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駕駛著邊三輪摩托車,開得風車鬥轉。


    不得不說,李牧在駕駛方麵的天賦上,要明顯高過高慎行大截,盡管接觸摩托車時間還不長,可李牧的車技卻已經有了青出於籃而勝於藍的趨勢,既便是在崎嶇的山間公路上,李牧也仍能將邊三輪開得風馳電掣。


    就連高慎行這麽個大膽的人,都再三讓李牧慢著點開。


    徐十九的心思卻不在這上麵,他在考慮另外一件事情。


    就在今天上午,高慎行從縣城迴盤石寨的路上,遇到了兩個人,這兩個人雖穿著粗布衣裳,裝束得像山民,可高慎行還是憑著老兵的直覺,判斷出他們也是軍人,尤其是他們的手心、手指長滿老繭,這是長期操槍才會出現的特征


    最令高慎行起疑的,還是這兩個人正沿路打聽皖南抗日救國軍的消息。


    於是高慎行就悄悄跟了上去,可高慎行畢竟不是特工出身,而這兩個人又極警覺,他們發現高慎行在尾隨他們,並在一片小竹林裏設套伏擊了高慎行,可惜的是,高慎行遠比他們想象中要厲害得多,最後反而栽在了高慎手的手裏


    高慎行初步審查過,卻毫無收獲,這兩個人的口風緊得很,從身上也沒搜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高慎行便把他們押迴到縣城,暫時關在憲兵隊司令部,交由牛四根的人看管,自己則騎上邊三輪,趕緊迴盤石寨向徐十九報告。


    “老徐,你說會不會是那邊的人?”高慎行沒頭沒腦問道。


    “不好說,從你剛才說的情形看,可能性不小。”徐十九道。


    “如果真是那邊過來的人,那局麵可就複雜了。”高慎行皺眉,當初離開部隊時,高慎行原以為到敵後打下一塊地盤,獨立自主開展抗戰並不是一件多難的事,可到了敵後,真當他們打下了一塊地盤,才發現,事情遠沒想象中那麽簡單。


    雖說龍口的小日本給滅了,可那麽多股土匪還沒肅清,各個鄉鎮的鄉紳、族長也還沒有流露出要配合的意思,縣城的商家、大戶也還在騎牆觀風,皖南抗日救國軍所麵臨的局麵還真不是一般化的複雜,該怎麽處理,還真是考較人的活計。


    高慎行就想想都覺得頭大,道:“老徐,你打算怎麽處理?”


    “怎麽處理?”徐十九卻早就有了計較,不容置疑道,“原則隻有一個,我不管你是什麽軍或者什麽黨,隻要來了龍口縣,來了我們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地盤,那就得聽我的,在龍口縣,我絕不允許別的性質的武裝存在。”


    高慎行說道:“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怕是不容易吧?”


    高慎行的擔心並非多餘,無論是共產黨,還是國民黨,現階段都不是小小的皖南抗日救國軍所能得罪的,尤其是共產黨,他們在敵後戰場上的發展簡直驚人,就說新四軍,據說已經有了七個支隊、幾十個主力團,兵力將近八萬人


    還有國民黨,國軍主力雖然到不了龍口,可無論三戰區、五戰區,或者九戰區,派譴一兩個主力團過來,卻還是不難的,以皖南抗日救國軍的實力,別說是一個團,就派一個營的正規軍穿插過來,隻怕也吃不消。


    “是不容易,但再難還能比萬家嶺更難?”徐十九淡淡地道。


    “說的也是,看來是我想太多,自己嚇唬自己了。”高慎行啞然失笑,搖著頭道,“咱們連小日本都不怵,還會怕了這些想來撿落地桃子的人?他們想來,盡管放馬過來便是,無論明的暗的,陰的、陽的,咱們全都接著便是。”


    徐十九說道:“這隻是最壞的情形,人家未必就是來撿桃子的。”


    高慎行卻不以為然,搖著頭道:“共產黨的人沒接觸過,他們會起啥心思不知道,不過國民政府的人卻絕不會安什麽好心,就說軍統的那個李玉仙,別看她當麵有說有笑的,像個鄰家女孩般可親,可轉過身去指不定會在背後使出什麽壞招。”


    說到李玉仙,李牧便也來勁了,說道:“大隊長,老高說的對,李玉仙那個騷娘,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迴去了還不知道會怎麽搬弄是非呢,說不定過幾天三戰區或者九戰區就派部隊來龍口縣了,你就不應該放了那個騷娘。”


    “該來的終究會來,就不放走李玉仙也會來,不該來的終究不會來,就放了李玉仙也照樣不會來。”徐十九說了句偈語,又接著訓丨斥道,“還有小牧,別開口閉口罵人家騷娘,李玉仙哪騷了?她對你發騷發浪了?”


