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比拉·海斯廷斯審判官,你已經在這個職位上為帝國服役了一百二十年。在這期間,你在受到基裏曼大人的征召後便加入了不屈遠征艦隊,以顧問的身份作為靈能理事會中的一員,為他服務至今,也有三十載有餘。”


    漆黑的暗室當中,重新從獅鬃號的武備庫裏給自己翻出了一個備用頭盔的蘭馬洛克,正無情地宣讀著那些由動力甲投射在他眼前鏡片上的資料。


    “從各種角度上來講,你為基裏曼大人的遠征所作出的貢獻都是不可否認的,你也因此頗受信賴。在今天的更早些時候,你應該受邀參與了一次靈能理事會的集中討論。據我所知,那場討論會應該在五小時二十分鍾之前才剛剛結束,你在散會後的如此短的時間裏,就令自己陷入了如此境地的錯誤決策,實在是令人感到可惜。”


    這位相對而言屬於“後進生”的火翼大導師沒有經曆過天軍時代,甚至於如不是翼軍在冉丹戰爭中折損過於嚴重,“大導師”的職位也不可能落在他這個卡利班裔的頭上。但他依然從那些自火焰天軍中留存下來的先輩那裏學會了該如何隱秘且不著痕跡地收集情報,也學會了該如何運用各種手段來審訊一個囚犯。


    但與他同樣待在獅鬃號上昏暗的審訊室中的另一位星際戰士“同僚”,顯然對黑暗天使的審訊藝術並不是非常感冒。


    “要讓我來做的話,我會選擇直接撬開他的嘴。”躲在陰影裏的亞戈·賽維塔裏昂略帶不滿地說,“我看得出,前麵的很多步驟對這一位硬骨頭來講都是沒意義的。那不如就讓我們提高一點效率,直接跳到最後一步。”


    在如此昏暗的場景之下,對沒有附加改造的凡人肉眼來說,黑色與午夜藍色幾乎沒有什麽分別,翼盔與蝠翼盔看起來也足夠相似。剛剛從昏迷中勉強醒來,被身上的黑石鐐銬搞得一陣惡心,並且還因眼角充血而視線模糊的海斯廷斯審判官,暫且沒有分出眼前的二位阿斯塔特並不屬於同一個編製。但這不妨礙他開口咒罵:“你們這些該被詛咒的異端,願帝皇的火焰永世灼燒你們罪惡的靈魂!”


    蘭馬洛克對此有點生氣,但出於審訊需要,他還是強令自己表現得無動於衷。而在麵對同樣一句話時,賽維塔的反應則是直接笑出了聲:


    “哎呦,那可真叫人害怕。”午夜領主一連長模仿起一種非常做作的“恐懼”語氣,譏嘲地說,“畢竟在一萬年前,我可是頭一個喊出‘偽帝當誅’的人。要是他老人家想起來這迴事,心血來潮從王座上發來一道靈能把我直接劈死,可該怎麽辦呀?”


    這句話挑釁的範圍有點大了,就連理論上在此時此刻應該和他站在同一邊的蘭馬洛克都忍不住扭過頭來,對他說:“我看不如把你也同樣套上黑石枷鎖,和這個審判官銬在一起吧。”


    賽維塔很失望地搖了搖頭:“我開始懷念我們的藤丸‘審判官’了。要是她在這兒,用來反擊話肯定要比你全身上下的幽默感加起來,還要有意思得多。”


    他想讓話題迴到正軌了,但海斯廷斯審判官也不答應:“你這該死的異端,愚不可及的叛徒!我就知道這整件事都是混沌雜種的把戲,那個該死的小崽子——”


    ——砰。


    阻止了海斯廷斯審判官繼續往下說的,是一股令他的後腦狠狠向後撞在了現在束縛著他的高背椅的椅背上的外力。這股外力來自於上前了一步的蘭馬洛克,而他也於此同時出言警告:“你最好注意一些自己的言辭。”


    這上前的一步也讓海斯廷斯審判官在疼痛之餘,注意到了他肩甲上的軍團標誌。在蘭馬洛克結束了這個動作,緩緩後退的同時,審判官重新拚命睜開了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語:“‘墮天使’。”


