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二十分後,加拉坦星堡在原本預定好的恰當時間點裏,抵達了戰術位置。


    星堡上駐紮的新星戰士、灰騎士等作戰人員本對另一場與異端與背叛者的戰鬥摩拳擦掌,但當他們到位時,卻被告知,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現在隻剩下些打掃戰場的雜事需要他們幫忙了。


    這當然在值得慶幸的同時也讓人感到生氣。然而在他們見到,麵對著午夜領主來勢洶洶的龐大艦隊的,隻是孤零零的一艘繪有黑暗天使標誌的輕巡時,這種感情就變成了疑惑與警惕。


    緊接著,他們收到了馬庫拉格之耀號上傳來的通訊。帝國攝政本人親自對他們說話,詢問了目前的情況,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錯誤的命令,來自一個係統上無可辯駁的安全漏洞。他們需要仔細評估與判斷眼下的狀況,而稍遠處的艦船上,甲胄是黑色塗裝的黑暗天使是可信的。


    在這個過程裏,羅伯特·基裏曼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且充滿自信,但隻要不是瞎子,誰都能看出他很明顯在壓著心底的怒火。但攝政的印鑒被假造這件事可能產生的惡劣影響確實非常嚴重,無人對這種怒火進行深思,被囑托的戰團隻是在一小段調度產生的混亂後,開始按部就班地完成重新被分配的任務。


    他們揣著一肚子的問號,與獅鬃號接洽,隨即確認了午夜領主的艦船全部停用了武器係統並降下虛空盾,以一副引頸就戮的姿態向星堡的方向緩緩靠近。他們派出了小規模部隊試探性地登陸了隨機的幾艘午夜領主艦船,隨後,他們在執行這個任務的過程中,發現了更多難以解釋的事實:


    一切確實已經塵埃落定了——他們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凡人船員戰戰兢兢地表示願意歸順,完全聽從阿斯塔特的命令,他們的叛變表親也大多都變得……七零八落。


    對阿斯塔特來說,七零八落的屍體沒什麽值得害怕的,但造就這個事實的方式令所有人都感到不安。沒有槍彈和刀劍造成的傷痕,沒有鉕素燃燒後殘留下的氣味,沒有能量束或者任何其他能夠被想到的武器所造成傷害的痕跡。這些死去的午夜領主曾經在原地掙紮,可是沒有任何殘留下來的線索可以證明,是什麽東西給他們造成了痛苦,並且留下了如此的傷害。


    在長達十五個小時的清理過程中,帝國方從混沌艦船中清理出了四萬八千二百零九具大概可能是屬於午夜領主阿斯塔特的屍體。他們不得不在報告中使用這種模棱兩可的形容的原因是,這些屍體絕大多數都已經在動力甲中變成一團碎肉了——簡單的環境勘測和屍檢可以得出,他們在被這樣“切碎”的同時,還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這四萬八千多具屍體中,仍有一萬兩千左右的數量勉強保持了完整的人形。雖說他們顯然也遭遇了類似的慘無人道的折磨,經曆過皮肉被一寸寸從骨骼上剝離的傷害,但,冷酷些說,單就傷勢而論,這或許會影響到他們的行動,甚至令他們奄奄一息,但理應不至於真正殺死一個經曆過改造的阿斯塔特戰士。


    他們不理解這些午夜領主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但康拉德·科茲自己很清楚。第八軍團原體再一次敗給了自己的懦弱,沒有將他最初定下的審判執行到最後。在這個過程裏,真正“通過”了審判之路的子嗣隻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那時,還在他的本質下經曆著痛苦折磨的人還有一萬五千四百三十七人,但他依然選擇將一切停下來了。


    他放開了契約的聯係,收迴了自己的本質,隻憑最基本的感應能力觀看著之後的事情——然後,他絕望地發現,在他讓原本發生在亞空間中的事情停止,令一切迴歸到現實與物理的規則中去後,許多從他的審判中掙紮著活下來的子嗣,具體來講,一萬一千五百零二人,在隨後的十分鍾內迅速地死去了。


