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慎行跟張友全又於起來了。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因為吃晚飯時張友全說了幾句難聽的風涼話,說l連是大隊長的幺兒,是寶貝疙瘩,結果把高慎行惹惱了,兩人先是互相噴垃圾話,然後張友全忍不住先動了手,再然後兩個人就拉開架勢於起來了。


    高慎行是十九大隊的副大隊長,張友全是二連連長,除了徐十九,整個十九大隊就數他們兩個職務最高,現在這倆人於起來了,別人自然不敢隨便上前勸架,何況部隊裏打架鬥毆其實也司空見慣,便也沒人上前來勸阻。


    高慎行身材中等,人也不怎麽強壯,但卻係統地學習過擒拿格鬥,所以,別看張友全人長得牛高馬大,可一動起手來卻完全不是高慎行對手,僅僅幾個照麵,張友全便被高慎行反背雙手死死騎在胯下,動彈不得。


    張友全輸了陣仗,嘴卻不饒:“你個二百五,有種你把爺爺胳膊拗下來,你丫的就不能用點力?你是娘們嗎?”


    高慎行冷著臉把張友全胳膊又往上推了推,獰聲道:“現在呢?舒服了?”


    張友全臉已經疼得直抽搐,嘴上還是不餓饒:“舒服,太他娘的舒服了,再高點,對對對,他娘的再高點,越高越好……”四周的殘兵全都瞪大了眼睛,張友全的聲音都開始打顫了,真讓人擔心下一刻他胳膊就會被拗斷。


    “你告不告饒?”高慎行又把張友全胳膊往上推了推,獰聲道,“告聲饒就饒了你,要不然老子今天真把你胳膊給拗下來。”完了高慎行又在張友全撅著的屁股上狠踹了一腳,繼續罵道,“你個逃兵,敢跟我叫勁,還嫩了。”


    “老子偏就不。”張友全輸陣不輸人,大聲怒罵道,“高慎行你個二百五,今天你不把老子胳膊拗下來,你他娘的就是我孫子,孫子哎,叫聲爺爺。”


    高慎行大怒,但又不能真把張友全胳膊拗下來,正不知道該怎麽收場時,徐十九已經黑著個臉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氣喘籲籲的黑瞎子,顯然,剛剛是黑瞎子跑到師部去叫徐十九去了,高慎行跟張友全鬥毆,也就徐十九能夠管。


    看到徐十九黑著臉過來,高慎行順勢放了手。


    張友全訕訕地爬起身來,也沒好意思再動手。


    徐十九先把圍觀的殘兵趕出掩蔽部,然後迴過頭來冷冷地盯著兩人。


    因為訓練營結下的過節,高慎行跟張友全之間關係挺僵,兩人鬥毆也不是頭一迴了,但徐十九知道,這次鬥毆絕對是有原因的,因為不管是張友全,還是高慎行,甚至是整個十九大隊的官兵,此刻心裏都憋著一股戾氣。


    部隊的戰鬥力有著強弱之分,戰鬥力弱的部隊吃了敗仗,心氣就會泄個於淨,整個變成麵團一樣的部隊,但戰鬥力強的部隊吃了敗仗後卻會產生一股戾氣,軍隊其實跟人一樣,也有著自己的性格,人吃虧會鬱悶,部隊吃了虧也一樣會生氣。


    戾氣不同於士氣,處理不好,甚至還會嚴重影響到士氣。


    碭山之戰,國軍其實沒有輸,至少直到現在為止74軍的陣地都還未失守,但全軍官兵死傷慘重卻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此前在單縣、豐縣,十九大隊可是兩戰皆捷,並且還擊斃了小日本一個大佐,可上峰卻連個嘉獎都沒有,官兵們會有戾氣也就不奇怪了。


    部隊存在戾氣,這並非什麽好事,當戾氣累積到一定程度,部隊就會失控,到時候鬧嘩變都是輕的,搞不好還會淪為打家劫舍的亂兵,但話又說迴來,隻要疏導得好,這股戾氣就能夠轉化為戰鬥力,使這支部隊變得更加驍勇,更加令人生畏。


    徐十九盯著高慎行、張友全足有十幾秒鍾,然後才冷然道:“打呀,繼續,你們不用管我,繼續,接著打。”


    高慎行不吭聲,張友全卻訕訕地撓了撓頭。


    “張友全,你心中有氣,對吧?”徐十九盯著張友全,沉聲道,“憑啥苦活、累活都得攤著你們連,l連卻能躲在後麵睡大覺,是吧?”


    張友全環眼一瞪,對著掩蔽外就大吼:“誰他娘的打我小報告?”


