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十九溜達著走進警衛排的營房時,舒同文正跟李子涵、二瓜兩個忙得昏天黑地,就連今天晚上的加餐都顧不上吃,曹滿倉已經將一缸牛肉熱了好幾遍,還沒人動過一筷子,看到徐十九進來,便讓徐十九勸幾個吃了飯再幹。


    沒等徐十九說話,二瓜就已經大叫起來:“大隊長,我要去看戲。”


    徐十九納悶地道:“二瓜,以前在上海,我記得你不愛看戲的呀?”


    二瓜的臉便紅了,低下頭來訥訥地不敢說話,旁邊的李子涵笑道:“大隊長,剛才有個釣魚巷的交際花找上門來,專門邀請二瓜去聽她的戲呢,可漂亮。”說罷,李子涵又用肩膀撞了撞身邊的舒同文,問道,“同文,那交際花叫什麽名來著?”


    “紅杏。”舒同文道,“她可是秦淮河畔頭號銷金窟翠禧樓的紅牌。”


    “哎喲,看不出我們二瓜還挺有女人緣的呢。”徐十九愛憐地拍了拍二瓜臉頰,這一仔細打量,嘿,你還別說,這憨瓜除了長相有點憨,還挺眉清目秀的,好好拾掇拾掇,還真是個俊小夥呢,當下說道,“行,趕緊去吧。”


    二瓜謝過了徐十九,抄起拐杖趕緊走了。


    徐十九笑了笑,又迴過頭來問舒同文道:“同文,咋樣了?”


    舒同文拿起唐生智的一張大照片,說道:“就差最後一幅圖片了。”說罷將照片放到一張透明朔料片正上方,又拿起筆順著照片的紋路一筆一筆勾畫起來,手法很熟練,看得出來舒同文以前幹過這個,幾分鍾後,照片輪廓就刻在了透明塑料片上,然後再上色,又過了幾分鍾,唐生智的彩色肖像便栩栩如生地出現在了塑料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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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二瓜一瘸一拐趕到鎮外,紅杏她們已經唱完最後一曲


    紅杏擔心二瓜心裏會難過,特意找過來安慰二瓜:“二瓜你別難過,等打跑了小鬼子你來翠禧樓,姐姐專門給你唱一出秦淮風月。”


    “喲,紅杏姐,你這是要自薦枕席呀?”


    “紅杏姐,這阿兵哥挺眉清目秀的呢,就是有點憨。”


    翠禧樓的姐妹們紛紛過來打趣,紅杏卻毫不為意道:“憨怎麽了?憨才好呢。”


    二瓜羞臊得下巴都抵到胸口了,一張小冇臉更是紅得跟猴屁股似的,不過附近的大頭兵們卻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個個全都猛吞口水,心忖二瓜這憨瓜還真他冇媽有豔福,能跟這些個秦淮名妓近距離說笑,就算明天戰死也值了。


    翠禧樓幾個豔妓拚命取笑二瓜,紅杏卻百般維護,說起來真是緣份,白天在夫子廟前第一眼看到二瓜,紅杏便覺得很親切,當她知道二瓜竟然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時,更是被ji發出了強烈的母性,特別地想保護二瓜。


    姐妹幾個正圍著二瓜說笑之間,不遠處驟然響起嘹亮的軍號聲。


    哨聲一響,正三冇三兩兩往駐地走的官兵們便紛紛轉身,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了過去,原本羞得頭都抬不起的二瓜也趕緊柱起拐杖一瘸一拐往前走,紅杏見了心疼,便趕緊走過來攙著二瓜往前走,結果又遭來姐妹們好一頓嘻笑。


    當七十四軍一萬八千多官兵紛紛匯聚集到鎮外廣冇場時,廣冇場左側的牌樓上驟然亮起一盞大功率探照燈,刺眼的強光照射下來,照亮了牌樓下臨時搭建的主冇席台,不知道什麽時候主冇席台上已經站滿七十四軍的高級將領。


    當先站著一位年青將領,領章上三顆將星熠熠生輝,赫然就是七十四軍軍長俞濟時,在俞濟時的身後,站著王耀武、馮聖法,在兩位師長的身後則站著5l師、58師i的副師長、參謀長以及旅長,可謂將星雲集。


    俞濟時上前半步站到麥克風前,大聲問道:“弟兄們,肉好吃嗎?”


    麥克風將俞濟時的聲音傳出幾百米遠,一萬八千多官兵轟然迴應:“好吃。”


    俞濟時再問:“今晚的戲,好聽嗎?”


