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並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別人的監視當中。


    河野俊透過瞄準鏡死死地鎖定了李牧,右手食指也虛虛搭上了步槍扳機,此時,他隻需要輕輕壓下扳機,李牧就十有六七會被斃殺當場,河野俊雖然是騎兵出身,槍法遠遠不足以跟野口隆幸這樣的兵王相提並論,但在三百米的距離上命中目標卻還是有可能的。


    一隻大手卻悄無聲息地搭上了河野俊的步槍。


    河野俊並未鬆開壓在扳機上的食指,迴過頭,卻看到了蹲在他身邊的野口隆幸。


    野口隆幸身上披著白色的披風,臉上也蒙著白色的毛巾,如果不是走近了仔細找,你根本無地將他從皚皚白雪中找尋出來,有白色的霧氣透過他蒙在臉上的白毛巾上逸出來,顯示著此刻,野口隆幸正在劇烈地喘息。


    事實上,野口隆幸剛剛的確跑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迎著河野俊的視線,野口隆幸豎起右手食指,輕搖了搖。


    河野俊終於鬆開了壓在步槍扳機上麵的食指,槍口也垂了下來。


    野口隆幸再打了個手勢,河野俊便悄然起身,不片刻,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茫茫雪原上。


    去年秋天,野口隆幸因為未婚妻千葉花子被征為慰安婦一事深受刺激,在近藤沙龍大開殺戒,甚至把獨立混成第14旅團旅團長藤堂高英的侄子藤九郎也給殺了,藤堂高英聞訊後大怒,當即就要率領旅團主力血洗龍口縣,並親手砍下野口隆幸的頭顱。


    不巧的是,因為第一次長沙會戰失利,藤堂高英的企圖沒能夠得遂。


    駐守龍口縣城的日軍獨立混成第l大隊大隊長伊藤茂深知罪責難逃,同時為了保住他的家族榮耀,於軍事法庭執法隊到來的前夜,選擇了剖腹自殺。


    作為二龍山之戰僅有三個生還者之一,河野俊同樣知道自己罪責難逃,不過他的家族早已經沒落,所以沒有家族榮耀的沉重負擔,再加上千葉花子被征為慰安婦一事也讓他受了不小的刺激,最終河野俊夜闖憲兵隊,把野口隆幸偷偷放了出來。


    這之後,野口隆幸跟河野俊便遁入了蛤蟆尖,當起了土匪。


    蛤蟆尖一帶原本盤踞了大大小小幾十股土匪,不過自從十九支隊占據龍口縣之後,這幾十股土匪不是被收編就是被十九支隊借練兵的機會鎮壓,到現在,整個龍口縣境內已經再找不出一股大的土匪了,小股的土匪也紛紛轉入地下,再不敢公開活動。


    這樣,野口隆幸和河野俊竟成了龍口縣唯一一股公開活動的土匪。


    憑借過硬的軍事技能以及豐富的野外生存技能,龍口縣抗日民主政府的幾次圍剿都被野口隆幸和河野俊輕鬆化解,民兵和區小隊連野口隆幸他們的影子都找不著,還談什麽圍剿?殷尚文帶著縣大隊興師動眾前來蛤蟆尖封山圍剿,最終也毫無收獲。


    不過,入冬之後的這幾場大雪,尤其是轉過年來之後,又連著下了兩場暴雪,整個蛤蟆尖山區的積雪厚達膝蓋深,給野口隆幸跟河野俊的活動帶來了不小的困難,主要是不能輕易出山找吃的了,因為會留下足跡,被十九支隊追蹤到他們的藏身地。


    好在山中還有不少飛禽走獸,野口隆幸跟河野俊還能依靠打獵,勉強糊口


    不過現在,隨著十九支隊第5大隊的到來,就打獵也不能隨便打了,對於這支曾經在青陽縣城跟自己交過手的部隊,野口隆幸有著深刻的記憶,如果可以選擇,野口隆幸並不願意跟這支部隊交手,遺憾的是,現在他並沒有選擇的權利。