    “你他娘的少冤枉人。”徐十九照著張友全屁股就是一腳,罵道,“這還用得著別人給我打小報告嗎?你丫抬抬腿,我就知道你要撒什麽尿,連被打成這樣,你張友全要是不發幾句牢騷說幾句怪話,那還是張友全嗎?”


    張友全卻是嘿嘿一樂,撓著頭道:“還是大隊長了解我。”


    當兵的大多就這德性,服一個人,你就打他、罵他都行,你若不罵他幾句、不照他屁股踹上幾腳,他倒不舒服了


    徐十九卻沒有和稀泥,接著說道:“我知道有人在背地裏說我,說l連正經是十九大隊的老底子,是我徐十九嫡係,所以我得疼著、護著、唯恐有個閃失,而你們連卻是收編的軍殘部,我徐十九從未把你們當成自己人,所以任由你們苦戰,死戰……”


    張友全神情尷尬,這些話其實都是他說的,但是他也就發發牢騷,仗打得不痛快,老弟兄又死傷慘重,若再不讓他找個由頭發發牢騷,他當真會瘋掉,隻是張友全沒有想到,這些怪話最後竟然全傳進了徐十九耳朵裏。


    真說起來,張友全其實是主動請纓要求守在最前沿的,可不是徐十九刻意如此安排。


    徐十九惡狠狠道:“張友全我告訴你,這全都是放屁,隻要進了十九大隊,那就是我徐十九的兵,我絕對不會因為高慎行跟我時間長就偏袒於他,拿他當個寶,更不會因為連的弟兄是從七十二軍來的,就拿你們當炮灰”


    張友全臊著眉,耷著臉,任由徐十九訓丨斥也沒敢吭聲。


    張友全加入十九大隊時日雖短,但對徐十九的為人、能力卻有了相當的認識,徐十九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指揮官,他雖然沒上過正規軍校,可無論是戰機捕捉能力還是臨戰指揮能力,都遠在那些黃埔出身的營、團級軍官之上


    張友全就服徐十九這樣有能力、有見識的人物,就挨訓丨心裏也舒坦。


    “張友全我告訴你,下次若再攤上這樣的苦活、累活,我還讓你們連上”徐十九對著張友全耳朵大聲怒吼,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為什麽?因為在我徐十九眼裏連是十九大隊最頑強的連隊,打防守,l連也不如你們”


    張友全趕緊挺起胸膛,目視前方,徐十九這話算是說到他心坎裏了,就像六月天喝了碗冰水,渾身上下一萬六千多個汗毛孔,沒一個不舒服,都說好兵是誇出來的,這話其實一點不假,這些個大頭兵,就是要多誇他。


    收拾了張友全,徐十九又迴頭瞪著高慎行訓丨斥道:“高慎行,你也用不著委屈,老張不就發幾句牢騷,至於委屈得跟小媳婦似的?”高慎行想分辯卻又被徐十九強行打斷,接著訓丨斥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釋,想證明自己,眼下就有現成的機會。”


    高慎行頓時來了精神,興奮地道:“大隊長,今晚真有行動?”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徐十九點了點頭,又麵無表情地道,“師座剛下來命令,要我們十九大隊連夜奔襲小朱莊,不惜一切代價端掉小日本炮兵陣地,我可以明確告訴你,這個任務非常危險,甚至可以說,去了就迴不來了。”


    高慎行沒有絲毫猶豫,大聲道:“我高慎行長到這麽大,還不知道怕字怎麽寫。”


    頓了頓,高慎行又扭頭盯著張友全惡狠狠地道:“而且,得讓有些人明白,苦活、累活算不了什麽,真正的硬仗,還得咱們l連”


    “你他娘的囂張什麽?”張友全大怒,“又不是隻有你們l連會打硬仗。”


    說罷,張友全又扭頭跟徐十九嚷嚷道:“大隊長,這次夜襲小朱莊,我們連去。”


    高慎行撇了撇嘴,不屑地道:“張逃兵,不是我小覷你,就你們連那幾十號人,也想打小朱莊?給小日本塞牙縫都不夠。”


    “你……”張友全氣得不行,卻又無從反駁,今天一天惡戰下來,連傷亡大半,現在就算上輕傷員,還能參加戰鬥的人員都已經不足五十人了,憑這麽點兵力想去小朱莊偷襲小日本炮兵陣地,根本是癡人說夢。


    高慎行還想再說幾句風涼話,卻讓徐十九給打斷了:“行了行了,他娘的別吵了,這次夜襲小朱莊l連全員參加。”看到張友全想嚷嚷,徐十九又接著說道,“其餘各連也要抽調精於人員充實l連,由我親自帶隊。”


    高慎行、張友全都閉上了嘴巴。


    徐十九摸出懷表看看時間,說道:“現在是晚上十點,給你們半個小時集合隊伍,半個小時後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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