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皇後自做了皇後之日起,便覺活得不痛,再不痛她也是個皇後,一舉一動總有人抻長了脖子去看。皇後往慈壽殿裏走了一遭,人還沒迴到崇慶殿裏,她慈壽殿內說了甚、做了甚,便已叫許多人知曉了。


    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九哥玉姐自入主東宮,眼前便有許多難處,肯明著幫少,看兩宮眼色多。及兩人如今站穩了腳,尤其是有了兒子,那明裏暗裏送好兒人便不計其數。玉姐原是命青柳等收集消息,原先青柳須得與旁人攀談,方好套出幾句話兒來,如今不須青柳開口,自有人往她麵前湊上一湊,將些個有沒有,自以為要緊話兒說來與她聽。


    又有一等覺著與青柳沾不上,卻又另尋了法子去見東宮旁人,太子夫婦不是尋常人說見便能見,太子妃身邊心腹卻好尋個機會見上一見。碧桃處便聽著崇慶殿一個跟隨侍女傳來消息——崇慶殿進言於慈宮,道是要采擇淑女,以充實東西。


    碧桃聽了消息一絲兒也不敢怠慢,把出一隻小銀錁子要與這侍女,侍女十分推辭:“跑跑腿兒功夫,哪當得這個?隻消大姐記著我便好。”碧桃因問其姓名,侍女自陳姓杜,名喚杏娘。碧桃安撫其幾句,匆忙迴來稟於玉姐。


    玉姐正東宮裏發愁,章哥算落地後,能吃能睡,一日長大一分,越看越喜人。滿月之後,玉姐便能下地,頭一件事便是要沐浴。正月末二月初,乍暖還寒,泡大浴桶裏,玉姐笑道:“許久不曾痛痛洗上一迴澡了……”


    朵兒親自伺候著,與她擦背,聽玉姐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頭也低了下去,不知何故,忙繞到玉姐身前來。隻見玉姐手兒伸水下頭,滿臉不敢置信,忽地站了起來,這下連朵兒也瞧著了。玉姐聲兒都抖了:“你……也看著了?”朵兒嘴角一抽一抽,不知說個甚好。


    玉姐伸手往肚皮上摸,張大了嘴,幾乎要尖叫出來!她肚皮都皺了!朵兒口拙,連聲道:“姐兒休急!姐兒休急!先洗完了再出來,熱湯裏泡泡,仔細著涼。”玉姐一顆心七上八下,但凡女人,便沒有個不愛美,便沒有個不意容貌身段兒。玉姐因懷孕生子,從頭到腳略豐潤了一圈兒,然豐潤得勻稱,自以不過是因懷孕進補又少動,方如此豐腴,生完孩子,不再這般進補,又多走動,自然還如往昔輕盈。


    誰個想到肚皮居然塌了!饒是玉姐這般鎮定人,這迴也著了慌了。


    朵兒咽口唾沫,將玉姐按到水裏,喚兩個小宮女來看著,自去尋小茶兒。她兩個洪家時便是一同伺候著玉姐,小茶兒素來有主意,朵兒自來也願意聽她說個幺二三。朵兒雖木了些兒,這些年到底有些個長進,思來想去,這東宮上下唯有小茶兒與胡媽媽兩個是已婚生子婦人,玉姐這般模樣,能問便也隻有這兩個了。兩人裏,朵兒顯與小茶兒熟些,又同玉姐跟前伺候多年。


    卻說朵兒匆忙去尋小茶兒,此時章哥已睡了,朵兒叫一聲:“小茶姐。”小茶兒將章哥留與胡氏,自出來應一聲,見是朵兒,亦悄聲道:“你不是伺候娘娘沐浴來?怎地跑過來了?”朵兒附小茶兒耳邊道:“我是伺候娘娘來,方才……”如此這般一說。


    小茶兒“噗”一聲兒笑將出來,袖兒裏取出方帕子往朵兒手裏一遞:“擦擦吧,你這一頭一臉汗!看你這小臉兒煞白,將我嚇好大一跳,還道有甚個事哩。不礙,休怕,我與娘娘說去,不多久便能迴來了。”朵兒將帕子往臉上一抹,東宮宮女慣例是不好塗脂抹粉,隻因冬春幹燥,臉上塗了些麵脂,連著汗一道擦了,又催小茶兒速去。


    小茶兒與朵兒兩個到時候,玉姐正泡浴桶裏,一臉沉肅,也不知想個甚。朵兒將手一擺,兩個正往大桶裏續熱水宮女兒便放下小桶,將卷起袖兒放下,一施禮,悄悄兒退了出去。小茶兒卻上前來,拿著絲瓜瓤兒,輕輕與玉姐刷背,口上卻笑道:“嚇著姐兒了?”