    審判給他們造成的物理傷害理應還殺不了他們,真正殺死他們的,是在長時間極度緊繃著神經後的驟然放鬆。擁有強健身體素質和兩顆心髒的阿斯塔特會死於心衰,這或許可以入圍銀河中最荒謬的笑話的排行榜了——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


    然而如此荒謬的笑話,在這一天裏,在這支艦隊上,在任何人的預期之外,重複發生了一萬一千五百零二次。


    ——


    “我不想和你說話。”午夜領主原體的影像在帝國標準通訊設備的投影之下飄忽不定,如同一個虛弱的鬼影。


    “你所擔憂的艦隊已經歸順了,除開還活著的五千四百三十三個午夜領主之外,上麵隻剩下我子嗣的屍體,以及早已經被他們嚇破了膽、折斷了脊梁骨的大概十四萬凡人。我為你解除了這個遭受兩麵夾攻的危機,伱需要做的隻是略微收拾一下剩下的爛攤子——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了麽?所以現在不要煩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難道你認為我費力聯係你,是為了聽你這樣自誇嗎?!”


    羅伯特·基裏曼額上青筋畢現,麵色漲紅地朝著設備大吼。他的確因為對方偽造了他的印鑒,私發命令等這一係列事情氣得七竅生煙,近乎失去理智,但原體級政治家的敏銳度也令他在同時注意到了,現在的康拉德·科茲表現得與他稍早時印象中的那一個截然不同。


    通訊影像中的科茲身上沾染了少許的血與汙物,顯得蒼白,憂鬱,憤世嫉俗,神經質,與短短一天多一點之前,基裏曼在獅鬃號的議事廳中見到的那個幹幹淨淨,怡然自得,在藤丸立香身邊毫無顧忌地大放厥詞的叛變原體近乎判若兩人。


    現在的康拉德·科茲,表現得更接近他在一萬年之前的那種狀態。


    這些思考在他的腦海中隻盤桓了一微秒,沒有影響到帝國攝政憤怒的下一句斥責:“你難道不清楚你在這之前做了什麽嗎?!你的行為對整個艦隊,甚至整個帝國的指揮鏈都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你是否考慮過這一切可能造成的後果?!”


    “我幫你發現了一個一萬年前就已經存在於係統中的漏洞,不用謝。”影像中的科茲懨懨地說,“至於我為什麽這麽做,那是因為我無聊了。在你決定把我關起來的時候,我的小典獄長沒有提醒過你,最好給我找點有意思的事做嗎?”


    這種理直氣壯地倒打一耙的行為令基裏曼一時氣結。他因此卡了一瞬間,故而沒能阻止科茲下一句話的出口:“藤丸立香呢?我有事要找她。”


    “她在休養。”基裏曼本能地迴了一句,然後又想起來他最開始的目的:“但是你哪都別想去,就給我待在獅鬃號裏!我會另外派遣可信的——”


    “——然後白白送掉他們的命嗎?不管你要派來誰或者什麽?”科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你關不住我,羅伯特。我以為剛剛發生的那些事已經足以令你認知到這一點了。”


    在這句話音落下之後,他們都短暫地安靜了下來。基裏曼暫時沒有說話,是因為他意識到科茲說得很對,他需要一點時間尋找出能夠妥善將之關押的方法——在整個流程中排除與基因檢測有關的係統不是那麽容易,即便是原體也需要安靜下來思考一小段時間;而科茲,與此同時,令人驚訝地,也在思考著什麽。


    “算了。”短暫的沉默後,午夜領主的原體帶著厭煩的表情率先開口,“叫你的人過來吧。隨你怎麽做,隻要他們能不打攪我,讓我一個人安靜地待著就行。我今天殺掉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我厭了——不論你派來了誰或者什麽,他們都應該慶幸這一點。”


    說完,他看都沒看基裏曼的反應,就單方麵掐斷了通訊。而後者則在因此感受到近乎無法克製的狂怒的同時,冷靜而理智地意識到,在這段時間裏,科茲肯定遇到了什麽。


    咪嗚(六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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