    他的目光在此後轉向了距離他更遠的賽維塔。昏暗的光線與頭麵部的外傷顯然對他的視覺造成了一些影響,但他最後還是成功地分辨出了對方胸甲上簇擁著人類顱骨的蝠翼標誌。


    “‘午夜領主’。”他在自己的齒間齧咬著這個詞,就好像恨不得把它嚼碎了吞下去似的。


    蘭馬洛克對“墮天使”這個詞沒什麽反應——或者說,他正極力控製著自己不要對此做出任何反應,倒是賽維塔在聽見了自己的軍團名稱之後,再一次陰陽怪氣地鼓起了掌:


    “恭喜你,答對了一半,準確地說是我這半。”他這樣說,“而且我不得不說,我的這位黑暗天使表親說得很對:帝皇離這裏很遠,但帝皇的代言人小姐很近。勸你謹言慎行。”


    蘭馬洛克對此有些驚訝地轉過頭來:“考慮到你剛剛毫無愧疚地自陳過‘誅殺偽帝’的那件事,我還以為你對她不會有什麽好感。”


    “這你可就錯了。從整個銀河的角度上,我其實是認可帝皇的動機的。他想要掃清銀河,統一全人類,讓我們的整個種族迎接永遠的安寧與和平——多麽偉大的宏願啊,隻要是個精神正常的人類就都得承認這一點。”


    賽維塔以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諷刺地說著:“我隻是作為康拉德·科茲的基因子嗣,諾斯特拉莫人,第八軍團的一份子,對他在實際為這個願望努力的過程中所使用的手段,有一些‘小小的微詞’而已。充其量隻能算是‘個人恩怨’,這種個人恩怨還不至於被我遷怒到相關的無辜者身上。”


    我聽你鬼扯。蘭馬洛克心想。


    火翼大導師很希望能就這件事情繼續和對方“深入討論”一下,但可惜,這場審訊的目標並不是賽維塔。在後者顯然心不在焉,隻顧著插科打諢的情況下,前者就不得不肩負起了讓話題迴歸正途的重任。


    他轉迴審訊室中被禁錮在椅子上的囚犯的方向:“海斯廷斯審判官,我敬佩你對王座的忠誠和對自己職責的堅定不撓,但這一次,你越界了。”


    他對著在黑石鐐銬的影響下,多少顯得有些渾渾噩噩的審判官宣讀起了那些在黑暗天使看來,完全足以令他淪落至此的罪名:


    “自帕梅尼奧一戰後,你就開始事無巨細地調查起與‘帝皇顯聖’的‘神跡’相關的一切事項。這當然無可厚非,但隨著調查的深入,你的行為開始觸犯到你所不應插手的那些部分裏。你命令一位受你管轄的技術神甫以檢修為名登上了獅鬃號,以電子廢碼攻擊了沉思者陣列以獲取她所儲存的數據;而午夜領主們則發現,你和你的人試圖埋伏在泰羅斯大教堂外圍,明顯在策劃一場‘很可惜,不夠專業’的、針對凡人的刺殺。你對此有什麽要申辯的嗎?”


    海斯廷斯審判官沒有以任何意義上的言語對此做出迴應。他隻是稍微偏過頭,當著在場兩位阿斯塔特的麵,明明白白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蘭馬洛克很輕微地歎了一口氣,而賽維塔在一邊對前者攤了攤手,幸災樂禍地嘲笑道:“你看,我說什麽來著?”


    “那麽,他是你的了。”火翼大導師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稍微向後退了兩步,和午夜領主一連長交換了位置:“記住,我們需要知道他的黨羽,他的部下,以及他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東西,又將它們傳遞去了哪裏。在那之前可別讓他死了。”


    “你是在質疑午夜領主的手藝嗎?”賽維塔在一邊的小桌子邊上挑挑揀揀,故意讓上麵的金屬器具相互碰撞,並且毫無必要地叮當作響,“就算有他脖子上套著的那個該死的黑石玩意兒妨礙,我也能叫他把自己多大了還在尿褲子這事兒給——”