    她兩個來時玉姐便知,因知小茶兒為人,聽小茶兒這般說,玉姐竟放下心來——小茶兒素來知道輕鬆,能打趣兒,便是事情並不太糟。玉姐想明此節,臉上也有了絲兒笑影兒:“朵兒喚你來,便是叫你取笑我來?”


    小茶兒道:“是來是來,取笑姐兒難得有不曉得事兒哩。”因攀著大浴桶沿兒,趴到玉姐耳邊,悄悄咬著耳朵:“我看看姐兒,這已是養得好得啦。我生家裏那個孽障時候,生完也嚇一跳來,我娘說,女人生完孩子都是這樣兒,慢慢兒就迴來啦。您想,生個孩子,肚皮撐那麽大,哪能一時半刻便收迴?家裏廚下和麵時,扯上一扯,它要往迴縮,也需片刻哩。姐兒年輕,好得。”


    玉姐道:“果真?能如先前一般?”


    小茶兒因拉著玉姐手兒,往自家肚皮上一放:“您倒摸摸來,可還皺著?慢年把,一年半載,也就養迴來了。您是沒經過,夫人又不得常伴身邊,是以不知。下迴便知道啦。”玉姐長出一口氣,心裏鬆不少,低頭看水底下層層疊疊,也不覺煩惱了,笑道:“可不是,不經過,總是不知道。”


    小茶兒笑道:“我喚朵兒來與娘娘擦背。”朵兒不用她說,一臉通紅走了過來,小茶兒朝她擠擠眼兒,卻退往一旁與玉姐說話兒,漸及說及秀英:“這一胎要還是個哥兒便圓滿啦。”


    自此,玉姐能下地,心心念念是她那肚皮。因胡氏勸她:“雖出了月子,這二、三月裏頂好不要累著。”也不便騎馬,也不好搭射,日日打一迴五禽戲,練一迴八段錦。


    從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身子也是這般。何況她那肚皮是曆經十月撐起,豈能一朝便縮了迴去?小茶兒又叫廚下與她燉些個豬皮吃,每每乳母吃那下奶之物,也與她多燉兩個豬蹄來啃,小半月兒,照小茶兒看來,腹上皮膚已縮了不少,玉姐眼裏,還是與那日看沒甚分別。不免有些兒著急上火。


    小茶兒勸她:“哪能一口兒吃個胖子呢?”玉姐道:“你偏我耳邊提那個字來!”小茶兒道:“姐兒不愛聽,我便不說,”又逗章哥,“哥兒可要記得娘娘為你吃了多少苦來。”說得玉姐心氣漸平,歎道:“我怎不知萬事急不得?都說我心急,你們也不想想……太子這都獨個兒住了幾個月了?還能叫他再空著?”


    小茶兒動一動嘴,想說什麽,又忍下了,宮裏畢竟不同民宅。玉姐切齒道:“擱外頭,我能與他翻臉,到了宮裏,隻好一手打一手拉了。”小茶兒忙道:“便外頭,輕易也不好翻臉來。”玉姐冷笑道:“外頭,男人管不住自己,弄出婢生子來,叫他自家養去!”小茶兒便不言聲了。


    玉姐道:“嫁進他家門兒裏,我便知道有這一天了。能拖一時是一時罷了,旁人家婢生子能不認,他家裏就得個個都認了,還有宗正呢。外頭宗室家裏好叫婢妾喝酸湯,宮裏卻不能有這等湯藥。弄個與章哥爭家產,如何是好?外頭家業分便分了,推財相讓也是美談。這宮裏頭,他是嫡長,怎生推讓?怎好分產?想做讓皇帝,也須遇著唐玄宗。不幸遇著李世民,死且要利刃加身。”


    小茶兒低聲道:“九哥不是糊塗人兒。”玉姐道:“怎樣是糊塗,怎樣是不糊塗?如今嫡長子也有了!便是他不願意,我怕有小人也要攛掇著他行樂了。”說得小茶兒也跟著愁了起來。


    外頭消息來時,玉姐正為此事發愁,一聽這消息,如何還能忍得?登時掛了臉兒,虧得小茶兒從旁拉了拉她衣角,玉姐腦筋轉得極,轉了個話頭兒道:“崇慶殿這又是要生個甚事來?也不知要弄個甚樣人過來。”小茶兒順勢道:“崇慶殿?不是聽說與咱這裏不合麽?”


