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正僵持之時,幾十顆手榴彈忽然從靠近丁字路口的小巷子裏騰空而起,然後準確地落到了丁字路口日軍占據的洋房頂樓天台之上,而且這幾十顆手榴彈當空便炸,根本沒給鬼子兵留下哪怕半秒鍾的反應時間。


    “轟轟轟……”連續不斷的猛烈爆炸中,洋房天台頃刻間被硝煙徹底籠罩,架在上麵的那挺野雞脖子以及兩門擲彈筒也頃刻間啞了。


    “弟兄們,跟我衝!”徐十九左右手各抄一把盒子炮,兜著頭、彎著腰就衝向了對麵兩百米外的日軍街壘,刀疤和二十名老兵也從大街兩側的牆角、台階、門框後探出身來,抄起上好刺刀的漢陽造,嗷嗷叫著彎腰往前衝。


    幾乎同一時間,獨隻手也帶人沿著山西路發起了進攻。


    發現站不住腳,小鬼子並沒有逞強,拋下幾具屍體立馬就撤了。


    追到丁字路口,徐十九也不讓追了,因為前麵不遠就是寶山路口了,經過昨天一天的緊急加固,寶山路口的日軍工事已經構築得極其嚴密,甚至還用厚鋼板焊成了半封閉的重機槍火力巢,留然往前衝隻能是白白送死。


    分派好崗哨,徐十九再帶人繞到愛而近路、海寶路連通寶山路的路口一看,日軍幾乎在每個路口都構築了半封閉的機槍巢,還有鐵甲車沿著寶山路來來迴迴反複巡邏,此外,幾乎每個路口的附近製高點也全都被日軍給搶占了。


    “他娘的,這下麻煩大了。”刀疤撓了撓光頭,對徐十九說道,“隻一天功夫,小日本就構築了這麽嚴密的防禦工事,用鋼板焊了機槍巢不說,還把附近所有的製高點都給占了,現在再強攻,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徐十九陰沉著臉,轉身就走。


    ##########


    南翔古漪園,京滬警備司令部。


    童元亮匆匆走進作戰室,向張治中報告道:“司令,剛剛得報,八字橋、火車北站已經跟日軍接上火了,都是日軍挑釁在先。”


    張治中微眯的雙眼猛然睜開,問道:“勝負如何?”


    童元亮道:“八字橋那邊雙方互有傷亡,算是打了個平手吧,不過火車北站那邊,我軍打了個小勝仗,擊斃日軍六人,我方無一傷亡。”


    “是嗎?那也算得上是首戰告捷,於我士氣大有鼓舞!”張治中微笑點頭,又問道,“參謀長,八字橋那邊是吳求劍團,火車北站那邊,應該是韓憲元團吧?這小子平時打仗就有股愣勁,嗬嗬,這次我得親自替他向委座請功。”


    童元亮略略有些尷尬地說道:“司令,火車北站沿線的確由韓憲元團負責,不過今天小勝一場的卻不是韓憲元團,而是駐防火車北站的上海保安總團獨立第十九大隊。”


    “哦,區區一個保安隊竟然也敢跟日軍硬拚,還小收斬獲?”張治中聞言興致不減,當下又問道,“有點意思,這個十九大隊是誰的部隊?”


    童元亮的神情變得越發尷尬,先把作戰室裏的幾個作戰參謀都趕了出去,然後才壓低聲音對張治中說道:“司令,這個十九大隊可不是一般的保安隊,它的骨幹全都是參加過一二八上海抗戰的十九路軍老兵。”


    “十九路軍老兵?”張治中的臉色頃刻間陰沉了下來,一個年輕、孤傲而又倔強的身影也同時浮現在了眼前,當下沉聲道,“這麽說,是徐漢魂的部隊?”


    “沒錯。”童元亮點頭,又道,“不過,他現在改名叫徐十九了。”


    “你說什麽,徐十九?”張治中皺了皺眉,冷然道,“這隻九命貓,他這是在替十九路軍招魂麽?狂妄,簡直狂妄!”


    童元亮道:“司令,還要不要替他向上麵請功?”


    “還請功?他改名徐十九的事若讓委座知道了,隻怕連小命都保不住!”張治中悶哼了一聲,遂即又吩咐道,“這樣吧,以京滬警備司令部的名義給十九大隊發一道嘉獎令,再給十九大隊獎兩千法幣,就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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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中午,返迴司令部請功的朱俠便帶著嘉獎令迴到了十九大隊駐地,司務長老曹興匆匆地迎上前來,卻發現兩千法幣變成了五百塊,當下嚷道:“參座,上頭不是說要獎勵我們兩千法幣的麽,怎麽隻有五百塊?”