    一陣由動力甲內部傳來的微弱通訊提示音打斷了他。有點在興頭上的賽維塔本來不太想理會,但貞德·alter不僅不肯掛斷,還很執拗地把那則通訊重複推送到他眼前。他們就這樣僵持了一秒多,感到不耐煩的賽維塔決定投降,瞥了一眼通訊來源,緊接著立刻擰起了眉頭。


    他當啷一聲把自己剛剛挑好的剝皮小刀丟迴了桌上,然後故意以一個毫無必要的、令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動作,而非神經鏈接,接起了這則通訊,並且打開了公放。


    “我說大小姐,您是知道如果用私人戰術頻道而非公用頻道聯係我的話,是可以直接說話、不需要等我接起通訊的,對吧?”


    蘭馬洛克趁機做了一個動作,收押海斯廷斯審判官的那張椅子上自動伸出了一些機械裝置,在物理上封閉了囚犯的感官,並剝奪了他發出聲音的能力。


    “但我覺得在不那麽緊急的情況下,大家互相間應該有一點隱私,以及一點在‘要不要立刻跟對方講話’的選擇上的自由。”藤丸立香的聲音從賽維塔的動力甲中傳出來之後迴蕩在審訊室裏,些微迴聲令它顯得有點空洞,“你們是不是抓走了一個審判官?”


    賽維塔無奈地和蘭馬洛克對視了一眼,然後長歎了一口氣:“我不是很想知道,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你到底是從哪聽來這個消息的——你現在不是應該在加拉坦星堡上,處理和我的基因之父以及我另外一些歪瓜裂棗的兄弟們相關的一些問題嗎?”


    “那個版本的消息過時了。”理論上,藤丸立香沒把自己今天的行程告訴賽維塔,何況突然跑上虛空這一段也是在臨場發揮中突然決定的;實際上,她對賽維塔知道這件事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意外,就好像這是理所應當的一樣,“我現在正在馬庫拉格之耀號上,剛結束和狄格裏斯智庫館長進行的一些卡牌預言方麵的技術交流……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超過門禁時間了。”


    通訊器裏傳來了一些很符合當事人年齡段,但絕對不符合當事人權位的哀嚎與假哭聲。但這隻持續了很短暫的時間。在發泄了兩秒情緒之後,藤丸立香很快收了聲,再次重複了問題:“海斯廷斯審判官現在還好嗎?”


    “我沒說——”賽維塔本能地想申辯,把這件事混過去,但緊接著,他就意識到自己對於上一個問題做出的反應已經相當於默認了這件事的發生。他隻好自己刹住車,又歎了口氣,嚐試進行一些無意義的垂死掙紮:“請定義一下‘還好’的標準。”


    “你們還沒開始動刑吧?”藤丸立香的語氣有點不安。


    “事實上,已經結束了。”賽維塔以輕鬆的語氣說,“如果沒有這則通訊的話,在我本來的計劃中,我正準備收拾一下然後出門,將他均勻地粉刷在他現居所的門楣上作為警告呢。”


    “那就是還沒有。”藤丸立香莫名篤定地說,她的語氣再次輕鬆了起來,“要是你們真的已經開始上刑了,你才不會對我把狀態描繪得這麽細致呢。”


    動力甲裏的賽維塔很明確地“嘖”了一聲。


    一邊的蘭馬洛克悄無聲息地指了指他們囚犯的位置,然後用拇指在自己喉間平著虛劃了一道。他顯然在以此征詢是否要幹脆點直接幹掉他,而賽維塔隻是搖了搖頭,指了指動力甲上通訊裝置的大略位置,意思是“一切聽藤丸立香的”。


    “你們現在在哪?我去找你們。”通訊器裏的少女發問,“還有,對海斯廷斯審判官好一點,我有事情要找他聊。”


    “……大小姐,你知道他顯然對你很有意見的,對吧?”賽維塔歎息著說,“我們之所以抓住他,是因為他帶著人躲在你迴教堂的必經之路上,還拿著靈族的星鏢手槍,靈能力場劍,噴火器,甚至熱熔炸彈——你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的,對吧?”