    兩人輕輕將話頭兒轉到崇慶殿此舉必有壞心上來,連著朵兒、碧桃、青柳等,並東宮宦官、宮女,一聽崇慶殿生事,登時同仇敵愾,皆以不當應了崇慶殿所議。待九哥迴來時,玉姐皺著眉將此事說了,道:“不知她們是安甚個心,是不是要與你和解了?也不知崇慶殿想與你甚樣個人兒哩。”


    九哥一聽兩宮,眉頭皺得比玉姐深,道:“理她做甚?憑誰說,我也不要。你也休要接了。”


    玉姐道:“也是,章哥還小,小孩兒不經事。”九哥奇道:“怎又說到章哥了?好好一家人,要個外人來算個甚事? ”玉姐心中活,將眼兒把九哥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將九哥看得背上一寒,卻聽玉姐道:“你可要記著誰個與你才是一家人。”


    九哥初時並未聽懂,看著玉姐眼神兒,忽而福至心靈,張口便道:“用不著記,一直就心裏。”玉姐將他右手執起,一口咬拇指根兒下,九哥疼了一哆嗦,卻聽玉姐悠悠道:“那日廟裏戴了你家簪子,我就隻認了你一個人了。我是容不得旁人,你喜歡,也容不得,不喜歡,容不得。”


    九哥道:“小生冤枉,原就忠心不二,崇慶殿害我!”


    玉姐心道,你現說也是真,我就怕你以後要變心,橫豎你現有這個心,往後有我看著,你休想生出二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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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頭東宮小兩口兒歡歡喜喜,那頭慈宮卻說皇後:“事是你說,你便辦去,醜話說前頭,休再弄些個先時那般不懂禮數,叫人亂棍打將出來。你顏麵失。”


    皇後自己也不想提這個,她又不是真個蠢透,這分明是要得罪太子妃、太子還未必領情一件事。然她是皇後,又不能不說,說了,得罪人,人道她藏奸,不說,又算是她這個做母親“失職”——哪個太子沒幾個嬪禦呢?


    皇後裏外不是人,左思右想,不如萬事“依禮”而行。她又留了個心眼兒,先稟過慈宮,隻消慈宮點過頭,縱然東宮要怨,也是先怨上慈壽殿!她這主意打得好,不想慈壽殿隻有比她聰明,沒有比她笨,輕輕抬腳將這皮球又踢了迴來!皇太後道:“你是皇後,是太子母親,後宮事原該你管。”


    皇後肺都要叫氣炸了。她自頭頂紅到了脖頸兒——氣,心道,有好事時你怎地不這般說?這得罪人事兒偏要我來做!卻也反駁不得,隻得應下了。


    皇後去後,淑妃眼見她走得遠了,方湊上前來問皇太後:“娘娘,這樣成麽?”皇太後道:“有甚不行?”淑妃道:“這……也是娘娘應了,若崇慶殿將事辦妥了,轉迴頭來咱卻又攔著了,必遭記恨。若有一兩個叫太子看上了,咱再攔了,連東宮也……”


    皇太後道:“誰個說我要攔著了?由著她,她不鬧出些個事兒,如何顯得出你我來?”淑妃猶有疑慮,皇太後道:“她那頭不是有你人麽?緊看著些兒便是。”淑妃心道,那哪裏是我人?分明是你人,我隻傳個話兒,攛掇著皇後往東宮裏塞人,可不就是她?口裏卻應了,又說:“崇慶殿恐已有了外心了,否則何以要問娘娘?想是要娘娘與她分謗來。”


    皇太後道:“她能翻臉好!我正盼著哩。”


    淑妃便不再言聲,轉去使人悄悄兒遞話與皇後身邊一個皇太後安插名喚長福宦官,使他攛掇著皇後與東宮為難。


    卻說這長福領命,遊說皇後道:“一不做二不休,這得罪人事已經起了個頭兒,娘娘不如便將事做絕。總是娘娘占著一個禮字,便萬事依禮而行。東宮隻要還要個名聲,便不能將娘娘如何。”


