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丹先生,書架最上層的這本古書是?”


    竹蘭抬著頭,凝視書架上那本格外顯眼的殘損書冊,注意力已經被眼前之物牢牢吸引。


    隻要是曾對古籍書卷稍微有所了解的研究者,就一定能看出這份材料的不平凡之處——


    那是一本裸脊裝幀的小薄冊子,作為封麵的兩片硬木夾板雖然殘損,但明顯曾有過打蠟的痕跡;而裝訂書冊的絲線縱然和封麵板一樣老舊,卻堅韌地沒有絲毫斷裂,似乎是用蟲係寶可夢的絲線經過某種特殊方式製成的;由於是裸脊裝幀,內裏的書頁可以直接從書架外看到,側麵已經氧化泛黃得近乎發黑,但相比於竹蘭曾經見過的那些古籍,這每一頁的紙張卻又粗厚得異常,很有可能進行過夾層處理;這一切都表明,裝訂這本書冊的人應該非常看重其中的內容……


    “你是說,書架上那個用木板當封麵的冊子嗎?”梅丹的聲音打斷了神奧冠軍的沉思,“那是本莫名其妙的詩集,好像是改建洋館的時候在閣樓裏發現的。”


    “這座洋館還有層閣樓嗎?”君莎好奇問。


    “就是黑色塔尖下方的那個位置。”阿影代替梅丹向警官小姐迴答。


    “閣樓空間是這座森之洋館原本就有的設計,那裏本來是一間臥室。不過以現在的室內裝修思路來看,那樣狹小的區域實在很難營造出足夠令人舒適的休憩空間,所以我們在重建的時候,幹脆把那個地方改建成了儲物間,通道也從螺旋而上的樓梯,改成了從屋頂後方橫向進入的唯一入口。”


    “是的,我們一般把做飯要用的食材存放在那裏。”齊娜補充說道。


    “我可以看看這本書嗎?”


    竹蘭轉過身,視線在海登和梅丹之間掃視,不知道該向洋館館主還是收購洋館的出資人提出這個請求。


    “請隨意看吧,神奧地區的竹蘭冠軍。”


    扶著手杖的海登先生率先點頭表示認可,梅丹教授則無所謂地抱起雙臂,刻薄嗤笑道——


    “那可是本無聊至極的小冊子,即便是在宗教迷信分子的陳詞濫調中,也算是格外蒼白無趣的那種。內容支離破碎,乏善可陳,更沒有半分文采可言。”


    竹蘭對此置若罔聞。迫不及待走近書架的她踮起腳尖,小心地把這本遺落在時光角落中的文物取下。


    翻開堅硬的木質封麵,纖維降解的氣味撲鼻而來。一些愛書人會將其稱為書香或者香草味,不過,竹蘭覺得那更接近於帶著木屑氣息的黴味。


    書頁內果然如她預料的那般具有夾層——其實與其說是夾層,倒不如說那是某種為了保護內部文件的特殊裝裱。


    製作這個書冊的人先用一層挖空的紙張延展殘破書頁原來的長寬,使之成為可以被裝訂成冊的工整長方形。然後,再用視覺上完全透明的薄紗將其前後完全覆蓋住。這樣,不僅避免了書籍裝幀對紙張所造成的破壞,更是大大減輕了夾層裏原文件的氧化程度。


    黃色的書頁之中,材質不明的淡粉色紙箋鑲嵌其中,宛如一塊知識的琥珀。


    看到粉色紙箋上文字的瞬間,竹蘭的雙目灰眸不禁驟然睜大——


    “古有二尊共存,


    “其一看時光流轉,


    “其一看地闊天寬。


    “為求未來之後的未來,


    “欲探天地盡頭之天地。


    “二尊各行其道,


    “與神奧大尊相隨常伴。”


    這並不是什麽前所未見的神話學資料,恰恰相反,這篇如同詩歌一般的短小歌謠,早已在神奧地區的神話學研究界廣為流傳。


    雖然不知道作者是誰,但這篇無名歌謠早在精靈聯盟誕生之前就已經流傳甚廣了。光是在水脈市博物館,就至少能看到數十種與此相似的古代文獻。


    這篇短文從神奧神話的視角出發,簡潔雋永地闡述了古老先民眼中時空的誕生和起源,並毫不隱晦地預言了帝牙盧卡、帕魯奇亞,以及傳說中那個創造世界的阿爾宙斯的存在,對如今的神奧研究界而言,蘊含著極其重要的考古學價值。


    當然了,看在梅丹館主眼中,這片字跡古怪的短文所寫的都是些人盡皆知的宗教內容,自然毫無新意可言。


    然而,作為專業的神話學者,竹蘭卻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價值。


    眼下的證據還並不夠充分,這本封印在森之洋館閣樓中的古書,說不定隻是件好事之徒盡心雕琢而成的贗品。


    然而,然而啊……


    從這本古籍那滄桑的外皮、那殘缺的木質封麵、書頁中的夾層、書脊泛黃的程度、粉紅色紙箋上墨水暈染的痕跡、以及這第一頁的文本內容、字裏行間的簡潔敘述來看,身為神話學者的竹蘭,此刻,不得不在自己的腦海中構建出另一種更加駭人聽聞的可能性——


    萬一呢?


    眼前的這部殘損詩集,說不定就是所有相同神話歌謠的原典。


    深灰色的水滴形掛墜在神奧冠軍的胸前輕輕搖晃,仿佛正在暗示著她的動搖與震驚。


    此刻,最能佐證竹蘭猜測的,就是書寫這份紙箋的作者在詩集第一頁上使用的文字。


    圓潤飽滿的手寫字體,以黑色的線條分塊羅列,組成長短錯落的詩篇。那些文字樣式讓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想起那些附著再石窟壁畫上的超能力寶可夢——未知圖騰。


    而實際上,這並不是人類剛剛創造文字時所使用的符號字體,而是大約在兩千年前,人類剛剛發明出紙筆時所用的文字。隻要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種文字在未知圖騰象形的基礎上,又發展出了諸多變化,可以同時在上麵看出象形筆法簡化與演化為單詞字母的兩種趨勢。


    明明是這麽古老的文字,梅丹館主卻可以辨認出這些文字真正的意涵麽?不,如果隻是辨別古文字的話,隻要查閱考古學公開論文中的對照表就能大致明白文章的內容了……不論如何,梅丹這個無神論者並不像他所表現得那樣,對形而上的存在不屑一顧,他在神話學研究領域同樣也有不小的鑽研。


    正當竹蘭要繼續翻動書頁,證實或者推翻自己腦中的猜想時——


    “好了,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大家一直聚集在我這間狹窄的館主室裏像什麽話。”


    說話的是梅丹教授,他誇張地聳著肩。


    “竹蘭冠軍,這本古怪的詩集你就帶在身邊隨意查看吧,反正我是不認為這件文物具有多麽重要的價值。除此之外……”


    梅丹飽含嘲諷的眼睛像狡猾天狗一般滾動,轉向女傭小姐齊娜——


    “天色已經不早了,是不是該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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