僅在技術上參考我的意見?”


    “嗯……”藤丸立香拉著長音,閉起眼睛來思考了幾秒鍾。在這幾秒鍾的沉思當中,她的表情除了有些故作嚴肅之外,沒什麽特別的變化,因此旁人也很難斷定,她到底是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還是隻是在裝模作樣。但幾秒鍾後,她還是以一種相當鄭重的、甚至幾乎帶點殺氣的語氣迴應道:


    “後者吧。”她說得很確定,“就算你看了企劃案之後決定要把手槍頂在我腦門上逼我停下,我也是絕對不會停下的。”


    戴比特將自己的視線從平板電腦上抬起來,仔細直視著藤丸立香的雙眼。這視線當中依然沒什麽具體的感情表現,隻有一種精密的評估與審視,而正是因此,它才令人感覺脊背發涼。


    “先說好,我和馬利斯比利所長不一樣。”藤丸立香毫不畏懼地迎接著對方的目光,“我不會在你麵前自殺,但如果情況真的壞到必須分個生死的局麵時,我會選擇殺了你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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