    又將皇後心說得活絡了起來,暗道,正是,東宮時時將個“禮”字放嘴邊兒,如今我正要拿這個“禮”字打她一迴嘴來!若太子有寵,正好與他做個好人。至如太子妃,總不好頂個“善妒”帽子。


    既這般想,皇後便下令,選好女入侍東宮。此令一下,宮中宮女們先嚇得一個哆嗦,舊年裏太子妃喚了宮正來將皇後送入東宮宮女一套打,宮正手下宦官,少有憐香惜玉之心,雖定下了要打數目,終是打死了大半。宮女們心裏,太子床是第一等爬不得,叫官家幸了,還能有個女兒生,還能做個才人。敢覬覦太子,須防著太子妃辣手。


    自覺稍有顏色便要裝個病、告個假,弄得皇後險些道是春季疫病發了。


    九哥便趁這機會,上表與官家,道是謝皇後關心,他實不是那等好色之人,既是儲君,當愛惜百姓,不好叫好人家兒女做妾,遑論官員女兒。至如奴婢等,他很“自愛”,不與“賤人”勾搭做一處。


    一本既上,玉姐開懷,慈宮預備了無數說詞,一句也不曾用上,好似蓄力滿滿,卻撲了個空,幾乎要閃著了老腰。淑妃又問皇太後:“眼下如何是好?”皇太後道:“千算萬算,竟沒算著東宮這般硬氣。女人事兒,他插甚嘴來?”淑妃順著說道:“女人間事兒,怕有個男人撐腰哩。”


    皇太後將手兒一擺道:“罷了,是太子妃命好。”慈壽殿裏卻又傳出話來,叫皇後:“好生撫養十一娘。”言下之意,叫皇後老實些兒,休再生事。


    皇後用心辦事,卻得了這個下場,恨得大罵:“我說話,她也答應得好好,如今怎地全將罪賣我一個人身上了?”又說九哥,“好心當做驢肝肺,他有本事,一輩子隻守那一個人過,我才佩服了他!又要放水又要放火,我等他食言而肥!”


    她自初時便實不欲與九哥為敵,無奈先時將事做得過了,頗有些兒殘害天家子嗣之嫌,引得九哥厭惡,無論她做甚,九哥都當她不懷好意。但凡兩人相交,若都有心,自然是你好我好,若隻一個熱情,另一個一絲善意也無,日子久了,另一個心也涼了,崇慶殿與東宮遂成仇敵。


    話入九哥耳內,九哥也隻一笑置之,並不與她計較。他要計較,卻是陳熙迴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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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本朝重文輕武,與四夷開戰,也是守多攻少,是以自開國以來與夷狄開戰,也是贏少輸多。陳熙這一仗打得雖不大,卻是實實勝仗,自政事堂以下,誰個也都不好意思昧了他功勞。且胡人狼子野心,不定甚時候還有一戰,屆時又要用著武將,不好先寒了諸人之心。


    是以陳熙歸來,乃是凱旋,也要遣大臣郊迎,去迎打頭兒是他親舅,原侯夫人弟弟環城侯。甥舅二人相見,環城侯見外甥長得一表人材,騎高頭大馬,著禦賜錦袍,兵強馬壯,心下好不歡喜。


    依次見禮畢,諸人各翻身上馬。陳熙須先陛見,次後往樞府等處,先將身上之職解了,再領環衛官將軍銜兒。一路上又有許多人來看這大軍凱旋,諸人頗有眼色,都讓開了,留這甥舅兩個一處並馬說話。


    環城侯道:“你這便要陛見,長話短說,如今你家那裏不太平。兩宮素與東宮不甚和睦,這個我便不多言了。眼下東宮是眾望所歸,你好生勸勸兩宮收斂些兒。尤其是慈宮,是你父親親姑母,連得太緊。”


    陳熙一頭朝街旁圍觀之人點頭,一頭道:“謝舅父提點。”環城侯道:“我是為著你娘。”陳熙麵有慚色,道:“離家數年,是我不孝。”環城侯道:“你兄弟也多說著些兒,你娘將他寵壞了。還有你妹子,都不省心!”