    “我當然知道他對我有意見,現在我還知道了他想殺我。那又有什麽關係,他不是還沒真的把我殺了嘛。”通訊器中傳來的語氣毫不在意,仿佛隻是在說“我不小心打翻了墨水,幸好沒濺到難洗的布料上”這類的小事,“這年頭誰還沒想殺過個把人了,隻要他不像那群靈族一樣死活聽不進去人話,擁有正常人類該有的理解能力,可以相互溝通,我覺得這件事完全用不著在意。”


    賽維塔很故意地超大聲對著通訊裝置歎氣,而一直屏息凝神戳在一邊的蘭馬洛克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我反對。這個人是一個顯而易見的不穩定因素,我建議立刻將他以及與之相關的路徑一同鏟除。”


    藤丸立香頓了一下,隨即以征詢的態度發問:“稍遠些的那個人是蘭馬洛克嗎?”


    “也真難為你聽得出來。”為了音響效果能更好地從介質與電波中傳遞,賽維塔不情不願地向他黑暗天使表親的方向靠了兩步。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從軍事和保密原則的角度上,這樣處理肯定沒有問題。但我們現在離帝國這個龐大而臃腫的機器中的一個權力中樞非常之近,很多事情不能僅從這些方麵來考慮,我們還必須思考政治上的問題。”藤丸立香如此溫聲軟語地勸告,“尤其,這裏還是奧特拉瑪五百世界,原體羅伯特·基裏曼的治下,甚至就在他麵前。很多事情都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賽維塔發出了一點不滿的泄氣聲,顯然對其中的深層原因沒有興趣。但蘭馬洛克不同,他帶著一點自己的決定被反駁後的不快明確地表示:“我不明白。”


    “有些事你們可能不知道。我和這位海斯廷斯審判官在今天靈能理事會的會議上見過麵了。”藤丸立香平靜且耐心地解釋,“你們可能知道這件事,但你們大概不會關心這件事的具體細節:我在進場的時候,身邊是有狄格裏斯先生陪同的。


    “在這場會議上,他的身份不僅僅是極限戰士的智庫館長,同時也是靈能理事會時任理事長。這在各種意義上都是一個非常有重量的身份,理論上,‘他同我一起進入會場’這件事,應當是一個對我的身份或者重要性的非常有力的注解或者背書——但顯然見到了這一切的海斯廷斯審判官依然徑直向我發難,理應主導整場會議的狄格裏斯先生也並未對他在此偏題而發難,而是通過靈能暗示我可以自由發揮。這件顯得前後矛盾的事情發生在一張奧特拉瑪的談判桌邊,顯然是代表著什麽。”


    從前長期生活在午夜領主那個勾心鬥角水深火熱的環境之下的賽維塔,即便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文明”的手段,也大致理解了這背後的問題在哪。但卡利班出身的蘭馬洛克是真的一時跟不上這個過於迂迴的思路:“什麽?”


    “狄格裏斯先生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大概可以視作攝政本人的態度。”藤丸立香繼續解釋,“他跟我一起進場,表示他很重視我;他默許別人對我的質疑,並暗示我自己處理,表示他對我還有疑慮。這種疑慮可能是在能力上的,也可能是與一些他自己拿不準、因此不得不保持懷疑的事情有關。考慮到海斯廷斯審判官能在攝政本人的監管下如此迅速地展開行動,我現在傾向於二者兼有——攝政應該是默許這個反對派的存在,並且允許他們在一定限度內自由行動的。”


    “‘自由行動’到可以嚐試謀殺‘帝國的未來’嗎?”賽維塔嗤笑著反諷,“說實話,我對你是不是真的代表‘帝國的未來’這一點不怎麽在乎,我在乎的是應該對所有可能的反對派斬草除根。”


    “我勸你收一收你的幫派思維,這真的很沒必要。”藤丸立香的語氣聽起來有點無奈。


    “那不知大小姐您對此有何高見?”


    “他不是覺得我是異端,想要調查我嘛。”藤丸立香的語氣理所當然:“那我就親自把門打開,讓他調查個夠好了——把風暴邊界號的登艦權限給他,我要請他做凱莉亞的靈能導師。”


    這句話中透露出了一股強烈的,“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自信。


    咪嗚(試圖萌混過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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