    “野口桑,剛才為什麽不讓我開槍?”走得遠了,河野俊終於忍不住問道


    野口隆幸一貫反對屠殺無辜的中國平民,所以對於老鴉口三戶人家十幾口人,他毫發沒動,最多也隻是裝神弄鬼嚇走了事,不過對於中國軍人,他卻並不介意痛下殺手,在抗日民主政府的幾次圍剿中,野口隆幸雖然沒有大開殺戒,卻也殺了好幾個民兵。


    所以河野俊才會有此一問,因為剛才那幾個人明顯都是軍人,而且明顯是來者不善。


    “河野桑,剛才如果開槍,你能保證命中目標嗎?”野口隆幸停下腳步,迴頭望著河野俊。


    “至少有六成把握,而且,既便隻有一成把握,我們也應該開槍,那幾個支那軍人不簡單,而且明顯是衝著我們來的。”河野俊道,“今天我們不殺他們,明天他們就會反過來殺我們,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河野桑,你也看出來這幾個支那軍人不簡單,那麽你想過沒有,剛才如果開槍,既便斃殺其中一人,剩下幾人呢?你有信心將他們全部於掉?”野口隆幸神情凝重地道,“更何況,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人,隱藏在黑暗中,就等著咱們出手呢。”


    野口隆幸說的當然是高慎行,他早已經知道,高慎行沒有死。


    “那現在怎麽辦?”河野俊道,“這麽大的雪,沒有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根本化不開,在這段時間當中,我們隻能依靠打獵維持,可隻要槍聲一響,我們就難免暴露形跡,總不能每次外出打獵,都花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精力抹除痕跡吧?”


    “今後打獵盡量不要開槍,用刺刀。”野口隆幸道。


    河野俊便歎了口氣,說道:“也隻能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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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李牧他們圍捕野口隆幸的同時,舒同文也帶著幾個人進了蛤蟆山區。


    眼看距離老鴉口已經不到十裏路了,舒同文便決定先歇息片刻,等稍稍恢複體力再一口氣走到老鴉口宿營。


    “小李,小李。”舒同文把警衛員叫到跟前,吩咐他帶兩個人去避風處生火燒水,再迴過頭跟同行的敵工部部長柳忻說道,“柳忻同誌,你跟兩位同誌說一下,我們先在這裏休息十分鍾,喝點熱水,吃點於糧,然後再繼續趕路。


    柳忻便迴過頭,用日語跟身後的兩名八路軍戰士說了幾句。


    那兩名八路軍戰士便連連鞠首,一邊嘴裏還哈依哈依應著,敢情是兩個日本人。


    事實上,這兩個日本人是八路軍反戰聯盟的成員,其中一個是軍醫,一個是上等兵,民國二十七年,兩人先後在華北戰場被俘,繼而被策反,現在已經加入了八路軍,這一次是應新四軍之邀,不遠千裏從華北前來龍口縣幫助策反那十幾個日軍戰俘的。


    為了保證安全,舒同文從青陽縣獨立團專門挑了一個排,隨行保護。


    本來,反戰聯盟工作隊大可以從二龍山進入龍口縣,二龍山處在十九支隊控製之下,安全方麵更加有保障,不巧的是,自入冬以來,皖南山區連降暴雪,二龍山區的積雪直至齊腰深,這時候別說是人,就連野獸都無法過境。


    沒辦法,隻能改走蛤蟆尖、鯉魚嘴這條線路。


    還算好,一路上有驚無險,在昨夜順利過了龍須溝據點,現在已經進入龍口縣地界,也進入到了十九支隊的勢力範圍,且前麵不遠就是河灣鎮,那裏駐紮了十九支隊的一個團,就算是青陽縣的小日本憲兵隊追上來也不用擔心了。


    舒同文便讓那個排迴去了,隻留下了警衛員和兩名戰士。


    舒同文領著柳忻和兩個日本人來到避風處,一邊說:“柳忻同誌,讓你們受累了,我也沒想到龍口縣這邊的雪這麽大,不過你們放心,再前麵不遠是老鴉口,那裏住有人家,今天晚上咱們就有熱飯吃,也不用再露宿野外了。”


    柳忻笑了笑,說:“咱們於革命工作的,犧牲都不怕,還怕吃苦?”


    “那是,那是。”舒同文附和幾句,說,“那讓同誌們喝口熱水,吃點幹糧,咱們繼續趕路,趁天黑還有段時間,到老鴉口再歇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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