    陳熙曉得他這舅舅平素膽小,然膽小也有一條好處,他不好生事,都是勸人和睦,陳氏如今正該與人為善,當下謝過環城侯。


    不一時禁宮便眼前,陳熙下馬,對了門籍,由內官引著,往見官家。陳熙因是原侯嫡長之子,往年京時常得見官家,今日一見,不由大吃一驚——官家老了許多!官家卻道他辛苦,又讚其英雄了得。陳熙卻思往年見官家時,官家待他頗為親切,他也曾喚過官家“姑父”。今見其兩鬢斑白,對答間便見哽咽:“臣為國為民,馬革裹屍,亦份內事。隻請官家保重……”


    官家也哽咽,又說陳熙也“瘦了”,叫他京中好生將養。又許他去見慈宮、淑妃。


    陳熙正巴不得這一聲兒,謝了恩,跟著宦官往慈壽殿裏去,到了慈壽殿門前,還與了這宦官一張二十貫鈔錢。宦官大吃一驚,旋接了,心道,往年這個陳呆子可不是這般模樣兒,如今居然也懂得與人好處了。


    陳熙入得慈壽殿來,先叩頭,皇太後喜道:“上前來我看看。”細看一迴,也說“瘦了”。陳熙道:“還是那般重來,肉結實了,顯瘦。並不曾辛苦。”皇太後道:“胡說,打仗要不辛苦,還有旁辛苦麽?”


    陳熙道:“臣打仗從不覺心裏累,倒是聽了京中事,心中惴惴。”皇太後知他有話要說,也與他個麵子,道:“有甚事累著你了?”陳熙道:“臣雖遠地,也看邸報來,也聽傳言來,曉得些個京中事。太子並三王之薨,是天大禍事……”


    淑妃聽到此節,忍不住落淚,陳熙隻得與他道一迴惱,皇太後道:“你接著說來!”陳熙道:“外間都怪罪咱家頭上,娘娘不可不慎!”淑妃搶先道:“還不是趙王那個……”陳熙喝道:“卻又怪著誰來?!我聽說趙王是要與孝湣太子報仇來!”


    皇太後氣道:“你這是聽了外人言,也來汙蔑自家人!”


    陳熙退後兩步,跪地叩首,厚地毯上都磕出了響兒來,抬起頭來,一臉正經道:“娘娘也知道外人都是這般說?禍事正眼前了!敢問娘娘,如今朝野上下,誰個還為陳家說話?可有這樣人?沒了。縱真個是冤枉又如何?流言才不會管!說得人多了,便人人都道是咱錯了!”


    皇太後手便抖,淑妃顧不得哭,上來與她揉胸口兒。陳熙道:“禍眼前了,若無趙王之事,還好周旋一二,總不致傾覆。如今官家絕後隻得過繼,天下皆歸罪於陳氏,娘難道不知?娘娘縱生我氣,也且放下,待過了這一關,聽憑娘娘處置。”


    慈宮再想不到昔日那呆呆傻傻隻知道說“子曰詩雲”侄孫子,今日竟這般有主意了。呆了片刻,卻聽淑妃道:“你這孩子,你又有主意了?”陳熙道:“娘娘總是東宮長輩,休再生事。我隻盼胡人好鬧一鬧,與我個贖罪機會。如此方可保陳氏滿門。”


    皇太後道:“生事可不是我。”


    陳熙道:“皇後也姓個陳!多少年了,崇慶殿總隨著慈壽殿,現要拆開來,誰個肯信?不信娘娘且看,崇慶殿但有不妥,禦史上書,必言‘陳氏’。還請娘娘約束崇慶殿。”


    皇太後早有與東宮和解之心,是以推出個皇後好做個筏子,今聽陳熙如此說,登時也明了,道:“我知道了。她沒那個本事鬧到外頭去,卻好叫她內裏與東宮不和,我也好做個好人。”淑妃續道:“也是壯士解腕之意了。”


    陳熙無奈道:“還請娘娘牢記,三王之薨,早叫人記陳家頭上了。天大禍事,需得韜光養晦,令人忘了尚且不及,萬不可再生事了。”


    皇太後道:“我記下了,不動東宮便是。”陳熙道:“如此便好,我迴與爹娘說去,叫家裏也收斂些兒。”皇太後垂淚道:“怎生致此?”陳熙不好說:誰個叫你貪心來?


    皇太後道:“你兄弟家有個姐兒,隻比東宮大哥大上半歲,也是正頭娘子生,我倒想要叫他兩個做個娃娃親。東宮若識趣兒,正好借此和解,兩處再無間隙,也顯我誠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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