    李牧扭過頭,衝背後的高慎行吐了吐舌頭。


    “好好開你的車,別腦子裏一天到晚想著女人。”高慎行劈手在李牧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又道,“再說軍統的女人,你也敢想,作死啊?”


    徐十九和高慎行都看出來,李牧似乎對李玉仙起了心思,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兩人都比李牧多了許多閱曆,都知道軍統前身就是複興社,這可是一個極端組織,他們行事的唯一準則就是忠於領袖,別的,在他們眼裏就屁都不是


    所以軍統的女人,沾上了最後怎麽死都不知道。


    (分割線)


    渣梓洞原本是一處小煤窯,因產出的煤多渣土而得名。


    在數年之後,這裏就將成為臭名昭著的渣梓洞集中營,敗逃台灣之前,國民黨在渣梓洞集中營屠殺了三百多共產黨人,可現在,這裏卻還隻是軍統局剛剛籌建的一處訓練營,專門用來訓練剛剛招募的青年特工。


    射擊場上,葉茹雪舉槍對準一名死囚,卻遲遲無法扣下扳機。


    為了錘煉受訓丨特工的心理,被槍決的死囚並沒有被蒙住雙眼,而且還正對著射手,麵對著死囚或恐懼、或麻木又或者哀傷的眼神,要想冷酷地扣響扳機,從很近距離將子彈射入對方麵門,再看著對方麵門綻裂,血漿、腦髓飛濺,要做到這一點,還真不容易。


    綁在葉茹雪麵前的是一名年輕的少女,很瘦,據說她曾幫助日本人竊取機密,所以被當局判了槍決,想到對方跟自己一樣都是花季少女,而自己這一槍下去,對方立刻就要香消玉殞,而她的父母親人又不知該有多麽哀傷,葉茹雪就再無法扣下扳機。


    毛人鳳站在葉茹雪身邊,冷酷地說道:“要想成為一名優秀的特工,你就必須摒棄所有的情感,同情、親情、友情甚至愛情,都將成為你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你必須毫不猶豫地把一切情感踩在腳下,在你的信條中,隻有領袖不能背叛”


    “處座,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葉茹雪痛苦地閉上了美目。


    “不,你能做到,我相信你能行。”毛人鳳冷酷地盯著葉茹雪,一邊說道,“小雪,你有著很高的天賦,你擁有成為一名優秀特工的全部潛質,現在隻不過是一道小小的坎,我相信你能夠邁過去,小雪,你一定能行的。”


    葉茹雪雖閉著眼,可眼麵前卻全是那死囚哀傷、絕望的眼神。


    一想到自己這一槍下去,就要結束一個花季少女的生命旅程,葉茹雪握槍的右手就禁不住的發顫,打固定靶、移動靶,葉茹雪已經可以百米內彈無虛發,可近距離擊斃一個死囚對於她來說,卻是如此的艱難。


    毛人鳳的聲音還在耳畔一遍遍重複。


    “相信自己,要相信自己,你能行。”


    “在你麵前的不是一個人,隻是一具人形標靶而已。”


    “甚至連你自己也不是人,隻是一架人形機器而已。”


    “想成為一名優秀的特工,你就必須忘掉自己是人。”


    在毛人鳳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的重複之下,葉茹雪的心理終於被逐漸的催眠,當毛人鳳第九十八次反複強調後,葉茹雪終於扣下扳機,槍聲響過,那名女囚的麵門從鼻梁中間猛然間綻開來,飛濺的血漿、腦髓濺了葉茹雪一臉。


    開完槍,葉茹雪就如同虛脫般癱坐在了地上。


    “很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行。”毛人鳳卻是滿臉讚賞。


    葉茹雪跨過這道心理關比毛人鳳預計的要早了半個月,這意味著,葉茹雪能夠提前半個月通過培訓丨更意味著秘密戰線將能提前半個月迎來一名優秀的特工,毛人鳳堅信,葉茹雪一定能夠在秘密戰線上大放異彩。


    “處座,狐仙急電。”秘書匆匆走進來,將一封電報遞過來。


    “小雪,你休息下。”毛人鳳拍了拍葉茹雪肩膀,拿著電報走出了射擊場,看完電報,毛人鳳的臉色立刻沉下來,皖南抗日救國軍竟然是由一群從第74軍出走的老兵所組建的,這可是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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