    “好聽!”一萬八千多官兵再次迴應。


    “很好!”俞濟時點點頭,大聲說道,“今晚吃好了,玩好了,那麽明天到了戰場上就要給我做好漢,不要當懦夫!現在給大夥看一段西洋鏡。”


    說罷,俞濟時便帶著一群高級將領離開了主冇席台,舒同文則帶著兩個士兵將一台幻燈片放映機搬上了主冇席台,探照燈很快關滅,幻燈片放映機的燈光卻亮了起來,淡淡的光束透過櫥窗射冇出,投射在了懸掛在牌樓上的銀幕上。


    首先出現在銀幕上的是桑葉形中冇國地圖,東邊日冇本四島被染成了紅色,就像一條紅色的吸血螞蟥,一萬八千多官兵的嗡嗡私語聲中,一個紅色箭頭突兀地冒出來,以日冇本四島為起點,越過朝鮮半島緩緩伸入東三省。


    與此同時,舒同文低沉的聲音也在黑暗中響起:“民國二十年九一八,四十多萬東北軍麵對兩萬日軍不戰而撤,東三省淪陷。”


    台下的嗡嗡私語聲嘎然而止,不少官兵臉上都露出了羞愧之色,雖然這沒屁眼事情是東北軍幹的,或者說是張少帥幹的,可是作為黨國軍人,他們也同樣感到臉上無光,這不僅是東北軍的恥辱,更是每一名中冇國軍人的恥辱。


    銀幕之上,紅色箭頭繼續向前延伸,直指熱河。


    “民國二十二年,128個鬼子騎兵打進承德,熱河淪陷


    紅色箭頭繼續向前延伸,直指北平、天津乃至整個華北大地。


    “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小日冇本悍然發動全麵侵華,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北平、天津乃至整個河北幾乎全部淪陷,八千萬同胞當了亡國奴。”


    銀幕上,被血色箭頭所貫穿的桑葉地圖驟然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戰火燃冇燒之下的北京冇城街景,一把冷森森的刺刀從銀幕左上方斜刺而下,有殷紅的血珠順著刀鋒滑落,刺刀下的長街上,倒臥著由無數老幼婦孺所鋪就的屍山血路。


    遂即銀幕上又換迴了桑葉形中冇國地圖,又一個血紅色的箭頭從日冇本四島上伸出來,就像是一把利刃、越過大海直刺上海,舒同文低沉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來:“八月,小日冇本出兵上海,淞滬會戰打響,鏖戰三月餘,上海淪陷。”


    這一刻,所有曾經參加過淞滬會戰的老兵全都低下了腦袋。


    銀幕上圖片再換,這次換成了戰火燃冇燒中的村莊,鏡頭中,遠處村子裏麵燃起的衝天濃煙清晰可見,近處一顆大樹下,更是倒垂著幾具屍體,幾個日冇本兵挎著上了刺刀的步冇槍,正站在屍體前合影留念,幾個日冇本兵笑得是那樣的燦爛。


    “這張照片是從一個被擊斃的日冇本兵的挎包裏找到的,這個村莊是金山衛附近的一個小村,日軍第十軍登陸金山衛之前,司令官柳川平助曾下令,上岸後,無論山川草木,皆是敵人,意思是說,沿途所見無論人畜全部殺光。”


    台下騷動了起來,某種原本已經陷入沉睡的氣息逐漸蘇醒過來。


    銀幕上圖像再換,這次卻是個年輕少婦,迎著日寇鋒利的刺刀,她卻勇敢地挺起了自己的胸膛,在她的身後,依偎蜷縮著五個孩子,最大的那個有八九歲,最小的那個還冇隻有幾個月大,被大姐姐緊緊地抱在懷裏,少婦跟前,還有一籃子打翻了的雞蛋。


    黑暗中,舒同文沉痛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一位年輕的母親,她省吃儉用才省下來了一籃子雞蛋,她舍不得給年幼的孩子們吃,卻要拿出來送給國軍吃,可是,當她麵對日寇的刺刀,當她需要我們保護時,我們……在哪裏?”


    銀幕上圖像再換,卻是國軍倉皇潰退的狼狽形象,黑壓壓的人頭湧動,並不寬敞的公路被擠得水泄不通,幾門大炮被推倒在路邊,輕重機槍和步冇槍扔得到處都是,距離鏡頭最近的幾個國軍全都目光呆滯,神情惶然。


    “我們在哪裏?我們正在逃離上海!”


    “當上海市民最需要我們的保護時,當淞滬地區的老幼婦懦正麵對著日寇的刺刀、麵對著死亡的威脅時,我們卻在逃離上海,弟兄們,我們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可是當百姓需要我們時,我們卻扔下他們跑了,恥辱,恥辱啊!”


    銀幕上圖片再換,這次卻是白天南京市民前來勞軍的景象。


    舒同文沉重的聲音再次響起:“現在,南京市民又給我們送來了吃的、喝的,抽的,還請來了戲班給我們唱戲,弟兄們,日寇正兵分三路向南京逼近,南京市民正麵臨著上海市民同樣的命運,那麽這次,我們還跑嗎?”


    “死鏟,這次老冇子不跑了,死也不跑了!”


    “拚了,跟狗冇日的小日冇本拚了,龜兒子的。”


    “他奶奶個熊,這次要是再跑,老冇子丟不起那人!”


    “對頭,這次不跑嘍,這次就是打死老冇子也不跑嘍。”


    主冇席台下,七十四軍一萬八千多官兵頓時間群情ji憤。


    銀幕之上,忽然出現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的巨幅照片,一段昨天記者會上唐生智的錄音被播放了出來:“此次南京保衛戰,別的我不敢說,但有兩樣可以保證:一,臨危不亂,臨難不苟,二,沒有領袖命令絕不後退半步,誓與南京共存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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