    朱俠神情尷尬,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京滬警備司令部的確獎了兩千法幣,不過給淞滬警備司令部還有總團部截留了大半,發到十九大隊手裏便隻剩下五百法幣了,楊虎和吉章簡倒也不是有意要克扣,更不是貪墨,而是上海保安總團以及上海警察總隊的經費的確緊張。


    “行了老曹,能剩下五百法幣就不錯了,按統計出來的戰功,給弟兄們分了吧。”徐十九倒沒怎麽在意,其實他是早就已經習慣了,十九大隊在上海保安總團就是後娘養的,武器裝備最差,軍餉基本沒有,若不是時局緊張,就連兵員都不可能給他補足。


    “阿九,希望你能理解楊司令,他也有難處……”朱俠斟酌著想要解釋。


    “行了,老朱你就別再解釋了,自打來到上海你們就一直這麽對待我,我有過一句怨言麽?”徐十九笑笑,又表情嚴肅地說道,“還是那句話,弟兄們來到上海,是為了國家為了民族抵禦小日本的,不是來享福的。”


    “好兄弟。”朱俠拍拍徐十九的肩膀,不再多說了。


    一轉身,徐十九忽然留意到上午那一家三口居然還在,便將二瓜叫到跟前,又指了指紋絲不動站在青天白日旗下的青年學生,問道:“二瓜,他怎麽還沒走?”


    “可不是咋的?”二瓜苦著臉道,“從上午到現在,他就一直這麽站著。”


    那對中年夫婦又迎上前來向著徐十九、朱俠連連鞠躬,滿麵愧疚地道:“兩位長官,真是對不住,給你們添麻煩了。”


    朱俠道:“兩位老人家,這孩子是不是受啥刺激了?”


    “唉,造孽啊。”中年婦女便帶著哭腔說道,“這都是日本人造的孽呀。”


    中年男子也抹了抹溢出眼眶的淚水,絮絮叼叼地說道:“六月底學校剛放暑假,宋哲元就搞了個什麽學生兵訓練團,召集了1500多學生到南苑軍訓,結果才訓練沒幾天,日本人就打過來了,可憐這些孩子,頭天晚上才剛領到槍,轉天就跟日本人幹上了……”


    說到這裏,中年男子便哽咽著再說不下去,中年婦女又接著說道:“1500多個孩子,全都是大中學生,最大的也才十八九歲,最小的還隻有十五六歲,又哪裏拚得過日本兵喲,一仗下來,就活了六七個,我家同文從死人堆裏爬出來,就成這樣了。”


    朱俠、二瓜再轉頭望向那學生時,眼神就有些變了,他們還真沒想到,這個癡癡呆呆的學生娃竟然也是個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兵”!


    徐十九說道:“兩位老人家,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我能治好他的失魂症。”


    中年婦女一聽這話便要屈膝往地上跪,徐十九趕緊伸手攙住,中年女子掙紮著還要往地下跪,一邊泣不成聲道:“這位長官,您若是能把我家同文治好,那您就是我們老舒家的大恩人,請無論如何讓我給您叩個頭吧。”


    旁邊中年男子雖沒有下跪的意思,卻也是唏噓不已。


    “別,大嬸你千萬別。”徐十九攙住中年婦女,道,“您若再跪,那我就不管了。”


    中年婦女這才站了起來,徐十九又道:“大叔,大嬸,我有個兵,頭一迴上戰場就趕上了江灣血戰,鬼子一通炮擊,他們營幾百號人眨眼間沒了,就活了他一個,下來後就變成了令公子這樣,整整半個月沒說一句話。”


    “後來呢,後來那個兵怎麽樣了?”中年夫婦急切地問,朱俠、二瓜也把目光投向了徐十九,急切地想知道那個兵後來的情形。


    “後來廟行再戰,他跟著我們連迂迴敵後摧毀了日軍的炮兵陣地,望著漫天飛卷的烈焰以及撒得到處都是的大炮零件,那個兵就自己好了,而且到現在都還好好的。”徐十九說此一頓,又扭頭對著操場大喝道,“瘋子,高瘋子!”


    高瘋子大步跑上前來,又挺身立正道:“有!”


    “兩位老人家,就是他。”徐十九指了指高瘋子,又道,“那是民國21年的事了,到現在都已經五年多了。”


    中年夫婦看看高瘋子,又滿臉希冀地道:“長官,這麽說我家同文的病真能治好?”


    “有很大的希望治好。”徐十九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也有危險,因為我得把他帶到戰場上,他是在戰場上受的刺激,要想痊愈還得到戰場上想轍,然而在戰場上,誰也無法絕對保證他的安全,所以……”


    中年婦女聞言有些失望,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中年男子卻唏噓不已道:“同文是在戰場上丟掉的魂,也隻有從戰場上才能找迴自己的魂,夫人,就讓他留下來吧。”


    “可是老舒,咱們隻有一個兒哪,要是萬一……”


    中年男子抹了抹眼淚,黯然說道:“若不能找迴自己的魂,同文活著也是死了,你也不希望他這樣渾渾噩噩活著,對不對?”


    “那……”中年婦女對徐十九道,“長官,我們家同文就拜托給你了。”


    “給兩位長官添麻煩了。”中年男子說著從門衛室裏取出行李箱,放在地上打開,又從箱蓋的袋子裏取出一疊法幣,數也沒數遞給徐十九道,“長官,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就當是支援抗戰了,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收下。”


    徐十九想要推辭,朱俠卻道:“阿九,收下吧。”


    說罷,朱俠又向那對夫婦啪地敬禮,肅然道:“兩位老人家放心,就憑你們支持祖國抗戰這份心,我們也一定會盡量保護好令公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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